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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诚如小宝所言,李德全确实答应了。
不过李德全却是被他磨着答应的,小宝在这个时候突然闹出要在弘景帝身边守着,确实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可李德全却知道若是陛下醒着,肯定也是愿意小皇孙待在自己身边的。
罢了罢了,大不了他多命人看着些。
因为不能惹人非议,所以小宝的身边是不能留有晋王府的下人,这事李德全之前就和小宝说好过。不过想着小宝到底还小,他又和晋王说了一遍。在和晋王说时,晋王难得有些犹豫,李德全不禁向他保证,一定会保护小宝的安全,晋王这才答应下来。
事情到了最后,倒是像他求着让晋王府答应这件事一样。回过神来的李德全,不禁有些感叹。可事情既已说定,就只能这么着。
小宝进了寝殿,惠王和安王正守在弘景帝身边。
其实两人什么事也没干,反倒像似彼此监视一般,大眼瞪着小眼。旁边还守着几个乾清宫的人,这种情形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了,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个普通的人,而是金子做的宝贝。
可不是金子做的,九五之尊。
“这小东西来作甚?”惠王不愧他的口没遮拦,成功的问出了安王也想问的话。
李德全弓了弓腰,道:“小皇孙孝心,说要来给陛下侍疾。”
“他一个小毛孩子能来侍什么疾?来添乱的吧?”惠王斜了李德全一眼,道:“李公公这该不会是你答应的,你个做奴才能做得了父皇的主?本王母后答应了没?”
安王看了惠王一眼,要不惠王这太子怎么做不下去了,墙倒众人推是一,惹人厌恶也是真真正正的。惠王大抵出生后即是太子之尊,养得一副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跋扈性子。
李德全脸上带着笑,看不出什么波澜,依旧弓着腰:“惠王殿下,老奴确实是个奴才,也做不了陛下的主。可这乾清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陛下每天都要见一见小皇孙——”
他伸手指了指小宝,“才能用膳用得香,睡觉也能睡得踏实。小皇孙有这份孝心,太医们也说了多和陛下说说话,做些他喜欢做的事,有助于陛下早日醒来,所以老奴才将小皇孙领了来。难道惠王殿下不希望陛下早日醒过来?”
惠王敢说不希望弘景帝醒来么?哪怕他心里这么想,在外面也不敢这么做,一丝一毫都不敢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安王含笑看着惠王,所以说人蠢没药治,和李德全这个老人精对上,这阖宫上下大抵还没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讨到好。偏偏惠王这蠢货还要自诩皇子的身份,以为父皇人大抵不行了,踩踩这老奴才也没什么,也不想想会不会崴了脚。
惠王一脸□□样,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他不说话,倒是安王说上了,“但凡能有益父皇龙体安泰者,本王一概没有什么异议。”
“安王殿下孝感动天,陛下若知,定也会万欣慰的。”
这二人一唱一和,说得都是场面话,却把一旁的惠王恶心得不轻。站起来丢下一句去恭房,人便甩手走了。
小宝扯了李德全衣摆一下,将他拉到外面:“李公公,都是我害你被大伯父给说了,小宝给你添麻烦了。”他有点小愧疚的样子。
李德全见他可爱的小摸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不算什么麻烦,小皇孙孝心可贵,老奴能帮一定就帮。”
“但还是谢谢李公公。”
看着这样的小人儿,人的心莫名就会很软。此时李德全就是这种感触,不过他可做不出什么矫情样,轻轻地推了推小宝的肩膀:“小皇孙快进去吧。”
小宝点了点头。
*
寝殿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四处低垂着明黄色的帘幔。
弘景帝躺在偌大的龙床上,本来威严的他莫名多了一种脆弱感。他的脸有些白,花白的胡须整齐的贴在脸上,也让他显得多了一丝生气,而不是死气沉沉的。
小宝走到近前,认真看了一会儿。
安王状似随意,实则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别看他和李德全一唱一和,像似毫无芥蒂,实则怎么可能,现在每多一个人出现在弘景帝身边,都会引来几方人的主意。
哪怕他不过只是个三岁的幼童。
小宝似是毫无察觉这一切,在龙床前的脚踏上坐下。他手里拿了一本书,正是《孝经》。
他目前的功课进度,刚好也是学到孝经了。
小宝将书册摊开,放在膝上,和弘景帝说一句:“皇爷爷,小宝念书给你听。”就开始念了起来。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他念得很通顺,看得出是读熟了的,让安王十分诧异。这大抵安王第一次如此直面晋王家那个聪慧伶俐的长子,到底聪明伶俐在哪儿,而不是道途听说。
要知道小宝不过是个才三岁的幼童,却能做到如斯地步。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孩童稚嫩的声音回旋在这富丽堂皇的寝殿之中,莫名的少了几分低迷之气,而多了几分生机盎然。
李德全有些欣慰的在旁边看着,觉得让小皇孙来侍疾,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小宝将一整篇孝敬念完,才停下来歇了歇。
李德全端了一杯水,让他喝了去休息一会儿,却被小宝拒绝了。
“今日就算没来侍候皇爷爷,小宝也是要念书的。如今既念给了皇爷爷听,自己也学到了东西,一举两得。李公公你不用担心我,我若是累了,我会和李公公说的。”
“那小皇孙累了一定要说。”
*
而与此同时,坤宁宫里,代王问魏皇后:“那丽贵人和颖贵人可是处理了?”
此时的魏皇后满心疲累,至今手脚都还有些凉。她靠坐在大炕上,显得有几分心有余悸,也有几分心绪复杂。
“自然是处理了,留着二人夜长梦多。”
“不要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出不得任何漏子。”代王似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魏皇后本就不太喜欢这个儿子,如今不过是屈于大势,尤其她和弘景帝多年夫妻,却走到这一步,本就让她心情酸涩难忍,代王却如此不识趣地在旁边聒噪,魏皇后心情哪能愉快。
“本宫又不是小孩子,还用得着你来教?”
似乎看出魏皇后有些不悦,代王忙赔笑解释道:“儿子也是怕出了什么纰漏,母后还望莫怪罪。”
魏皇后并没有怪代王,她这会儿也没这个功夫和心情。
提起纰漏,她不免就想起接下来要办的,忍不住问道:“这个计策可是能行?为何本宫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我和你父皇夫妻多年,万万没想到竟会走上这一步。”
说到最后,魏皇后的神情又黯淡下来。
“母后您别多想,也千万别自责。儿子知道您和父皇伉俪情深,如此这般让您实在一时心情无法平复。可父皇一直态度暧昧不明,但能明显看出他心中是偏向晋王的。若真是这么继续下去,真让父皇耐心耗尽,当朝说出无意本王,这最后一条路就被堵死了。
“所以儿子才会和外曾祖父商议,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您是中宫皇后,儿臣是嫡子。父皇一旦有个什么差池,仅凭这些就足够朝臣们拥儿子上位。至于我们如今做的这些,不过是让一切更名正言顺,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此事并不难办,也能少去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免得其他人拿这事故做文章。”
“可,那终究是你父皇……”
代王掩住眼中的讥诮。所以说妇人就是矫情,做是自己亲手做的,如今又论起夫妻情分来,简直是……
不过这些话代王肯定不会说出口,他如今还指着魏皇后,是万万得哄住她的,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母后您要知晓,这一切怪不得您,那药虽是有伤身体,可若不是父皇不顾病体,定要幸了那对姐妹花,又何至于会到如此地步。这一切都是父皇自找的,您不用自责。”
听到这话,魏皇后第一次觉得这个次子所言如此合自己心意。是啊,不该怪她,而是应该怪他自己,若是他心里能有她一二分位置,又何至于……
不,其实他心中从来没有她的,只有沈鸾那个贱人!坐视着太子被废,就是为了将皇位留给沈鸾生的贱种。她早该有这种明悟的,若是早有这般明悟,也不会被迫如斯。
就在这时,沈让走了进来,来到魏皇后身边,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听完后,魏皇后蹙起眉:“到底是谁答应下此事?难道是李德全?”
沈让点点头。
代王做询问状,魏皇后点点头,沈让便将晋王府长子去乾清宫侍疾的事,又说了一遍。
“李德全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想谁都不敢再多做质疑了。”代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不过是个稚龄幼童,不用如临大敌,大抵是晋王为了表现自身,才会将亲儿子使进宫来。本宫平日见晋王父子二人相处,料想晋王定是个疼宠儿子的,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说是这么说,可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小东西,总让代王有一种如噎在喉的感觉。
“料想他也坚持不了几日!”
*
可小宝坚持的时间却出乎意料的长。
不光如此,他除了出恭以外,几乎片刻不离弘景帝。哪怕是晚上睡觉,他也定要睡在弘景帝龙床的脚踏上。那脚踏睡一个大人是没办法,但睡一个小童却是没什么问题。
尤其现在乃是暑夏,也不用担心着凉。
只有晋王侍疾的时候,小宝才会在亲爹的强行令压之下,去偏殿中睡个囫囵觉。晋王不在时,谁也说服不了他。
小宝如今的孝名是传开了,前朝后宫谁人不说晋王府长子至孝,小小年纪,侍奉祖父,每日读《孝经》百遍。也有人好奇出言询问为何他总是读《孝经》这一篇,小宝说了,孝经读破万遍,皇爷爷定然就好了。
赤子之心,可歌可叹!
他们哪里知晓,小宝不过是念给有些人听的。殊不知世人在入学①之前,首学的便是孝经,可真正又有几人能完全将之记在心里,都疯魔了。
……
代王几次都想把这小东西扔出去,俱都忍下了。
黄花梨透雕九龙腾云脚踏上,整整齐齐地铺着毡褥,上面又隔了一层被褥,其上睡了个小人儿,他身上搭盖着浅黄色的云锻被,似乎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三伯,你不睡吗?”
代王没料到这小东西如今机警,他不过多看了他几眼,他就醒了。
“你四伯歇下了,三伯和他轮换。你怎么醒了?是要去恭房,三伯帮你叫太监?”
小宝连连摇头,“我不去恭房,三伯你还是早点歇着吧,四伯都歇了。”
其实四伯也没睡着啊孩子,永王这会儿正醒着呢,不过就是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假寐罢了。
这种情况下,谁能睡着谁心大,谁不怕睡着后对方弄出个什么事来。若是就在这空档弘景帝醒了,留下句什么话,或者发生件什么事,是时估计肠子要悔青了。
为了这些莫须有的有可能,如今这几个皇子每日侍疾,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熬就是一整天,还要佯装自己一点都不累。
人不累,心累啊。
小宝再度躺下,代王依旧坐在那张正对着龙床的圈椅上,殿中再度恢复了寂静。
这种寂静极为考验人的耐力和耐心,上辈子小宝久卧病榻多时,所以他从不觉得这种寂静,这种足不出户的日子很难熬。可对于代王等人却是恰恰相反,因为他们考虑的不光是侍疾这一个问题,还要时刻提防着作为兄弟的对手,背后干出什么事来。
弘景三十四年七月,风暴在京城、在紫禁城暗中聚集、酝酿。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爆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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