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停下,休息一炷香!”孟飞军抬头看了看高悬空中的太阳,低头同护卫说道。
“全军停下,休息一炷香!”护卫们立刻骑马来回跑动,传达命令。
“哎呀,总算能休息一会儿了。”听到军令,刘三立刻停下脚步,靠在道路旁的大石头上。
这时已是十一月十三。张兴权带领所部五千余人在十一月初八天亮后启程赶往谷口。因担忧大食人先于他们赶到谷口,张兴权将军队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林觉安与魏向煌率领的先锋,拥兵五百余,走在最前面而且行军速度极快;
第二部分是孟飞军统领的中军,拥兵千人,与先锋相隔大约一日的路程,行军速度也较快,若先锋遇袭更要急速赶去支援;
最后是张兴权亲自率领的大军,三千五百多人,又与孟飞军的中军相隔一日路程。
这里,自然就是孟飞军的中军。
“你们也都赶紧休息。”刘三身为火长,又对同火的士卒说道:“只一炷香,要拉屎撒尿的赶紧去,不拉屎撒尿的赶紧坐下休息。”
听到他的话,众人纷纷坐到地上,抓紧休息。但其中一个年纪四十上下、头发雪白的人同刘三笑道:“还用得着你说话?行军这几日,大家早就知道该立刻休息了。”
“早就知道,你咋没向我一样立刻坐下?”刘三也笑着回应。
“谁和你似的,这么没脸没皮。”那人又道:“这么多人,就你头一个坐下。”
“我这才是听从孟别将的军令。”刘三又道。
“别辩解了,就是没脸没皮。”那人说道。但说完自己先掌不住笑了。
这人就是原碎叶城军营看门之人夏传涛。他协助牛都督解救三万多俘虏,后来来到嗢鹿州。他本以为解救了这么多俘虏,自己能安心在嗢鹿州生活,可他每夜睡觉时仍然会梦到死去的亲人,于是又投了军,重新成为一名士卒。
张兴权听说有一位从军二十年的老兵加入自己麾下,当然十分高兴。但在如何分派他的时候犯了难。夏传涛虽是老兵,但右手受伤难以杀敌,让他做火长定然有人不服。
张兴权经过思考,觉得是他将刘三解救出来,二人又是熟人,于是将他扔到刘三这一火来。
“你瞧瞧,说完话自己先笑了,看来是心虚。”刘三又笑道。
夏传涛闻言,又要说话。但在他的话出口前另一人说道:“刘三哥,咱们还有几日能抵达谷口?”
“这儿已经是谷口了。”刘三回答:“你没瞧见道路两旁都是起起伏伏的山丘了?这儿就算是谷口。”
“那咱们为何不停在这儿阻拦大食人?”那人又问道。
“方豪,都尉的命令是尽可能多阻拦大食人几日。既然大食人还没到这里,那当然就得继续向前走,快要与大食兵碰到的时候再停下,用各种法子阻拦他们。”刘三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解释起来。
“咱们应该在这儿停下,那叫甚,养精蓄锐,对,是这个词。在这儿养精蓄锐,等大食人来了就能打败他们。”曹方豪有些激动地说道。他与弟弟曹方峰被解救出后来到嗢鹿州继续为兵,被分在刘三这一火。
听到这话,刘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弟弟曹方峰,见兄弟俩眼神中都闪烁着仇恨与激动的神情,叹了口气,又道:“都尉讲过不止一次,张别将更是说过十几次,与大食人打仗不能这样打!”
“现下军中新兵太多,咱们火老兵算多的,四个老兵五个新兵,其他火新兵更多;而大食人那边却老兵多。按你说的那样打确实痛快,但咱们根本打不过,不仅得死很多人,又阻拦不了大食人几天。”
“难道我不恨大食人?难道我没有亲人朋友被大食人杀死?但为了给亲人朋友报仇,不能这么打仗!”
曹方豪曹方峰兄弟不再说话,但看眼神就能知晓他们并未被说服。
‘孟别将不愧是军中出名的会打仗,真有眼光。军中得有一多半像他们兄弟这样,真要是与大食人交战,胜负不说,他们肯定不会听从军令撤退。所以孟别将想出那些法子来阻拦大食人,不用担心大家不听军令。’刘三也没再出言,只是心里想着。
他靠在石头上一边想着,一边眼睛漫无目的的四处看。他注意到丹夫、米特与新来的叫做雷诺的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丹夫、米特家里和他家一样都世代为兵,所以互相之间很熟悉。至于这个叫做雷诺的,据说是碎叶城人,和卓桠一块逃到嗢鹿州,投军前也住在卓家,他回家探亲的时候似乎也见过。
他有些好奇他们三人聚在一起能说啥。丹夫和米特从小一块长大,雷诺与他们两个又不熟,有啥好说的?
不过他不会问。他是火长,又不是保姆,对旁人聚在一起闲聊甚底没有丝毫兴趣了解。
他又将视线投向近处。宋五正坐在他身旁几尺外,脑袋靠在干枯的树干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似乎在想事情。
可刘三知道他在想啥。在大食人俘虏营的时候,他与宋五关在同一间屋子里,晚上睡在一块,知道他很爱他的妻子,每天空闲时候都会像这样靠在哪里思念爱妻。每次他思念过爱妻,看到大食人双眼都会露出仇恨之极的目光,过一会儿才能恢复平静。
宋五过去没当过兵,但武艺高强,从俘虏营中逃出那日立下不少功劳,来到嗢鹿州后成为一名士卒,也在刘三麾下。
看到宋五这副表情,刘三心里涌现出去安慰他的心思,但最后还是压下了。宋五不需要旁人安慰,他只想杀更多的大食人为爱妻报仇。
‘宋五,你放心,从谷口返回、防守都督府城的时候,你一定能杀死很多大食人,为弟妹报仇的。’
刘三又将目光投向同火最后一名士卒。这人名叫史鼐,听起来是个汉人名,但他其实是突厥人,祖上也是突厥王族。他原住在龟兹镇,听闻大食人攻打碎叶城后主动投军,兜兜转转落在他这一火。此时史鼐单独靠在一颗大树旁,低头不知在琢磨甚。
‘年轻人不都是爱热闹么,他怎么不与米特、丹夫他们说话,而是自己一个人待着?他也没有至亲死在大食人手里,没啥好琢磨的。’刘三心想。
‘不会是有人因他是大食人欺负他吧?’刘三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
他顿时坐不住了,站起来来到丹夫身旁,不等他开口先问道:“你们是不是欺负史鼐了?”
“我们欺负他?”丹夫反问道。
“你们因为他是个突厥人而欺负他,至少故意孤立他。”刘三说道。
“刘三叔,我也是突厥人啊。”丹夫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岂会因为他是突厥人就孤立他不和他说话?”
“哎呀,你长得太像汉人了,和汉人一样,我都忘了你是个突厥人。”刘三尴尬地笑道。
他其实知道丹家是突厥人,但刚才不知怎么回事,把这码事给忘了,问出那样的蠢话来。
“不过他单独一人坐着确实很奇怪。初七那日我刚来到这一火,还与他闲聊好一会儿;他也不是个性子孤僻的人。可现在回想起来,自从初八离开府城那一日开始,虽然还说话,但休息时候他只单独一人待着,很奇怪。”丹夫又道。
“初八早上还不这样呢。”米特也补充道。
“初八发生了何事?让他变成这样?”刘三更加好奇起来。
‘是否其他火有人因史鼐是个突厥人而对他如何?’刘三又想着。
想到这里,他就想走过去问问。若有这种事情,他一定上报队正,让队正对此严惩不贷。
可他才站起来,忽然刮起了猛烈的东北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刘三将头巾摘下来挡在脸前,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怎忽然刮起这样大的风?”丹夫一边效仿刘三的做法,一边说道。
“确实,嗢鹿州虽然冬季多风,但也极少刮这样大的风。我记得每次刮这么大风,之后都会……”
米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之后都会下雪!”刘三神色凝重地说道。
“下雪?”丹夫一愣。他虽然也是嗢鹿州土著,但从来没关心过下雪前会发生啥。
“就是下雪。”刘三再次说道:“咱们嗢鹿州的地形,南北两面都是山,南风北风一般情形下刮不进来,一旦刮起这么大的北风,多半就要下一场雪。而且风越大雪越大。”
“这次会下多大的雪?”丹夫追问道。
“绝对小不了,至少能没脚面。”刘三回答。
“太好了。”丹夫忽然说道:“刘大哥派咱们阻拦大食人的目的就是使他们在下雪前不能赶到嗢鹿州城下。现下已经下雪,岂不是说咱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启程返回了?”
“是啊,”米特也说道:“咱们岂不是可以回去了?”
“你们在做梦!”刘三却说道:“咱们现下不可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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