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城的云海很好看,尤其是清晨的时候,天光落下,云海便更好看。
来到这里的各大仙山修行者们,拿了些祀云钱,又开始和以往一般到处走走看看,当然去天上河那边的人最多。
寒山没有被安排住所,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宝山也不在意,带着一众人来到了小巷里。
寒山的修行者,便住在这附近了。
看着空荡荡的小巷,谢宝山有些感慨,当初在这里待着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好,后来要离开了,偏偏又觉得舍不得,如今来看看,又有些感伤。
修行者真能断情绝性?
谢宝山摇了摇头。
然后他离开了这里,身为剑仙,谢宝山其实一直都需要一柄剑。
之前那柄剑,断了。
但实际上在那柄剑断之前,谢宝山便觉得那柄剑不太适合自己,不是因为那柄剑承载了许多过往,而是因为那柄剑在谢宝山看来,有些太刻意了。
当初为了铸造那柄剑,他杀了一条蛟龙,以龙鳞为鞘,龙骨为剑。
那个时候的谢宝山想法很简单,便是自己要有一柄世间最好的剑,这样才可以赢得了晚云真人。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当初晚云真人和他一战的时候,没有出剑。
那个时候的晚云真人,早已经不看重自己手里有没有剑,有没有剑,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
后来谢宝山想通了这一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那些年里,他不去碰那柄剑,大概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如今剑断了,他要上战场杀人,自然便需要一柄剑。
只是世上的剑很多,但适合自己的,却不知道是哪柄。
谢宝山倒也不着急,他准备去飞仙壁那边看看风景。
……
……
太平日子谁也不知道能过多久,就像是人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那真正的曙光。
谁也不想睡觉的时候头上悬着一柄剑。
但谁能将那柄剑解下?
千万年来,无数的修行者,不知道出了多少天才,但在这桩事情上,却始终无能为力。
如今大战将起,也不知道指望谁。
那些心存死志的修行者,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死会有什么意义。
总之一切都是一团糟。
梁照去到天上河那边,看到了无数修行者在这里盘坐修行,这位如今的天骄榜首只是看了两眼,有些厌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身后的陈念忽然道:“梁师兄,要是想要找个地方,我帮你找。”
梁照摇摇头,他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修行一事,在平日,在那些细微处,他从不刻意。
“我听说天骄榜上那些修行者都已经达成一致,这一次大战他们不会再待在玄天关中,而是要踏足战场,要和对方大战一场。”
陈念问道:“梁师兄,你是个什么看法?”
梁照没转头,说道:“在战场上对剑道有益,我自然会在战场上去一趟,只是不必将自己置于险地。”
陈念点头道:“的确如此,是我多想了。”
梁照问道:“接下来你想去什么地方?”
听着这话,陈念有些恍惚,这么久了,她的梁照却还是第一次询问自己这种事情,这让陈念一时间,觉得有些幸福。
陈念一怔,随即轻声道:“我想去武圣庙。”
“好,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去飞仙壁那边看看。”
“……”
“好,那梁师兄自己小心。”
两人分别,陈念看着梁照的背影自嘲一笑,她原本以为梁照会有所改变,但如今来看,他还是那个他。
不过,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上的事情,最终都逃不过我愿意三个字。
陈念摇摇头,转身离去。
……
……
梁照离开天上河之后,前往飞仙壁。
这里之所以叫做飞仙壁,是因为这里有一块石壁上镌刻得有不少女子起舞的画像,而每次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在飞仙壁上,遥遥看着,便像是一群女子在这里起舞,故而有此一名。
值得一提的是,来这里的修行者,大多数都是男子。
梁照站在远处,看着那块石壁,沉默无言。
他不觉得那些有什么好看的,但却好似在那些雕刻的女子线条里,看到了某种剑招。
剑招里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剑道,让他有些失神。
然后他陷入了顿悟之中,他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鱼,那条鱼在一片海里游动,某一天,那条鱼有些厌烦了,于是便一跃而起,朝着天空而去,便成了一只巨大的鹏鸟。
梁照自然知道那是传说里的鲲鹏,在上古时期的记载里,这是一种极大的鱼,当他变成鸟的时候,又会是世上最大的鸟。
这是真正的神兽。
但这和剑道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愕然。
因为他突然在海边的礁石上看到了一个站立白袍男人。
他腰间悬剑,身上有一股剑气冲天而起,无比霸道。
然后他看到那个白袍男人站在海边,便要出剑。
只是下一刻,他便睁开了眼睛。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鲲鹏和男人,只有一片明月。
暮色已尽,明月高挂,树影斑驳。
修行者们早已经离去,只剩下梁照一人独立。
他还在想那一剑,有些遗憾。
若是看清楚那一剑,说不定他此刻便能一举越过风亭境,成为千秋剑仙。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能在飞仙壁前看到这一幕。
但很快他便不再去想这样的事情。
因为他看到前面的树上,有一道人影。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明亮。
那个人没什么特别的气质,只是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你是谁?”
梁照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情绪,但也没有善意。
“你可以叫我柳道长。”
那读书人声音飘了过来,他明明距离自己不远,但梁照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距离很远。
梁照转身便要走。
那人笑了笑,然后从树上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梁照身前。
梁照停下脚步,他已经感受到了杀意。
“大战之前,似乎修行者们不能出手杀人。”
梁照说道:“不过这样的规矩想来是无法约束你这样的强者的。”
那人笑了起来,“你还算是不笨。”
梁照道:“你似乎也没有杀我的理由。”
那人摇头道:“我想杀便杀谁,不需要理由,如果你真要一个理由,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自你们口中的异域,既然如此,杀你有什么问题?”
异域和彼岸一直敌对,若是两边的修行者相遇,自然而然便是一场厮杀。
这是这两人相遇,倒是说不上厮杀的话,因为境界相差太大。
梁照没说话。
他当然不认为对方会杀他。
因为如果对方真要杀他,也不会和他说这么多。
“我听说往年大战,会有异域的修行者将这里的年轻天才带走,然后很多年后,那所谓的天才又会出现在战场上。”
梁照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们那边,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人看着梁照,没说话。
他不是旁人,自然便是柳浑。
前些年,他在这边碰壁很多次,于是便很久不来,但后来他还是来了。
因为这个世界,两个姓顾的都已经走了。
柳浑看着梁照,说道:“你是个有趣的人。”
梁照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跟着你离开,你会不会就改变想法,把我杀死在这里?”
柳浑看着这个年轻人,笑道:“我若是一定要带你走,大概能拦住我的人不会拦,拦不住的,也就拦不住。”
梁照不说话了,既然事情会这样发展,他还能做些什么?
大概什么都不会做。
柳浑说道:“若是换了那个姓顾的年轻人,此刻只怕是已经出剑了,你为何无动于衷?”
他有些奇怪,因为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梁照没有丝毫的反应,反倒是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像是一条安静的鱼。
“你既然要带我走,便不会杀我,我也不会死,我出剑,也改变不了你要带我走的解决,我为何出剑?”
梁照就这么看着柳浑,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柳浑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的人,太让人讨厌了。”
梁照表现出来的样子,其实让柳浑想起了那个让他好几次都吃亏的男人。
无所谓,对世间的一切好似都尽数在掌握中。
柳浑知道梁照不能算到一切,但对于他无所谓的态度便有些厌恶。
柳浑微微动了些杀机。
但很快便消散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整个人便消散了。
梁照松了口气。
站在这样的人面前,看起来能够如此对待,但实际上即便是他,也会感到紧张。
因为他很清楚,柳浑随时都有可能杀死他。
有些人,是根本不同的。
他们说杀人,便真的杀人了。
……
……
柳浑去了云端。
是的,如今顾宁不在,他踏足这边,除去去云端,还能去什么地方?
这个世上能和他对话的人,除去云端那几位,还有谁?
踏足云端,走在那条在云里流动的河水旁,柳浑看了一眼坐在河边的道人。
这个道人还是当年的道人,不过如今他的脸上,却没有了当初的漠然。
好似一截枯木,焕发了些生机。
柳浑问道:“被一个年轻人逼着吐了老血,倒是看到了几分生机?”
道人看向柳浑,开门见山道:“你若是能解决他,我不介意再吐二两血。”
柳浑说道:“顾宁的后人,又有顾晚云那个杀胚保驾护航,你们想杀他,难道不怕顾晚云回来把你们都杀了?”
道人皱眉,当初顾泯斩杀云端一人,他们之所以什么都没做,其实除去忌惮顾泯那天外一剑之外,还有顾晚云的原因。
顾晚云离开之后,和留在这里作比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离开之后的顾晚云,其实也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剑。
稍微不注意,那柄剑便朝着他们头顶落下来了。
“你难道不觉得,他比那两个人还要可怕?”
道人说道:“他的成长速度比那两人快很多。”
柳浑说道:“如果说顾宁是一颗会算到你任何东西的大脑,顾晚云是一柄最锋利的剑,那这个年轻人,便是他们心底最愿意做的那类人。”
道人说道:“狮子拔掉了自己的牙齿,老虎没有了自己的爪子,却更让人可怕了?”
柳浑点头道:“差不多。”
道人说道:“那就更要杀他了。”
柳浑说道:“你没有那么多资本,你付不起钱,而我凭什么为你承担这个风险?”
道人不说话了。
柳浑一屁股坐下,笑眯眯道:“论算计,我们绑在一起,都抵不过顾宁那头老狐狸,不过这样的人,太自信了,当他觉得所有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的时候,便会忽略很多细微处。”
“他可以赢一辈子,但是只要有一次输了,那就是满盘皆输。”
柳浑平静道:“我也可以输掉一切,只要赢一次。”
道人摇摇头,“我忽然觉得我们当初选择和你合作,是很大的一个错误。”
柳浑坦然道:“自然是。”
道人微微蹙眉。
“你们太傻了,所以当初才会轻易答应我,你们但凡睁开眼睛看一看,就知道在这个局里,你们是最先死去的那批人,不过生机有,你们抓不抓的住,全靠自己,我是不会主动想着你们去死的。”
柳浑笑道:“只是你们还能撑多久?”
道人不说话,只是沉默。
任何一个傻子,活了千万年,也不会再成为一个傻子。
“说说吧,你的来意。”
“我会马上发动大战。”
“为什么?”
“因为我想。”
柳浑看着道人,平静道:“不是我想,是他们想。”
道人看着柳浑,沉默了很久。
道人说道;“会死很多人,他会不会死?”
柳浑翻了个白眼。
“他都没来,怎么会死?”
道人说道:“他会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柳浑道:“他即便来了,我也不会特意去杀他。”
道人说道:“哪怕是我们承诺些什么?”
“我早说过了,你们的筹码太少。”
柳浑看了一眼道人,宛如在看一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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