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大二院,护理部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要是没人上班,你们特么的自己上!”尖厉的声音似乎要把玻璃震碎一样,护理部主任袁新华削瘦的脸上表情变得狂乱,微张着嘴唇,鼻翼不断扩大、缩小,像是沼泽里腐烂的动物尸体上的脓包。
鼻子像是一片竖放的木片,发音很低,嘶嘶的,喉咙头仿佛被一道铁丝勒着,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一名护士长低着头,讪讪的从办公室里出来。
“滚回来!”袁新华骂道。
护士长怔了一下,手握在门把手上,有些惊慌失措。
“让你走了么?”袁新华的脸色阴沉下去,压抑着愤怒,冷冷的说道。
护士长四十五六岁,比袁新华年轻了很多,她没敢抬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虽然委屈,但却不敢说。面对蛮横的像是泼妇一般的袁新华,她连目光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我让你滚回来,你聋了?”袁新华说道。
“……”
护士长低着头,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回去,走到袁新华的面前。
“要你护士长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接着一个护士辞职,你怎么做的工作?”
护士长低着头,小声辩解道,“袁主任,外聘护士一个月2000多块钱,真的留不住人。不信的话,您……”
“我特么让你说话了么!”袁新华柳眉倒竖,泡沫擦玻璃的声音再次响彻办公室。
“……”护士长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办公室里,袁新华沉重的喘气声像是一个男人在打呼噜,很难相信一个娇小的中年女人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1分钟后,袁新华一拍桌子,怒吼道,“你特么是死人啊,站在这儿一句话都不说?!”
“……”护士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不过早就知道袁新华的脾气是这样,也早都习惯了。
前几年科里做肺移植手术,请无锡的团队来,从手术到重症监护一路教。袁新华每天去两次icu,身边必须跟着相关科室的护士长。
袁新华进icu换鞋都不动手,全都是护士长给换。派头比薛春和还要大,当时薛春和很看不惯,还批评了她两句。
对下面人,袁新华杵倔横丧,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样;但是对上级领导,薛春和批评她几句,袁新华跑到院长办公室哭了一下午,闹的薛春和心都碎了。
越是不要脸,就越是吃得开。
“我问你话呢!”袁新华又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把护士长吓了一跳。
“袁主任,是这样。”护士长的嗓子有些哑,她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维,说道,“外聘的护士最近辞职的多,说是回家复习,准备参加剑协医院的考试。”
剑协医院开出天价工资的事情袁新华知道,但当时只是有些羡慕、嫉妒、恨,却没想到会对医大二院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外聘护士走,跟会传染一样,我们科里6个外聘护士在3天之内都辞职了。”
“她们肯定能考上?”袁新华不屑的说道。
“我也做她们的思想工作了,她们说考不上就去商场站柜台,一个月底薪至少有3000,怎么都比倒夜班强。”
“废物!”袁新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辞职的护士还是骂眼前的护士长。
护士长努力的咽了口口水,低着头,不敢看袁新华的表情,也不敢反驳。
护理部,在一般医院都是好活。不接触患者,不用倒班,是很理想的工作。
但是在医大二院,这里就成了鬼门关,主要就是因为袁新华的脾气不好,像骂孙子一样随便骂人。
“咱们本家护士数量不够,多少年没进人了,而且年纪偏大,最年轻的都已经37岁,倒班……”
“怎么着?要不我给您当夜班去呗。”袁新华忽然换了口气,阴阳怪气的问道。
“呃……”护士长结语。
“把辞职的护士拉进黑名单,以后别特么想着回来。”袁新华阴冷说道,“本家护士年纪大怎么了?该值夜班也得值夜班,都特么都惯的。”
护士长看着脚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袁新华像是八井子城乡结合部的泼妇一样,骂着各种404的话。污言秽语和她风韵犹存的脸反差极大,仿佛精神分裂了一般。
足足骂了半个小时,所有愤怒都发泄出去,嗓子都骂哑了,袁新华这才不耐烦的把护士长给撵走。
可是光骂人不能解决问题,该死的剑协医院,你们特么的开那么高的工资,这是作死么!袁新华恶狠狠的想着。
去找李院长说说这事,要不然工作是真的难干。
不,不是难干,而是没法干。
外聘护士都走了,光依靠本家护士根本撑不起来医大二院。
医大二院也不像是协和、帝都医院,每年光是不要钱、还花钱来进修的医生护士都数不过来。
一个省级的医院,谁来进修?倒也有乡镇医院的人来进修,但指着她们撑起每年几万台手术、几十万患者周转的大型三甲医院,根本不可能!
不能再等了,袁新华意识到事情的紧迫,再不行动的话难道还等着剑协医院把人给挖光么?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对着镜子看了几分钟。等袁新华转过头的时候,眼圈微红,鬓角头发有些凌乱,一脸委屈的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袁新华没有直接去李院长的办公室,而是先打了一个电话。
“院长,您在么?”袁新华的声音有些哽咽,尺度拿捏的刚刚好。和刚刚母老虎的泼妇样子截然相反,影后桂冠已经在头上闪烁着光芒。
“我有些事情想找您汇报。”
“好的,我这就上去。”
低着头,袁新华走到李院长的办公室前。
她最后酝酿了一下情绪,抬起手轻轻敲门。
“请进。”
袁新华推开门,低着头,像是刚刚护士长一样,看着自己的脚尖。
“袁主任,怎么了?”李院长问道。
“院长,我……我干不下去了!”袁新华说着,已经哭出来。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的掉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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