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正的袒露心声,甭管是他真如他说的那般伟岸,还是继续大奸似忠的在做着锦绣文章蒙骗世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泉州走私案已经彻底告破,孙浩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整个泉州的走私账本和参与的人员名单。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说实话,孙浩拿到名单之后确实是吓住了,如果这份名单坐实交到南京,全部按照国法来定,嘁哩喀喳一顿杀,真个就是一千多颗大好人头落地。
泉州七品以上的官员中超六成都跑不掉。
这对于泉州将来的施政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但孙浩才不关心这些,又不是他来做主杀与不杀,以泉州恶劣的情况来看,内阁也没资格过问了,只能上报到朱允炆那里。
“加急送往南京,一定要保护这名册和账本。”
足足加派了三个百户的锦衣卫来护送,孙浩这心里才算踏实下来,看着队伍离开后便匆匆折返招待处大楼。
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物没见呢。
“奴婢孙浩,叩问二皇子殿下金安。”
跟陈天正、马启亮等人的隔离审察比起来,朱文圻显然舒服的太多,此刻正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吃水果、看报纸呢。
居卧外响起了孙浩的觐见声和叩头声,朱文圻才放下报纸,踏着拖鞋走了出来。
“本宫安,起来吧。”
从孙浩的身边走过去,朱文圻却是扶起了那个陪着孙浩一直审察各官员的书记员,很甚是亲密的拍了拍后者的肩头,哈哈一笑:“你小子也跟来了。”
“奴婢王旭,见过殿下金安。”
这个被朱文圻扶起来的书记员,就是从小陪着朱文圻长起来的伴身小宦官,此刻也是长大了,加上识字会写,这次孙浩下泉州,他就跟着一道做了书记官,顺便也好就近照顾一下朱文圻。
“都审断清楚了?”
朱文圻坐下,拿手一引招呼了一句孙浩:“结果如何。”
“陈天正和马启亮都招了。”
有些小心翼翼的落下半个屁股,在其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孙浩此刻很是小心谨慎:“正如殿下怀疑的那般,泉州走私已是全局糜烂,上至陈天正,下至知府衙门通政司一名处科小官都陷了进去,这张由马家两代人一手罗织的巨大走私网,覆盖了整个泉州。
甚至于,连皇商分会也参与了进来,宗亲,亦没有跑掉。”
人呐,就是贱。
听到宗亲也有涉水的,朱文圻就冷笑起来:“我的那些叔叔大爷啊,是真杀不怕吗?父皇杀了一次又一次,恐吓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惊醒,认为父皇还能忍心把他们杀个干净不成?
愚昧无知!
走私逃税侵害国家利益,他们这是在掘我大明朝的根,等什么时候这个国家都没了,我朱姓一家就得全部死光光,连这种事都不懂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依本宫对父皇的了解,泉州这地界负责的宗亲,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是是是。”
话题涉及皇亲宗族,孙浩自然不会多言,赶紧岔开了话题,聊起一些嘘寒问暖的话来。
哪能轮到他来审察朱文圻啊。
就是来问个安、聊两句闲天,完事后便启程回南京交差便好。
倒是这个时候,王旭插了一句嘴。
“殿下,那个陆小姐,好像要许亲了。”
方还一脸轻松笑意的朱文圻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一把抓住王旭:“你说什么?”
哪个陆小姐能让朱文圻如此大反应,自然是当初那个还在湖畔学院上学时,闲暇之余一起偷摸逛南京的小姑娘,对这个女孩,朱文圻是心中暗生情愫的。
在姑娘面前,朱文圻都还没表露过自己身份呢,谁能想到自己这才几个月没见,人家家里面竟然要给寻婆家了。
这不闹呢吗!
算算岁数,小姑娘二八年华待字闺中,寻夫定亲好像也不算什么错事,也该出阁嫁人了。
合理归合理,朱文圻哪能愿意,当下便急的在房间内踱步。
孙浩和王旭两人看着也不敢吭声,生怕被嘬着牙花子急恼的朱文圻迁怒,回头再平白挨一顿臭骂。
“不行,本宫得回南京一趟。”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终身抱憾。
这种人生大事上,朱文圻只犹豫了片刻就下定了决心:“本宫必须要回南京。”
对此孙浩倒是没说什么,倒是王旭小心翼翼的拦了一句:“殿下,眼下泉州之事正紧,您在这,说不准回头皇爷那边对您也好有安排,这时候偷回南京,要是让皇爷知道了,不好吧。”
泉州塌方式腐败,整个知府衙门口唯一一个干净的,只有朱文圻这个刚刚履新的商务司司正,届时补充各级官员已是板上钉钉,既然从南京空降也是不熟悉当地情况,好歹朱文圻也在这呆了那么些天,多少也算了解点,知府不敢想,给个同知的位置不算什么吧?
这可是直辖府,领了同知位,可就后来居上,品轶赶超朱文奎了。
偷跑出泉州回南京,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仕途,岂是丈夫所为?
不得不说,王旭这一句劝,着实让朱文圻难以抉择。
到底是留在泉州等着升迁,还是不管不顾,冒着在父皇那里被训斥减分的风险回南京抢媳妇?
“要么奴婢先回去,叩请皇爷为殿下您赐婚?”
王旭这时候给出了一个主意:“就算殿下您回了南京,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皇爷开口,您这门亲也订不了啊。”
“你去?”朱文圻失笑一声,这声笑也弄得王旭一脸尴尬。
是啊,他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找朱允炆说朱文圻成亲的事。
慢说他了,就算是双喜有资格开这个口那也是绝不会多嘴的。
“奴婢也是一时情急,屠戮了嘴。”
讪笑着,王旭往自己嘴巴上拍了几下,看的出来还是有些惶恐的。
“行了行了,你就别操心我了,去弄点饭来吃。”
打发走王旭去弄饭,朱文圻又跟孙浩聊了几句。
又没什么好聊的,恰好算是赶上饭点,主仆三人一道也是随意对付一点。
没什么像样的菜,也就一条清蒸鱼、几道小菜。
吃着聊着,孙浩便似有意无意般说道了一句。
“窦和的死,殿下在泉州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端着碗吃饭的朱文圻顿住了手,而后轻嗯了一声,伸出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听说刺客用的制式钢弩,身份好想是以前退役的西厂番子。”
“那这事可是不小。”
孙浩感慨了一句:“要是一般的刺客也就罢了,但这个身份可棘手的很了,奴婢回了南京不知道该怎么报备啊,毕竟整个泉州能调阅退役番子身份的人可没几个。”
“砰!”
手掌拍在桌面的巨响,吓的孙浩心头一跳,抬起头,正对上朱文圻那满是怒火的眼神。
但下一刻,朱文圻就转头看向了王旭。
“找的什么狗屁厨子,鱼都没有蒸熟!”
说着,便把刚刚送进嘴里的鱼肉吐了出来。
王旭忙吓得跪在地上顿首:“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忘了试菜,恶了殿下的胃口,奴婢该死。”
“还不拿回去让厨子重做。”
朱文圻瞪着王旭哼声道:“连个火候都掌握不好,干的什么厨子。”
“是是是。”王旭只顾维诺应声,忙爬起来端起鱼盘离开,身背后又想起朱文圻的声音。
“见谅,本宫对吃鱼比较挑剔,一口不得劲都不行。”
孙浩笑了起来:“殿下倒是个吃鱼的行家,奴婢这一点就差了许多。”
“没办法,父皇爱吃鱼啊。”朱文圻摇头苦笑:“本宫打小住在乾清宫,跟着父皇一同用膳,餐餐基本都要有一条鱼,什么做法的都有,吃的多了,对这火候就掌握的比较紧,什么鱼到几分火候才能上桌也算是略有心得。”
“那真是极好的事。”
孙浩挑起了大拇哥:“皇爷平素一个人冷清的紧,能有殿下陪着一道品鱼,父子情深实令我等做奴婢的也是心喜的紧。”
“是啊,跟父皇一道吃饭,陪在近前有父皇耳提面命,总能学到不少东西。”朱文圻微微仰首叹了口气,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又垂首感慨:“就是父皇太过严肃,与父皇一道吃饭规矩太多了。
有时候吃着吃着一放松,说错一句话,当场就要挨罚,所以啊现在本宫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跟父皇一起的时候,食不言,免得说错了话又要立规矩。”
说这话的时候,朱文圻便看着孙浩展颜一笑。
“你是双喜公公的干儿子,想必规矩学的比本宫要好,以后还得劳心多教教本宫。”
“不敢不敢。”
孙浩应着笑,但一滴汗水,却蛰的他眼皮连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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