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这几年风头最劲的杀手组织,地狱无门果真藏龙卧虎!
姜望自己隐藏身份活动于其间,也向来不关心其他同事的真实身份如何——总归吃这碗刀尖上的饭,人如荒草,是一茬茬地换。真没必要认识。统一规束便是。
他是确实不曾想到,这些没必要认识的人里,他竟然已经认识不少。
也不知是缘分如此,还是尹观的恶趣味,故意这么挑人——等着他哪天随手杀个同事,然后揭开面具,发现早就认识,获得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奢是第三任阎罗王。
曾经在阳国认识的杀手“阿策”,是第二任平等王。
说起来都是组织里的老资格了,他自己也是第二任卞城王。
比起那些已经换到第五任的,他们都算久经考验。
相较于这次才知道真实身份的苏奢,“阿策”的身份姜望是很早就有猜测的。
在末代阳国帝室的癫狂里,阳玄策尚还保留了人性的光辉。
这也是姜望一直不去确认身份的原因,有些时候看得太清楚了,就需要做决定。
那位自组“天下楼”,自称“东域第一杀手”的阳国末代皇子,实在不是什么可恨的家伙。
尤其是他刚刚在《灭情绝欲血魔功》的相关命运里,看到这位皇子放下血魔功的那一幕——负灭国之恨,怀亡家之仇,却还能抵抗魔功的诱惑。若非生在阳国,身为皇子,人生必不如此。
也唯有这样万里挑一的人物,能在地狱无门这般危险的组织里,在尹观那种疯子的带领下,屡经灭顶之灾而存活。
现在他自神话得真,成了幽冥宝殿里的这尊真神。
众生僧人站在这里,想要看看最后的结果——
秦至臻来杀阎罗王,不会只是来杀阎罗王,阎罗宝殿究竟何去何从,这冥府神职到底怎样划分,今天就要见分晓。
纠伦宫里的神辉早就晦灭。
偌大的阎罗宝殿,绵延万里之广。镇御此间的十殿主宫,只有七非宫仍然光耀。
其余宫殿要么本就空置,要么死,要么走,要么不做声,一片静悄悄。
只有广场上的篝火哔剥,是这夜的残响。
阳玄策在自己的宫殿里,正跟几个鬼吏议事——
所议无非是七非宫神辉所照冥域里,一些大鬼吞小鬼、恶鬼欺善魂之类的小案。坑蒙拐骗偷,无异于人间。
他虽皇子出身,不是个很有组织才能的人。七非宫里的阴司架构,也是学的纠伦宫。
当然,纠伦宫已经灭了。正熄灭在此时。
鬼吏们自是议得战战兢兢,他却很平静。
他已经亲眼看过自己的国家覆灭,无数次行走在生死的边缘。
若是一切要结束于今日,那便在今日结束吧。
说起来,当初在仓丰城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展现了惊艳世间的政治才能,父皇回心转意,将他接回宫中,还叫他继承大统。他若当了阳国国君,肯定比那位太子兄长做得好,必然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也不会欺压其他兄弟……
这当然是和“东域第一杀手”一般的幻想。
是聊以自娱的一种精神安慰。
他的政治才能很是一般。曾经一时兴起组建天下楼,又赌气经营下去,发展了很久也没什么发展。后来加入地狱无门,看到楚江王的手段,才知什么叫“组织”。
当初在仓丰城做得还不错,只是懂得放权,加上行事宽仁。一点皇族的用度,全贴补给民生了。
受敕冥府神职之后,他倒是找回了几分曾经的感受。一朝为阎罗大君,虽未能治土万里,也要做些实在的事情。
【执地藏】死后,他们这五个受敕的阎罗大君,对于未来也都有自己的想法。
仵官王和都市王是不觉得这里还有未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前一天晚上还在大谈发展,挥斥方遒,言说怎样建设冥府……第二天就不见了。
转轮王是心怀宏大的理想,需要极其强大的力量去实现。故而勾连诸方,交营外势。墨家、齐国、楚国,多方联系,频求押注。想要借阎君第一的阳神修为,背靠【真地藏】,以阎罗宝殿为核心,成就一番强大势力。最后他交营的外势没有一个能帮到他,咒祖杀来,全都沉默。
阎罗王则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贪婪,总要索求更多。此君吸取了转轮王的教训,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广纳兵将,勤训鬼卒,修筑工事,排布大阵……最后也是被秦至臻摧枯拉朽。
阳玄策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没有太大的野心,也没有想得很远。他只是觉得,既然受敕于此职,就做好这份职司分内的事情。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把齐国怎么样。他没有想过复国,也不觉得那样的阳国还应该继续存在——阳国故地百姓,现在都以齐人身份自豪,没有人怀念他们阳家。
他只是想活着,作为阳国皇室后裔,作为阳建德的儿子,好好地活着。
他活着证明齐国人做的不全是对的,他活着警告那些齐国人要做得更好一些。
若说他有什么奢望——
他活着也是想要证明,他的父亲错了。
他的父亲不问朝政,不念血亲,对他这个儿子不闻不问,放弃祖传的《大日金焰决》,选择《灭情绝欲血魔功》。
他便反其道而行之。
带走《大日金焰决》的时候,他是积极昂扬的。他想堂皇之道,才是“阳”的精神。烈日天雄的阳国,才值得人们怀念。
今日的他,当然已经比他的父亲更强大。
可是他也并没有证明“堂皇”的正确。
他离开阳国之后,过的是阴影里的杀手生活,最后亦是背叛了秦广王,才得到【执地藏】的敕命。
不是未对秦广王出手,就不叫背叛。
当初他带着阳国皇室遗留的财富,草率地找上地狱无门,那些阎罗都要将他生吞活剥,是尹观坚持做正规的杀手生意,一手拿酬金,一手办事。后来还给他加入组织的机会。
好几次濒死,都是尹观救的他。
他却在真神的机遇前,走进了阎罗宝殿。
兜兜转转这么久,他好像只是证明了他的父亲……当初其实没有选择。
不堕魔道,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是他太天真太幼稚,当初根本就想得太简单。还是他不够强大,未能践行自己的理念?
阳玄策其实不知。
他明白这种道路上的困惑,正是他未能完全掌握真神力量的原因之一。
但阎罗做阎罗该做的事情,或许也是一种道路。
“好了,就这么处理吧。往后有类似事情,照此成例。”最后阳玄策说。
他合上了章书,命属吏都散去。
感受着冥府神职给予自身的积极反馈,他想——其实【真地藏】的“救苦幽冥众生”,听起来当然非常宏大。但本质上和他当初在仓丰城做得也差不多,都是想办法让普罗大众过得更好一些。
积小善,救一人。积大德,救苍生。
他有了隐约的觉悟,可惜没有时间了……
不知为何,早就学会了接受结果,现今还是有些遗憾。
他挺直了腰脊,坐得端正了,尽量让自己平静。
纠伦宫的神辉已经熄灭过,此时又点燃。
威严莫测的阎罗天子身,正坐于彼方大座。主掌此宫的冥府神职,仿佛这一刻才得到真实的验证,才拥有冥世的认可,获得冥世倾力的支持。阎罗大君的威严,如海潮一般向四面八方席卷!
阳玄策心中明白,秦至臻已经剖见冥府神职而掌之,接下来亦是诸强列席分肉之旧事,他要么抱紧其中一条大腿,要么也成为席上被分的肉。
现在滚蛋,也是来不及的……
吱呀~
七非宫的大门,似是被风推开。
殿内的烛台在墙壁上投下倒影如怪枝,黑衣挂刀的秦至臻本尊,一步步走来,来到了大门外。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明辰宫里静藏的众生僧人,亦抬步欲前。
苏奢他不去救。阳玄策的话,若有生死危险,他还是愿意搭一把手。
秦至臻的人情,大不了下次再创造机会让他欠……
但这一步刚抬起,又落回。
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尊黑衣赤足的僧人!
此僧人,光头如月洗,面容慈悲。身具宝相,眸光温暖。
众生僧人竖掌礼敬:“尊菩萨!”
【真地藏】确然有佛陀之尊,佛陀之威能,但大誓曰“地狱不空不成佛”,故也称为菩萨。
同一时间,这尊黑衣赤足的僧人,也出现在七非宫的大门处,立于门槛之前。
背对平等王阳玄策,面对秦至臻。
“施主。”【真地藏】垂眸道:“便到这里吧。”
声音当然是温和的,态度当然是在劝说。
可秦至臻,已一步都进不得。
怎么贞侯已经同【真地藏】沟通过,冥府神职秦国也愿补充,地藏宏愿秦国也愿支持……一如早先姜望、尹观杀阎罗旧例,【真地藏】却还是现身出手?
秦至臻想不明白,但也不会狂妄到对超脱无礼。
他合掌礼道:“晚辈见过地藏菩萨!”
“尊菩萨之宏愿,遍照诸界,晚辈诚敬。今至冥府,愿为此愿出力。不意见尊菩萨于门前,此心受阻于尊心……”
这位代表大秦帝国的天骄人物,敬声问道:“不知菩萨何意,能否明言?”
【真地藏】很少与人面对面的交流,此刻缓慢地将意愿推演为语言:“天华地宝,万物自然。冥世之中,我不夺权,诸方自取可也。但阎罗宝殿……不许人来。”
同样是一身黑衣,秦至臻黑衣如铁似甲衣,【真地藏】的黑色僧衣,却是这幽冥世界漫长的夜。
秦至臻沉默了片刻:“您说的‘不许人来’……是指?”
【真地藏】道:“十殿阎罗,此后当以功德证之。所有缺位,不由你们安排。”
以功德封神,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神话时代早就有过。如今楚国的章华台,妖界的封神台,亦是因功就勋,本质相同。
但这话虽是对秦至臻说,也传遍了幽冥世界所有外来者之耳——
【真地藏】出面定规矩了!
作为一尊极纯粹的超脱者,世尊救苦宏愿在冥世的具现,很多人都在试图认知……【真地藏】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都知祂纯粹、无私,似于太虚道主。
可超脱者就是超脱者,岂有如此狭隘简单的定义?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更不存在可以完全等而视之的超脱者!
祂们应是各具不可想象的威能,超脱于一切规则之上。
都知如今的地藏,除了救苦之愿,并无它求。但这份宏愿,究竟要如何实现?
秦至臻认真地思考过后,才字斟字酌地道:“菩萨钧旨,秦某岂有不从?”
属于他的冥府鬼卒,顿成乌云卷去。方才还晦压压的阎罗宝殿,一时竟显空旷。
姜望劝阻【真地藏】,令尹观杀转轮王。许妄沟通【真地藏】,叫秦至臻杀阎罗王。
这在某种意义上,都形成了对【真地藏】的试探。
认知【真地藏】的过程,也像是在重新认知世界。
认知世界之后,无非是改造它或者适应它。
现在【真地藏】给出了祂的反应,秦至臻选择了“适应”。
他慎重地道:“这纠伦宫……我这便撤去。”
那尊阎罗天子身,就此起身离座,放开神职,却又在下一刻,坐了回去!
原本沉毅如礁石,完全是秦至臻意志体现的双眸,在这一刻,被神性的光辉铺满。
秦至臻骤然色变:“尊菩萨!这是何意?”
【真地藏】平静地注视着他:“五殿阎君,阎罗天子坐纠伦宫,这没有错。既来之,则安之。”
竟是要把阎罗天子身,留在纠伦宫里!
今日秦至臻杀了阎罗王,剖见了五殿阎罗大君尊位,自掌冥府神职,【真地藏】也有了把阎罗天子身留下的理由。
秦至臻完全相信,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力量,在任何情况下,秦国都会为他而争。
但作为秦国的一份子,他必须要思考,为了他的阎罗天子身,在正式开拓冥世之前,就与【真地藏】发生直接冲突,是否值得?
片刻的沉默后,秦至臻道:“敢问这阎罗宝殿,还有几座缺位?”
他问到了关键!
【真地藏】不是一个可以如常人般沟通的存在。
其一切行为,皆以实现“救苦幽冥众生之宏愿”为前提。
通常来说,其提出的条件是如既成的规则一般,不可能更改。除非能有更益于其宏愿的条件来替换。
【真地藏】先前说,阎罗宝殿所有缺位,皆以功德证之,不由谁人安排。
一转头又把阎罗天子安排在纠伦宫。
秦至臻问的就是这种安排的因由。
知其矩而能行其路。
黑衣僧人略顿了顿,慢慢地道:“我正在给你答案。”
……
在明辰宫里等待的时候,姜望其实一直在思考。
世尊死前的悲悯,成为【真地藏】之宏愿。此愿遍传诸世。
阎罗宝殿的重要性,已是人尽皆知。
但所谓冥府神职,十殿阎罗,转眼便凋散,只剩下一个真神层次的平等王。
从“誓救一切鬼神众生苦厄”的宏愿来说,阎罗宝殿作为实现宏愿的工具,不但没有越来越强大,反而越来越衰弱,像是距离伟大理想越来越远了。
那么【真地藏】真就不如【执地藏】吗?
无私者不如有私者?
现在他有答案了。
因为【真地藏】就站在他面前。这即是一种答案的描述。
代表那无上宏愿代行于冥世的【真地藏】,不止是一团规则的聚合而已。
祂在某种意义上同太虚道主相似,但并不像太虚道主那样,在跃升之初就主动放开自我,受到诸方制约。
以姜望现在的认知来看,可以把【真地藏】看作一个有部分世尊思考能力,但一切思考只为“救苦冥世众生”而服务的超脱者。
祂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祂表露在此的意志不容拒绝。
祭祀许放的檀香已经燃尽了,明辰宫里并没有光。
黑衣僧人赤足踏在幽黑的地砖上:“转轮王已死,阎罗缺位。施主许我以未来……我未见也。”
众生僧人只道:“尊菩萨何以教我?”
【真地藏】道:“尝闻极恶之土,有极乐之花。施主若能教化至恶之禽,使之受职救苦,担当幽冥……善莫大焉!”
原是瞧上了燕枭。
众生僧人道了声:“善!”
身上的百衲僧衣轻轻飘卷,衣底飞出一只无尾燕来,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便化作一尊鸟首人身的魁汉,坐上了那张阎罗大椅!它下意识地要为主人而张嘶,又一见黑衣僧人而止喉。最后只扭了扭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翅膀里。
“昔日转轮死,我以为他并不以救苦为念。”众生僧人礼道:“今燕枭受敕为卞城王,得尊菩萨规束,是它之福,亦解我心忧!”
明辰宫霎时华光大灿,神辉顷刻将燕枭覆盖,将它邪恶混乱的燕瞳,洗成骄阳一般的灿金。
而姜望于此刻,一霎洞见冥土万里,且视野还在疾速扩张!他的一双眼睛,本就穷极目见,自此更具神性,能见鬼之幽微。这是冥府神职,被他把握,任他索求。
想来秦至臻剖见纠伦宫神职时,亦有此类感受。早先尹观杀转轮王,他堵门时,他们对这冥府神职,却是没有丝毫沾染,果有妙处,不同于其它。
但黑衣僧人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继续看着众生僧人:“都市王走,仵官王逃,阎罗两缺,亦为阁下之功……前因何不果报?”
这是讨债来了!
众生僧人扭头一看,恰见一缕碧色流光,在他面前显现。
长发垂踵的尹观,与他四目相对,投射出相同的疑问——
你怎么来了?
很显然,他们两个都说不管前同事的死活,但都不免来看一眼。然后一个被堵门,一个被抓来。
尹观向来识趣,回过头来,直接对【真地藏】一礼:“尊菩萨何以教我?”
【真地藏】道:“施主开创咒道,修万仙,炼阴曹,神满幽冥,当合此世!何不以阴曹之主,咒灵之身,坐于玄冥,以了前因?”
尹观独有的咒术世界,是名“阴曹”。
这以万仙术糅合咒术修成的阴曹之主,也与秦至臻的阎罗天子相类,是阴曹世界的核心。
若是被强行剥夺,于他的修行,是不可忽视的巨大损失。
但他只是眸泛碧光:“世间未有无因之爱,也非有恨就杀人自由。佘涤生受敕冥府,我既杀之,当承其责!”
他的问题很简单——姜望是否也有所舍,也坐冥宫?他和姜望联起手来,能否抗拒面前这黑衣赤足的僧人?
所以他的答案也很简单。
正经生意人的世界,无非钱货两讫。
于是阎罗宝殿第一宫玄冥宫,瞬而璀璨堂皇!
幽冥世界无垠广袤,阎罗宝殿位在正中。这是【执地藏】创造冥府,建立阎罗宝殿执时就确定。天下四方,由此延展,古往今来,自此流经!
本来这据地万里的阎罗宝殿已经逐渐黯淡,人们所设想的辉煌是现世诸方正式入主之后——整个幽冥世界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真地藏】又提前将它点燃。
七非宫外的秦至臻,便默然注视这一切。在他的视角里,一切还并不清晰,未知是谁入住。但明辰宫、玄冥宫的接连复苏,却明朗可见,这背后的意义,他更心知。
可一切还没有就此结束。
那黑衣僧人在殿前折身,就这么抬起手来,仰对天空。
幽冥世界的天空,本无日月。
可是【真地藏】这般一举手,冥世天空就有了月亮,也有了群星。在冥界彻底归于现世之前,祂先一步将远古星穹和冥界的联系建立,这在事实上推动了两界相合的进度。
祂说祂正在给秦至臻答案……祂正在展示这一点!
祂举手探月,便自那月亮之上,托来一个小人。
此人全身重甲,腰悬短剑,手提长戈,身上煞气未散,像是从军营里直接被请来。
他自【真地藏】的掌心跳出,顷有顶天立地之势,
身后一支飘扬旗帜,横月正展——
“大将军吴!”
在幽冥世界靠拢现世之前,吴询就已经领军在幽冥世界征伐开拓,没道理幽冥世界靠拢现世之后,魏国于此的开发,反倒要落后他人!
避开了景齐天子与【执地藏】的第一轮交锋,一等到【执地藏】消亡,他便立即又回冥界。
只不曾想,于此刻被【真地藏】掬入掌中。
他跳出掌心,却又主动地落在【真地藏】身前,行军礼道:“昔日冥世无序,恶魂猖獗。吴询引军杀不义之神,乃分对错曲直。今有尊菩萨于此立章,吴某甚为欢喜,愿附骥尾!”
【真地藏】只道:“幽魂不易,阳神难就。其魂已泯,对错不必再论。只是彼尊本有阎罗之格,吴将军灭之而不继之,使天下失位,恐失初衷!”
魏国不比景齐,能有同超脱者掀桌子的实力。
吴询硬着头皮道:“未知……何以继之?”
【真地藏】的目光,落在他掌中长戈:“此戈荒古生灵,自成一世,或可入普明宫,昭显中古之德。”
吴询一时沉默。
【龟虽寿】这般的类洞天宝具,不久前才在【无名者】之战里得到升华。于他自己是重要武具,能够切实提升战力。对魏国来说,更是战略意义重大。
但面前的地藏王菩萨已经开口。
他在幽冥世界扫荡鬼神的时候,杀阳神以祭旗立威的时候,何曾想到此刻呢?
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就连秦国都缄默,秦至臻这样的霸国天骄,都舍下阎罗天子身……这潭浑水,魏国能够强趟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铜长戈,将之奉出,意甚坦然:“能为冥世立矩,为阴间悬照,开万世太平……魏所愿也!何惜此戈!”
【真地藏】这时候才回过头去,对秦至臻道:“阎罗宝殿,缺额有五。此后阎罗,必以功德出。”
普明宫光华大璨。
整个阎罗宝殿,这一刻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其光其华,冲天而起,仿佛天柱,撑住幽冥此世。
这个本来已经焕发生机的世界,在这刻更是牢固了基础。
如此,玄冥宫坐阴曹之主,龟虽寿坐普明宫,纠伦宫坐阎罗天子,明辰宫坐燕枭,七非宫坐阳玄策。
【执地藏】当时敕封了几尊阎罗,如今便有几尊阎罗。且实力远逾先前!
而与早先不同的是,这五尊阎罗大君里,有四尊都不能算是具体的人。而又担当此神职,可以类比于太虚幻境里虚灵般的存在。
七非宫将成为事实上的阎罗宝殿主宫。
明辰宫里,姜望心中生起明悟——
就像太虚道主当初会支持他拿着太虚盟约去天京城一样。
亦如天道曾经创造天人族,欲以治世。
真地藏也需要一个与祂站在同一立场,救苦幽冥众生的意志代行!
阳玄策就成为这个选择。
在或明或暗的各种注视里,地藏王菩萨分开双手,将无尽宝辉托举,也仿佛举起了整个幽冥世界。祂的声音温缓,而遍传此世:“诸方助我救苦,贫僧何忍夺爱?”
“在冥界事物之外,诸宫尽可自由。龟虽寿仍为吴将军配兵,阎罗天子更是秦阁员之神通。玄冥、明辰,一应如是。”
“但在所有涉于冥界的事情里,诸宫只能遵循阎罗宝殿的规矩行事。”
祂合起掌来:“此愿——”
“冥土长宁。”
“众生无厄!”
稳重沉毅如秦至臻,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欢喜难言。
他今天不但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拿到了事先预期的好处。所付出的无非是阎罗天子身在冥界须履行阎罗大君的责任,但这是付出还是收获也很难说……权柄正从责任中来!
治冥土更是一种修行。
不仅如此,地藏王菩萨已经明确为幽冥宝殿立矩,此后诸方须不能自此分一杯羹。
蓦然回首,秦国竟然成为唯一一个在阎罗宝殿里占据位置的霸国势力!
李一何在?斗昭何在,重玄遵何在,黄舍利何在,苍瞑何在?
都说我慢人一步,怎么领先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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