李丽质一句反问,将李承乾直接问倒。
是啊,长安学院并未做错!足球联赛本生就没有过错,为何要停止?
那句反问,不单单是李丽质的心声,也是兄弟姐妹们的心声。不然,李承乾为何会在妹妹一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
说到底,联赛是大伙儿一起努力的成果,凭什么要被外面的事情打断?
只是!
只是,李承乾苦涩一笑道:“那咱们就看着父皇一个人发愁?”
自家老爹看着兄妹们将联赛举办的风风火火,看着兄妹们在联赛上体现着自己的价值,到最后,到了嘴边准备叫停联赛的话语最终变成了一句:“哪能有什么事儿?父皇就是来看看你们!”
那浓浓的父爱,在这一刻,让李承乾觉得自己心里很愧疚。兄妹们弄一个联赛出来,却给老爹造成了困扰,而老爹丝毫未对自己等人表露。
相比之下,自己等还是不愿意将联赛停止的做法,焉能不然那孝经教育了四五年的娃娃们觉得愧疚?
其实,不单单李承乾愧疚,那倔强表示不会停止球赛的李丽质更是愧疚。这么些年来,她在父皇那里得到的关爱可比哥哥们对的多得多。谁让自家老爹是护女狂魔呢?
场面一下子沉默了。
李丽质心里很难很难,一边是关爱自己的老爹,一边是自己的情郎,是自己读书的地方,还是兄妹们一起努力的成果。
选谁?
选谁都让人难过!
李恪不着痕迹将李承乾拉倒一边低声细语:“老大,这事儿不能停啊!停了长乐立马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咱们怎么给母后交代?”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交代?”
李承乾眉头一皱,对李恪那不顾老爹情绪的话语表示不满:“父皇对你也不差吧!”
“哎哟我的哥!”
李恪继续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若是咱们比赛停了,长乐又回去了以前的状态,母后肯定会追究的!你以为以母后的聪慧,会追就咱们?错了,是追究老爹去了!那个时候,父皇不更难受?”
“这......!”
李承乾愣了一下道:“母后贤良淑德,应该不会......吧?”
李恪翻了一个白眼,自家老哥要是自信的话,会用那个“吧”字?
其实,李承乾还真的不自信了!
自家母亲,确实贤良淑德,可那是没有涉及到自家兄妹,尤其是自家这几个妹妹!曾几何时,母后要揍自己,父皇从来都拦不住,曾几何时母后要护着几个妹妹......父皇好像真的只能吃瘪。
倒不是说父皇耳根子软,而是......好吧,父皇在妹妹们的事情上还真是耳根子软!
幽幽一叹,李承乾回到讨论桌子前道:“今天先这样吧,都回去休息,让我想想到底怎么做,咱们明天再商量如何?”
长乐兄妹几人没有回话,一个个郁郁离去。
这一夜,注定不好睡眠,六个娃娃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下眼皮都鼓鼓的,看上去让人煞是心疼。
上课之时,李丽质依旧心不在焉,多次被老师点名批评。
隔壁的隔壁的勋贵一班,李承乾哥仨也是一样,明显心思没有在学习上。尤其是李承乾,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是被马周罚到教室的最后边站着听的。
中午的时候,兄妹六人并未一起商议,如果再不睡午觉,只怕下午的课程都要站着听讲了!
然而,就在李承乾兄妹六人跟其他同学一样回到宿舍午休的时候,学院的门口突然来了一群人,人数不多,约莫十余个,有老妇,有中年男子,有中年妇人,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身上穿着齐衰,手里高举着一张白纸!
齐衰,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门卫是知道的,那是代表着家里有至亲的男性死亡。
白纸上的内容,门卫不知道,可那些人嘴里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还我夫与儿的命来!”
“还我父与弟的命来!”
“还我翁与夫的命来!”
......
门卫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慌忙地跑去了教学楼,将门口的事情告诉了颜思鲁。
颜老头皱着眉头去了一趟学院门口,了解了一个大概之后,没给门外的人任何答复,只是命人在外头挂上了一份公告:鉴于近日长安有人因赌家破人亡,长安学院决定足球联赛暂时不再接待外部人员观看,等长安何时肃清赌坊,何时就再接纳观众。
这样一份明明是给朝堂施压的公告,却不曾想被外面的人理解成了长安学院软弱。
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门外那原本只有刘二郎家人的索命队伍一时间不断壮大。
颜思鲁也没想到,事态竟然会不断发酵,不断恶化!
时间慢慢推移,那些买了票却没看着比赛的百姓们和那些别有用心打着刘二郎一家人口号的家伙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边辱骂刘二郎一家,自己赌博,却怪到了长安学院身上,好不要脸!
另一边,对此毫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儿的说长安学院的不是!
“还命来”的口号已经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一个身穿儒袍的汉子振臂一呼:“这样不敢担当的地方也敢办学?怕不是整个学校的娃娃都被教坏了吧!这样的学院,必须封禁,这样的老师安敢为师?”
另一个人附和道:“对!停止办学,给刘家一个交代,给长安百姓一个交代!”
“停止办学,给刘家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停止办学,给刘家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
这样的事儿,直接影响了学院的生活和学习,娃娃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老师们一个个焦头烂额。
颜思鲁、马周、崔珏、李义府四人坐到会议室里大会小会一周以内开了不下十次,却终究没能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风暴,越演越烈,满长安城人尽皆知!
眼瞧着周五越来越近,勋贵家长们心里是越来越急,这样堵下去,娃娃们还怎么放学回家?
不少人给皇帝提过意见,要求万年县出面将那些闹事儿的人驱散。
李二陛下不知道为何没给任何反应,万年县令也不敢有任何反应。
皇帝没反应,勋贵们自然不敢有任何动作,可寒门和平民家长们慌了。于是乎,在没有人组织之下,平民和寒门的家长们自发的在学校门口聚拢,形成了第三群人。
“直娘贼!”
一个脾气火爆的寒门家长出言骂道:“一个个不知羞的混球,自己赌博借高利贷,怪到学校头上来了?不知道里面都是些十来岁的娃娃?娃娃们惹你们了?”
“谁让他们举办球赛来着?谁让他们在这里读书?”
几天下来,长安学院里没有任何反应让这些造事之人有些飘了,直接出言怼了回去,这还不算,还不忘来一句口号:“停止办学,给刘家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让自家孩子变成读书人的寒门和平民能忍?
那脾气暴躁的汉子一步跨出道:“驴日的怂货,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未必你还敢动手?”
“老子弄死你!”
“对弄死他们!”
暴躁家长话音刚落下,剩下的家长齐声支持。
“来呀!”
闹事儿的人本就是嫌事情不够大,能再闹大些,闹到无法收场才是最好!
这样的言语一激,家长们哪里还忍得住?
火药味弥漫着整个长安学院门口,只需要一息时间便会爆炸!
家长们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健壮的手臂,一步一步开始往那找事儿的人群走去,斗殴,似乎无可避免!
“咚!”
正是此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是一名老者奋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砸响。
两边人群为之一滞,只见那位老者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到了双方中间。
“你、们,要、做、什、么?”
老者说话很吃力,一字一顿道:“不、知、道、这、里、是、学、校?对、读、书、的、地、方、都、没、有、了、敬、畏?”
“老头,你是谁?”
造事人群中,有人大声道:“老头,这里不关你的事儿,你不要管闲事,我劝你还是先走开,免得一会儿伤着你!”
家长人群中那个脾气暴躁的家长反倒是有礼有节,行了一礼道:“老先生,对面那群家伙简直太无道理了,您老要不先走开吧,不然一会儿打起来,碰着你了。”
老者对着那脾气暴躁的家长微微一笑道:“你的娃有你这样的父亲,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娃!这里的事儿,老朽来处理,学校门口打架斗殴,给娃娃们看到算什么事儿?要是老朽处理不好了,你们在用你们的办法,如何?”
暴脾气家长略微思考,开口道:“那就依您!”
而另一边,有人却不卖老人半点面子:“老头,你是谁?一把老骨头也敢扬言管这事儿?”
“看到没有!”
那人指了指学校大门道:“这学校里的人都自知理亏,不敢出来见人!你算什么东西?”
长安学院不敢出来见人?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夫李纲!长安学院山长!”
“哟原来是正主来了!”
人群中一直躲着说话的那个人出言道:“大家伙,对面那个老家伙是学校的山长,是正主,大家别让他跑了!”
闹事的人立马往李纲身边凑,一边凑还一边七嘴八舌道:“老头,有人因为你们学校的球赛死人了!”
“就是,你必须得拿一个说法!”
“对!害死人的学校,就不应该再开下去!”
“不准开下去!”
李纲听得一脸铁青,冷冷道:“谁是主事儿的,躲人堆里算什么本书,站出来和老夫说道说道,长安学院怎么就害死人了?”
李纲这句话下去,闹事儿的人一下子没人说话了!
“怎么了?只敢蝇营狗苟,见不得光?”
李纲怒目在人群里扫过,目光如同寒风。
“我来说!”
良久,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位穿着儒袍的汉子,他道:“李师,大名鼎鼎,却没想到为了护犊如此善恶不分!”
“读书人?”
李纲看着对方的穿着,眉头一皱道:“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儒袍汉子微微一笑,仿佛丝毫不为李纲的话而生气,淡淡道:“李师,我辈读书人,本就应该仗义执言。你长安学院害死人了,这本就是事实!书中有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长安学院的球赛就是如此!”
“你果然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纲冷冷道:“断章取义,歪曲事实,这就是你们世家读书人的手段?有本事告诉老夫,你是哪一家的,老夫拖着老骨头去见见你师长,问问他教的什么书!”
儒生一笑道:“李师,您现在不光因护犊没了公义,还开始诽谤了!帝师,呵呵,越活越回去了啊!”
儒生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险些将李纲气的背过气儿去!
伸出食指,颤抖的指着那儒生,李纲喘着粗气道:“不当人子!有辱斯文!天下怎么会出你这样的读书人!”
“看,他被某踩中了痛脚,气急败坏了!”
儒生没有回答李纲,反而是转身鼓动人群道:“这样的山长,这样的学院,误人子弟,害人姓名,必须关闭!”
“必须关闭!”
“必须关闭!”
秀才遇到兵,是李纲目前的现状!
不,准确的说,那个狡辩的儒生比兵更甚!兵,只是不讲道理,而那儒生,是歪曲道理!
李纲觉得自己信念在崩塌,这样一个儒生,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熏陶出来的?
趔趄退后一步,教书育人几十年的老夫子险些摔倒!
这亏得后边的家长见着情形不对,上前一步将李纲扶住!
“李山长,不要难过!”
那家长见着李纲的脸色很难看,出言宽慰道:“他们的心都坏透了,您可别和他们生气,俺们帮你揍他们,打跑了,自然学校就清静了!”
“呵呵~!”
李纲惨烈一笑,读书人在这一刻竟然没有个平民糙汉子讲道理!
摆了摆手,李纲艰难道:“不要动手,不值得!先送我进学校,我安排你们把孩子接走。”
“好!听您的!”
脾气暴躁的家长满口答应了李纲的要求。
带着其余家长们构成了一道人墙,通过学校铁门上的小门将李纲送了进去。
没多久,娃娃们就从校门里走了出来。
那些闹事儿的人此时丝毫不顾及孩子,反而闹腾的更厉害了。
走出校门的娃娃们一个个紧紧拉着自己父亲的手掌,好些个娃娃直接被吓哭!
在校门处端了椅子坐着的李纲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里那个闹得最欢腾的儒生,心却已经千疮百孔。
勋贵班的孩子们没有人来接,是马周带着老师们护送出去的。
待得所有孩子都离开了学校,一直站在李纲身后的颜思鲁才弯下身子道:“李师,走吧,晚辈送您回去!”
“李师?”
“李师?”
颜思鲁连续叫了两声,李纲却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应答。
探出手,准备将李纲摇醒,可触碰到李纲的那一瞬间,李纲那原本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枯手,猛然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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