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如期而至。
这一天风和日丽。
姜望、重玄胜、十四,三人并马,离了姜府。
大摇大摆地行在临淄街头,端的是横行霸道——主要是重玄胖体型惊人,临淄正街一般都能容七马并行,他驾马一挤,空间便所剩不多。
三人并骑,把街道占了大半,瞧来非常的纨绔。
更别说身后还跟了一群手提棍棒的恶仆。
“我说,有必要这样吗?”迎着路人鄙夷的眼神,姜望有点不自在。
“我们是去欺负人的,不嚣张点怎么成?”重玄胜满不在乎,顺嘴嘱咐道:“十四跟上,保持队形!”
百忙之中还抽空往路边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不讲理的人?”
路人敢怒不敢言。
十四不吭声,但明显低着头。
虽然身披重甲,头戴铁盔,却也不如重玄胖防御惊人,能够无视所有鄙夷的目光。
今天说是手底下一个掌柜逛青楼的时候叫人欺负了,对方也是临淄城里的一名公子哥。当然,用重玄胜的话来说,“区区四品的帽子,敢跳脸,连他爹一起打。”
是的。
今天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形影不离的重玄胜和十四,拉上一个姜望,为手底下掌柜逛青楼的纠纷,找上门去欺负……啊不,伸张正义。
一个博望侯嫡孙,一个挂着三品官职的青羊子,去欺负一个四品官的公子,实在是没有悬念可言。
就是抱着碾压的打算去的。
虽然姜望知道重玄胜死乞白赖拉着他一起,肯定是别有目的,不在此处,便在彼处。这胖子做事常常是环环相扣,密不透风,于无声处显惊雷。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什么,说不定就快到见分晓的时候了。
但特意这样大摇大摆地横行,还真是有些难言的羞耻……
按照戏本里的剧情,他们这边“恶少出街”,马上就该天降正义了。
被重玄胜吼得满腹委屈的路人,忽而眼前一亮,正好看到一名很有实力、名声也很好的贵公子,迎面驾马而来。
“这群人嚣张横街,正义之辈岂能忍?给我好好教训这些狗仗人势的兔崽子啊!”路人在心中呐喊,默默为其助威
殊不知重玄胜眼前也是眼前一亮。
“欸!”他在马背上,举起大手来招呼:“谢公子!”
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谢宝树谢公子,脸上写满了晦气,只做没听见般,径自驾马前行,与重玄胜这一行错身而过。
“谢公子这么快就不认得我啦?”重玄胜还扭过头去招呼:“你在大师之礼被打晕的时候,我还去太医院看过你呢!”
谢宝树心中万马奔腾。握着缰绳的手,都快捏青了。
骂肯定骂不过,打的话,一打三他还真没把握。要是不小心马失前蹄,被当街打一顿,他更是没脸在临淄呆了。
只能面无表情地纵马而去。
当他是个屁,当他是个屁。他在心中念叨。
如此果然舒坦了些。
重玄胜‘嘁’了一声,不满地转回头来:“我还说搬到摇光坊跟谢小宝做邻居,能多少有点乐子呢。没想到这么不禁逗,怪没意思!”
姜望一愣:“谢小宝?”
重玄胜撇撇嘴:“可不是个叔宝嘛!天天就是家叔说,家叔说,离了他叔叔,他话都不会说啦!”
谢小宝,嘿!
要说欺负人,还得重玄胜是行家啊!
姜望心中叹服。
也不知怎的。
本来跑到大街上横行霸道,哪怕是装的,也让他不太自在。但欺负起谢宝树来……
重玄胜冲他咧嘴一笑,挑了挑眉,那意思是,爽吧?
姜望默默挺直了脊背。
就还挺爽的……
对谢宝树抱有极高期待的路人缩了缩头,默默往前走。离这些衰人越远越好。
朝议大夫府上的公子,都被这样欺负。他不过是被凶了一句,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如此安慰着自己,但忽然看到一队人疾飞而来。
“好!青牌出手了!”
这路人心中欢喜。都城巡检府直接归陛下统属,管你什么勋亲贵戚、什么大户公子,说拿你就拿你,半点情面也无!
叫你们嚣张!
他恶狠狠地回头看去,俨然在心中,这一队青牌正是受他之令,缉拿恶少。
令他醺醺然。
却见这队青牌疾飞近前,齐齐落在地上,却是对着那骑火红骏马的恶少躬身行礼:“姜大人,都尉有令相召!”
“你娘欸!”
这路人心中暗骂一句,低头匆匆而去。
能欺负朝议大夫府上的公子,敢在大街上横行,还在都城巡检府有位置……哪怕是在临淄,的确也有嚣张的资格。
却说接令的姜望,本人也是愣了一下。
这队青牌捕头礼数周到,说明北衙都尉突然相召,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事。
那么就只有召他做事了。
不过他虽是四品青牌捕头,但都城巡检府却从未强制安排他办过什么案子。初挂职时,是因为重玄胜的人情,再后来,就是他与郑商鸣的交情。
何以这次这么突然,甚至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个?
但不管怎么说,北衙都尉既然相召,无论重玄胜今日有什么计划,也都只能暂时搁置了……
“你可知是什么事情?”姜望在马上问道。
“卑职亦是不知,只是都尉着您必须立刻前往。我等刚从您府上找过来。”那青牌回道。
堆叠在骏马上的重玄胜,出声问道:“我方便跟过去吗?”
那捕头当然知道重玄胜的身份,面露难色:“巡检府这会很忙,重玄公子非是青牌,恐怕不合适……”
重玄胜点点头:“没关系,你们不必为难。”
他对姜望笑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没办法去欺负人啦!”
说话间,他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姜望瞬间明悟。
这一次是天子召他办案!
所以北衙都尉才突然下令。
所以郑商鸣才没法子提前知会。
都城巡检府不缺有能力。有名望的青牌。办案能力拿他姜望比,都是在侮辱那些人。有什么案子,是非他姜望不可的呢?
“说什么胡话!”姜捕头已经进入办案状态,义正辞严道:“本官堂堂青牌,朝廷命官,岂会同你去欺负什么人?”
他索性翻身下了马,把缰绳一递:“茶就不去喝了,本官须忙正事,你帮着把焰照给我送回去。”
红鬃如火的焰照,却是往后一缩。
姜望笑着拍了拍它的头:“放心,他不骑你。”
“得,得。”重玄胜也不是第一次被焰照嫌弃了,幽幽道:“让十四牵着吧。”
十四甲手一伸,便把焰照的缰绳挽了过去。焰照踩了几个碎步,往前巴巴地贴着。
姜望这才对面前这队青牌道:“走吧。”
一行人拔地而起,疾飞北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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