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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
不知何时又下起雪,细细碎碎的雪花像似被风吹散了的蒲公英,扬扬洒洒。风卷起一阵,吹迷了人眼。
暗一又回头看了一眼,只可惜那两道身影早已没入门里,瞧不清分毫。旁边迎上来一个小太监,端着笑脸,哈着腰:“一爷,您瞅这雪下起来了,若不先去茶房里喝会儿茶再走?”
暗一不同其他暗卫一直隐没在黑暗中,他算是晋王的心腹手下之一,所以朝晖堂里许多人都认识他。
另一边,两个抬轿子的婆子和几个从荣禧院跟来的丫头,正被人领着往穿堂那边去。
“不了。”暗一摇了摇头,一面朝外走,一面看向正跟着轿子往里走的一众丫鬟婆子,状似无意问道:“方才那位是?”
“您问方才进去的那位啊?!那位可不得了了,是殿下的新宠,荣禧院的苏夫人。”
暗一嗤笑一声,拍了下这小太监的肩头,似乎在说他说话语气夸张。可在听到小太监说苏夫人怀了晋王府第二位小主子的事,眉却是不经意地拧了下。
暗一是暗卫出身,又是稳坐第一把交椅的暗卫首领。这暗卫自然不是是个人就能做的,除了高强的武功以外,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例如暗一就有过目不忘之能,尤其在认人上,更是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
他以前就见过这位苏夫人,还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
真是太巧了。
*
福成正急得老房子上火时,瑶娘来了。
早早听人通报,他就在门口等着,一见瑶娘,忙上前将她迎了进去。
“福总管,殿下到底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殿下毒又发作了?”瑶娘有些犹豫地道,并在玉蝉的服侍下脱掉莲青色缎绣折枝花滚兔毛边的披风。
福成愁眉苦脸的,“咱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药试过了没问题,可就是……”他顿了一下:“苏夫人你还是别进去了,殿下交代过不让告诉你,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小兔崽子说漏了嘴。”
这小兔崽子自然是暗十一不做他人想。
“那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这……”
“我还是看看。”
瑶娘硬要往里头闯,福成也不敢拦她。再说了,他也是有私心的,虽是殿下不让,但若夫人坚持,总能缓一缓,也免得殿下遭那种苦吃那种罪。
进来卧房,越过一扇屏风,瑶娘就看见躺在榻上晋王。像似睡着了,但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床柱上。
这已经不是瑶娘第一次见到晋王这种狼狈之态,但却是第一次这么心疼。大抵是以前不敢多想,而如今肚子里有了两人的孩子,格外多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亲密感。
“殿下这样多久了?刘良医可有找到解决的法子?”
见福成默不作声,瑶娘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这话一听就是要使用自己的办法,福成犹豫道:“夫人你的身子……”
“没事,不会伤着的。”
至于为什么不会伤着,那就不能与外人道也了。
福成还想说什么,被玉蝉拉了一下,两人便出去了。
*
瑶娘在里面待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一脸的疲惫,也没有多留便回荣禧院了。
回去后,玉蝉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当她担心晋王,还劝了她几句。殊不知瑶娘确实担心晋王,可还有另一件事沉沉地压在她心中。
她认识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是因为那疤的位置太特殊,也是那日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所以瑶娘格外记得清楚。
那日瑶娘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
寂静无人的巷道,圆盘似的明月,散发着晕黄色光芒的灯笼,只照亮一隅。远处依稀有丝竹声,男女的调笑声,迎来送往的拥嚷声,让她恍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好半晌才清醒过来,看到是衣衫凌乱的自己,尤其那浑身上下被车碾过似的疼,以及那处的异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瑶娘如遭雷击,恨不得当场就死了。
可她舍不得死,也是心里不甘愿,自己被人害了,却死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任那害她之人继续存活于世,招摇撞骗,而亲人却是伤痛欲绝。瑶娘撑着心底的那股不甘愿,匆匆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便跌跌撞撞往回走。却在临出这条巷子时,碰到了两个乞丐。
其实这件事对瑶娘造成的阴影,比之前那件事还要严重,毕竟之前整个过程她是昏迷状态,并不清楚。可这两个乞丐肮脏的脸,狰狞的笑,给她带来的恐惧,却是每每辗转梦回都挥之不去的。
幸好,有人经过,吓走了那两个乞丐,让她免于被辱。
那个人一身黑衫,脸上有道疤。
认真说来,这人算是她的恩人。可再见之时,瑶娘却一点想道谢的心都没有,有的感觉只有想躲开,远远的躲开。
那是她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不愿面对的过往。
她甚至想,那人在朝晖堂出入自如,定是晋王的心腹之一,若那人认出她,可是会与晋王说?
*
刘良医这两日连良医所都没回,都待在朝晖堂里。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变成了疯魔的状态,头发乱得一团糟,双眼充满了红血丝。神神叨叨的,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
他已经将那药方子看过无数遍,确定所用药材没有任何差错,可为什么就是没有用?
药方是暗一带回来的,也询问过暗一。
这药方不可能会出错,因为之所以能拿到这个药方,是因为晋王一系握住了对方一个很大的把柄。对方绝不可能冒着损失惨重的威胁,去保住一个药方,哪怕明知道这药方可以救晋王的命。
本就是等价交换,且暗一也听了晋王命令,并没有将这把柄交给对方,而是提出解药有用才会交出。
对方也答应了。
所以这药方是不可能会出错的。
药方没错,药也没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你还是歇会儿吧,一大把年纪,这么着可不成。苏夫人已经为殿下纾解过了,总还是能撑些日子。”福成在一旁劝道。
可刘良医却径自不听,还是拿着那张药方宛如着了魔似的看着。
小顺子通报穆嬷嬷来了,前脚话音刚落,穆嬷嬷后脚就走了进来,神色匆匆:“殿下到底怎么了,怎么听说是不好?”
穆嬷嬷偏居一隅,很多消息都知道的并不及时,也是朝晖堂这边不愿让她知道。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瑶娘雪天出门,她收到消息让人去询问,才知道的。
刘良医一脸晦涩地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期间福成又补充了几句,让穆嬷嬷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听完后,她陷入沉思中。
良久,才道:“有没有可能是血出了问题?”
听到这话,福成和刘良医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她。
穆嬷嬷在玉燕的搀扶下,来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有人奉了茶来,玉燕接过来想让她喝两口暖暖身子,却被她挥退了。
“刘太医的医术,老婆子信得过。既然药方没错,药也没错,那会不会是主药出了错?”顿了顿,穆嬷嬷又道:“不怕你们笑话,老婆子对姓胡的那女人一直是瞧不上的,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这事福成最有发表的权利,毕竟他一直贴身侍候晋王。
“这事当初是暗一办的,据他说胡侧妃是个清倌儿跟了殿下。”
穆嬷嬷冷笑:“她说自己是清倌儿就是清倌儿?若是老婆子之前没听错,当时殿下的情况可不好,当时能不能分得清还是未知。宫里可历来不少身子早就破了的,变着方想蒙混过关进宫的女子。还有一些高门大户中,女儿不检点与人有私,新婚之夜使了手段蒙混的也不是没有过。”
如若真如穆嬷嬷所言,那这件事可就不好说了。
福成脸上满是惊疑不定,甚至连刘良医面色都十分凝重。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将暗一叫过来问问究竟。
很快暗一就被请来了。
福成将穆嬷嬷的话转述了一遍,暗一凝重道:“当日我带着殿下匆匆离开,殿下情况危急,追杀之人又如附骨之蚁。我索性便带着殿下入了城,当时找了一家叫怡红院的楼子,将殿下安顿下,并交代老鸨送个干净的女人去房中,便匆匆离去。等把那些追杀之人引开,再回到那处,殿下安稳无恙,床上有个女子便是胡侧妃。而床榻之上确实有男女交欢的痕迹,且有落红。”
听到这话,穆嬷嬷三人都是陷入沉思之中。
暗一想了想,又道:“不过事后我去交代那老鸨,让她暂时安置胡侧妃,不要让她再接客,那老鸨似乎一脸气急败坏,好像说是弄错人了,很难和别人交差。不过因为我给她的银两多,她也没再说什么。”
“那会不会本身和殿下的不是胡侧妃,而是从中出了什么岔子,她自己冒名顶替?”似乎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免不了就会有人多想。
福成道:“胡侧妃就是那一次怀上了小郡主,当初咱家还让刘老头算过日子,时间能对上。”
“这……”
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毕竟这事可不是随便能质疑的。因为一旦质疑,可就是在质疑小郡主的血脉。
室中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突然,穆嬷嬷出声道:“小福子,嬷嬷前阵子听见个事,说是那苏夫人并没有嫁过人,是为人所辱,才生下了一个孩子。后来为了维持家计,才会谎称男人死了,来王府当差。”
福成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当穆嬷嬷是不是因为反感胡侧妃,连着苏夫人也反感上了。抑或是因为反感苏夫人,连带嬷嬷对胡侧妃起了龃龉。
反正他这会儿脑子里也一片乱,不过还是下意识替之辩解:“嬷嬷,您说得这事小福子可不知该怎么应,这事吧殿下也知道,当初下了封口令,谁跟妄议谁死。当然……”他干干地笑了两声,“这肯定不能对您通用,不过你也知道咱殿下那性子,真较真起来比谁都较真,因为这事当初可是和苏夫人闹了一阵不愉快,好不容两个……您看如今连小主子都有了……”
意思就是让穆嬷嬷别追究了,小主子都有了,难道要因为对方洁不洁,把小主子给扔了。
穆嬷嬷失笑啐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听下面人说这苏夫人好像是林云县当地人,而胡侧妃也是林云县的,免不了多些猜想。不怕你们笑话,这苏夫人前头那孩子我见过两次,总觉得和殿下小时候特别像……”
这思维可就又发散了,联想都没边儿了。
可别说,还真是巧,当初福成去林云县那趟就觉得巧儿,只是当时也没多想。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暗一突然道:“我当初见过那苏夫人,就是那日殿下出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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