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妮嫁人的时候,丁家的男人都在,可惜于渊没去。
亲是沈鸿代娶的,所以他也没机会见着丁老头。
到三朝归宁时,于渊去了,却只见到丁家的女子妇人,及少数男子,丁老头又没在。
一来二去,错过机会,这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只这一次,他已确定丁老头的身份。
他不是北盛人,而是南梁人。
至于为什么会成为土生土长的北盛人,怕是还要去真正的丁老头家里去查。
沈鸿已经在约好的地方等他们了。
看到两人走来,难免又酸溜溜地调戏于渊几句:“你们倒好,来了镇上,吃吃喝喝逛逛,还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把我一个车夫留在这儿,哎,凄凉啊!”
傻妮赶紧把两个小包递给他:“这个是肉包子,还热着呢,你先吃;这个里面是送你的礼物。”
沈鸿立马转成笑脸:“谢谢大嫂,大嫂最好了。”
不忘白于渊一眼,凉凉地道:“不像某个人,别人对他好,他也记不住。”
于渊都懒得搭理他的胡闹。
倒是傻妮,笑着道:“这些都是大公子买的。”
沈鸿撇嘴:“大嫂,你当我不知道,咱们家的钱都在你手里,他穷的很。”
于渊已经不耐烦,瞥他一眼道:“还走不走,不走你在这儿说,我们先走了。”
沈鸿立刻炸毛,拉着傻妮凭理:“你看呀大嫂,这什么态度,我说的不对吗?”
两兄弟闹着玩,傻妮可不会去凭理,只顺势把手里的另一包东西递给他:“这是给白姑娘买的,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拿回去给她吧。”
沈鸿这才停下闹腾,瞅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并未接:“大嫂给她就行。”
傻妮笑着摇头,手也没有收回来。
于渊凉凉看沈鸿一眼。
他……默默把礼物收了回去,顺口问:“是什么呀?”
傻妮道:“两支珠钗,我看着好看,就买了下来。”
“哦。”
一般直男对这种东西的兴致都不大,沈鸿掀看瞅了一眼,就又包了起来,塞到自己的怀里。
石台镇的事办齐了,三人乘着牛车往家里走。
路上也没有说丁老头的事,随便聊的几句都是镇上的。
大多是沈鸿说,自说自话自笑,十分热闹。
于渊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儿就半歪在车上养神。
傻妮有心事,也不想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发愣。
沈鸿说了一阵,看身后两人一点声息没有,还怀疑他们是不是掉下去了,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傻妮捏着衣角的样子,就问了一句:“大嫂,你怎么了?”
傻妮连忙抬头,眼里还有未退的茫然,她摇了一下头,让自己彻底醒神了,才说:“没事……”
“你看起来可不想没事的样子,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虽然打不赢他,但我可以帮你骂他呀!”
傻妮:“……”
于渊:“……”
于渊默默看了沈鸿一眼,那家伙立马又笑了起来:“说着玩的,我哥对你好的我都眼红了。”
这话说的傻妮有些脸红了。
也只是调笑几句,就继续赶路。
到底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沈鸿心里多少有些明白,此事定然是与丁家有关的。
所以到家以后,他就把傻妮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代她把礼物分了。
傻妮也实在兴致不高,就势去医舍里坐着。
白苏撞撞沈鸿问:“你们出去一趟,对大嫂怎么了,怎么看着她一点也不开心?”
沈鸿赶紧撇清关系:“你问屋里那位爷去呀,我只负责赶车,这两位一路上都没搭理我,逛街也不带我的。”
白苏:“该。”
沈鸿:“……”
他招谁惹谁了,还巴巴的给她送了礼物呢。
白苏往医舍里看了两眼,本来想去问问的,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
至于于渊那里,白苏压根没想去,像这种闲话,还是夫妻间的闲话,她觉得在于爷那里根本开不了口。
倒是沈鸿,把外面的事忙完以后,过去跟白苏卖了个好:“我知道你关心大嫂,我这就去问爷,要是他真欺负大嫂,咱们……咱们……”
打又打不赢,骂又不敢,结巴半天,才道:“咱们就好好哄哄大嫂。”
白苏:“……”
出息,你叫沈怂怂吧?!
进了于渊的屋,他就不是这样说的了,开口就道:“大嫂起疑了吧?”
于渊兴致也不高:“看起来是,她心思多。”
“喝,这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总算是用上真心了。”
于渊瞅他一眼,眼神不善。
沈鸿立马闭嘴,还用手捂了一下。
随后才正色问:“有问题吧?”
“有,确实是南梁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鸿见过丁老头,是个存在感低到,时常会忘记他在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但于渊特意摆的局,又是亲自去观察的,当然知道破绽:“他不吃鸟肉。”
“啊?鸟肉,什么鸟肉?”
于渊这次看他的时间长一点。
虽然沈鸿不懂他眼神里的意味,但他识时务,“好好好,你继续说,鸟肉怎么了?”
“南梁地处南面,以四大神兽里的朱雀为尊,称它为庇护自己国家的神鸟,所以他们自开朝以来,就是忌食鸟肉的。”
只这一点,沈鸿觉得不太可信:“咱北盛也有人不吃这些吧,那还有人不吃猪肉羊肉的,会不会是碰巧?”
“你说的没错,可他看那碗汤的眼神不对,里面是敬畏和惧怕。”
沈鸿:“……”
他不在场,想像不到丁老头的眼神。
但既然于渊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错的。
“怎样,现在要去查他吗?”沈鸿问。
于渊摇头:“你按着他现在的身份,先去查查真正的丁老头去了哪里?”
说完又强调:“你自己去,尽量隐秘一些,不要走露风声。”
沈鸿答应了,从他的屋里出来后,只匆匆跟白苏打了个招呼,就又往镇上去了。
在镇上丁老头做工的地方,能查到他的名字,以及现在的住址,还有原籍。
沈鸿拿到原籍后,直接从镇上往他的老家去。
与此同时,丁老头也从镇上回了大丰村丁家。
他平时就一声不响的,这次回来更是低调,路上遇到村里的人主动跟他说话,他都只是微微点一下头,连眼皮都不掀就过去了。
回到自家分割后丁老太的小院里,初春畏寒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只有一片灰灰白白的光线,笼在院子里,像蒙了一层灰色的纱。
又冷又丧,寂寥凄然。
他有些愣神,站在院里看了一会儿那棵梨树,这才慢吞吞进了屋。
丁老太正在堂屋后的小格间里上香,听到外间脚步响,就慢慢走了出来。
她没主动开口,但凌厉的眼神里明显是带着问号的。
丁老头往前走,一直走到她面前,才轻声地、小心地说:“遇到点事,好像不对。”
丁老太往外看了一眼,先一步往她住的东屋移去。
丁老头跟在她身后,脚好像抬不起来,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进去之后,顿在离丁老太几步远的门口处。
丁老太盯他片刻,才问:“何事?”
她声音不大,但里面尽是严厉。
丁老头往前挪一步,又顿住,明显带着恭敬:“今天东家请我去酒楼吃饭,桌上摆了一碗神鸟汤……”
丁老太听到“神鸟汤”时,眼神就陡然变了,人也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声音都是颤的:“你,怎么做了?”
丁老头垂着眉目,长时间拔打算盘,微曲的手指,想捏住衣服两侧的衣缝,可指尖太颤,捏了几下都没捏住。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小声说:“我当时没有多想,也没有吃,随便吃了些别的,就走了。”
“旁边可有旁人?”丁老太又问。
这次丁老头想的时间较长,但并无印象,也就摇摇头:“没看见,那里本就是吃饭的地方,当时人很多,并无人看着我们。”
丁老太在屋里来回跺步,拐杖捣着地面,发出“当,当,当”的响声。
她跺了好几圈,跺到人心里发急,好像那拐杖一下下,是捣在心窝处一样。
丁老头就随着那声音一颤一颤,腿都弯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首尾相接,团成一个圆的。
丁老太终于又跺回到他身边,脸贴他很近,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丁老头尽量放松语气,轻声说:“东家小气,极少请人吃饭,就是吃也是一碗面,去这样的小酒楼还是头一次。”
丁老太也疑惑了:“就这?”
“嗯,再有他当时的神情也有点不太对,说不好哪里有问题,就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如此,丁老太就全明白了。
“怕是有人指示他这样做,为的就是试你。”她的目光,再次转到丁老头的脸上。
丁老头的神色早已大变,整个脸都灰白一片,像外面夕阳西下的天空,又灰又丧。
已经走到了一天的尽头,接下来就是黑夜了。
他的眼睛里装着恐惧,不可置信,又好像早料到会如此,情绪复杂,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丁老太,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丁老太也没说。
两人相处一辈子,对彼此都很了解,一个眼神的变化,便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此时丁老太的眼神,丁老头也是明白的。
他站在原处,只觉得回来的路上,自己怀里兜的那股冷风,突然暴躁起来,窜到了四肢百骇,窜到了心窝处,冻的他手指尖一直在抖。
许久,才哑声问:“是不是,多想了?”
丁老太没犹豫:“你说呢?”
丁老头有些后悔回来了,但,也为时已晚。
丁老太往前走,走到了桌边。
她翻开了桌上的一只茶杯,伸手拿茶壶的时候,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但,有什么关系呢?
这茶本来也不是暖心的。
她背着光,一大片阴影罩着桌面,也罩着桌子上的茶壶茶杯。
她背后的丁老头,只听到一声很短的,注茶的声音,随后就见丁老太退了开去。
灯光下,那杯子里的水没有一点热气,只晃出一抹虚弱的灯影,做出一个曾经热过的假象。
他走过去,手抖的厉害,伸了半晌也没伸到杯子前。
丁老太在旁边说:“当初我们说好的……”
“我知道,我记得,我……我喝的……”丁老头应她。
用另一只手托住自己的手,到底把杯子拿了起来,慢慢送到唇边。
杯里的水实在是凉,好像冻住了,一进喉间,就像吞了整块冰。
丁老头用了平生的力,才吞了下去,已然力气耗尽,连杯子都没抓稳,失手往下掉去。
落地之前,被丁老太提脚挡了一下,没有发出多大响声,缓缓顺着她的脚滚到地上。
亦没碎,完好地滚了一个弧度,就停了下来。
丁老头扶着桌边,慢慢回到自己的床上去,和衣躺下。
半晌,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下来,里面已经掺了一丝黑红色。
第二天早上,两串红色的泪已经结成冰,挂在他微微泛紫的脸上,反倒不太明显。
丁老太过去,静静看了他许久,拿一张白布把他的脸盖了起来,这才柱着拐杖离开。
出门之前,她捡起了昨晚落地的那支杯子,收进了一个小木匣子里。
她出了屋门,又把门小心地关好,这才往丁老大家的院子里走。
大早上的,冯氏才刚刚起床,正忙着点火做饭,还大声喊着小儿子快点起来,别一会儿去学堂晚了。
看到她来,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说:“娘,您过来了,快去屋里坐,一会儿我做好饭,您就在这边吃吧。”
丁老太没答这话,只道:“你叫丁志去一趟镇上,把老大叫回来,你爹没了。”
冯氏手里正拿着的烧火棍,“当”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爹?他不是在镇了,咋……咋就没了?啥时候的事?”
丁老太声音沉稳,面色如常:“昨晚。他说不舒服,想回来歇两天再去,然后躺下就没起来了。”
冯氏:“……”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心里莫名害怕。
又突然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去喊丁志:“志,快起来,出大事了,赶紧的……”
丁老太已经转身,听到冯氏的叫喊,十分嫌弃地拉了一下嘴角。
乍乍乎乎,难成大事。
丁家死了人,这是多大的事,丁家三兄弟自然全部都叫到了场。
消息也很快传遍大丰村,连在小灵山的沈家都知道了。
不过这个时候沈鸿并不在家,来报信的人没见到他,只能去找于渊。
于渊的身份对外人还是假的,外头的人只知道他是沈鸿的哥哥,见面叫大公子就对了。
那人行了礼,小声说:“大公子,二公子叫我们盯着的人,昨日回了大丰村,当夜就死了。”
于渊眉尖动了一下。
片刻才道:“好,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会跟二公子说的。”
那人赶紧又问:“还要盯着吗?”
于渊挺奇怪地看他一眼:“二公子让你们走了吗?你们听他的就是。”
来人:“……”
二公子当然是没说,这不也没见着人吗?但那人都死了,他们盯什么?盯尸体呀?
算了,还是回去盯着,等二公子吩咐吧。
他走后,于渊回到屋内,也什么都没说。
傻妮看到他进来,还问了一句:“是镇上来找二公子的,可是有什么事?”
“想要咱们家的篮子,我让他等到雁之回来再说。”
傻妮便多看他一眼:“想要篮子也不是大事,我也能数给他,怎么还非要等二公子回来?”
于渊随便应道:“可能跟雁之熟吧。”
之后就回屋里去,自去琢磨丁家的事。
丁老头的死,对丁家来说是大丧,按礼说,出嫁的女儿女婿,也都是要回去奔丧。
就是不知道丁老太会不会告诉傻妮?
于渊想,如果她不说,该用什么方式让傻妮知道?
也是他多虑了,当天下午大丰村的刘氏,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没见着沈鸿,当然就去找傻妮了。
“诶,我的妮呀,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家里……哦不不不,你娘家出大事了。”
傻妮被她一惊一乍弄的有些懵,看着道:“您别慌,慢慢说,出什么大事了?”
刘氏瞪圆了眼:“那老太太真的没让人来跟你说?”
傻妮:“……???”
到底是啥?
刘氏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拍,带着气音和哭腔,“嗷”一嗓子就出来了:“你爷爷没了。”
丁老头没了,丁家没来沈家正式报丧。
傻妮悲痛不已,却不能轻易上门。
她急的不行,没把刘氏送走,就去找于渊了:“大公子,我爷爷没了,我……我想回丁家一趟。”
“好。”
或许是他答应的太快,反而让傻妮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于渊说:“老人过世是大丧,你也不能空手回去,我找人去办些丧礼,到时候一块去。”
丧礼也有很多种,像傻妮这样的外嫁孙女,其实一两银子也就办齐全了。
但于渊叫了牛林来,直接给他五两银子:“去镇北铺子里找一个李掌柜,让他帮着办一份丧礼,快去快回。”
牛林看着桌上的银子,瞪大了眼,不敢拿,结结巴巴地说:“大公子,我……我不能去镇上呀,我……我以前犯了事,您是知道的,我怕去了就回不来。”
“尽管去,没人理你的。”于渊说。
牛林还是害怕,可他更怕顶撞于渊,最后还是拿着银子出门了。
他们去年犯的事,沈鸿早就叫人查明白了。
几个人合起伙来偷人家东西,本来以为偷的是一个冤大头,结果那人一转脸,成了他们镇上一个捕头的亲戚。
这下几个人吓懵了,一个小捕头在他们镇上已经是大官了,那是能直接把人拿去坐牢的。
别看他们平时在普通百姓面前横的很,可并没有实力跟官府斗。
牛林刚开始还想把东西还回去,找人游说饶了他们。
可那捕头半分不让,非要抓了他们不可。
几人没办法才躲进了小灵山。
此时于渊让他去镇上,他是一路走一路忐忑,心慌的要命。
可步子也不敢慢,没听大公子说吗,要早去早回。
老远的还没进镇里,就开始四下张望,本来没人注意他的,他鬼头鬼脑这么一看,反而让人觉得可疑,也往他身上看去。
别人一看,他就更慌了,过去嚣张跋扈的气势一点没有,只恨不能把脸遮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于渊说的那家铺子,进去一报沈鸿的名头,立马就有人出来接待他。
还把他带进内院,泡了好茶,拿了点心,“公子先坐着,喝些茶歇歇脚,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牛林:“……”
二公子的名头这么好使的吗?
比他想像的还好使,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李掌柜的人就回来了。
一切妥当,丧礼用的一应物品,全部都装好,还把剩下的银子及帐目,算的清清楚楚,没有半分克扣。
末了,还把牛林送出门去,全程满脸含笑,好像他也摇身一变,成了某大户人家里的少爷。
不过牛林丝毫不敢大意,出了镇才松了一大口气。
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有剩下的银子,心情复杂。
这是镇上的捕头已经放过他了?还是沈家的势力已经罩住整个石台镇了?
他之前也想过,等他们那个事情过去了,是不是离开沈家,再去过逍遥的日子。
可后面在沈家久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今日出来这一趟,他心里又动了动,然而也只是动了动,很快他就摆正姿态,纠正目光,盯着回家的路狂奔。
有沈家保护着不香吗?鬼才会想出去乱闯,朝不保夕,食不裹腹,还常常被人追着骂。
察觉到自己能用几个词后,牛林更开心了。
还能跟着沈公子读书认字,多好呀,小灵山现在说是人间仙境,他都认了。
*
大丧也叫喜丧,说的是年纪大的老人去世,属于寿终正寝,应为喜事。
要送三礼,鸡、鱼、肉,另外再配烧纸。
全部装进一个大食盒里,办喜用的“喜”字要撕掉,在上面绑上白麻布条,一块抬到丁家去。
东西是备齐了,可傻妮没有接到报丧,去的名不正言不顺。
丁家到时候如果接她还好,如果不接她,那可就是糗大了。
抬着这些东西,去都没地去,又不能再抬回家里来,那是不吉利的。
傻妮也不是冲动无礼的人,她在牛林拿了银子出门时,就想到了这一点。
本想叫他回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却被于渊拦住了。
“没事,到时我陪你去,会进去的。”他说。
有他的保证,傻妮总算放心一些,但又觉得让他委屈,所以轻轻道:“对不起啊。”
于渊很奇怪地看她:“对不起什么,这事又不是你不对。”
没等傻妮开口,他就又道:“你不用多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好。”
第二天,沈鸿也回来了。
他在镇上就听说了丁家的事,还顺路去看了一趟,所以回来的时候,只跟于渊对了一下眼神,多的话就没说。
张罗着找人抬了食盒,跟于渊他们一起往大丰村去。
几人一进村,立刻遭到围观。
丁家没给小灵山报丧,村里很多人也是知道的,这会儿自是又要指指点点。
傻妮倒不在乎,但她怕于渊受委屈,就悄悄往他那边看。
于渊回以浅笑。
就这一个笑,直接把围观的人又带偏了。
“哇,刚沈大公子笑了,真是好看呀。”
“是对傻妮笑的,丁老二家不是说,沈家对她不好吗?”
“不好?你听她瞎胡说,沈家把傻妮宝贝的都要捧到手心里了。”
“是呀,我也听说了,咱们村有人去小灵山治病,听说他们全家人,现在都听傻妮一个人的,叫上东不敢上西,叫打狗不敢撵鸡。”
“喝,这么厉害的呀?”
“那可不,你没看沈大公子刚才那一眼……,啧啧啧,你叫那些小姑娘们说说,她们有没有心动?”
旁边看热闹的姑娘,听到她这么说,“唰”一下脸红了,又“嘻嘻哈哈”笑上一阵。
有人接腔:“就是那姓孟的,眼红她嫁的好,偏偏自己闺女又嫁的不好,就到处说这些遭贱她。”
“啊?她闺女嫁的不好?不是说嫁给镇上的秀才了吗?”
“嘿,秀才,你是不知道……”
村里人最喜欢说这种闲话,尤其是别人家里不好的闲话。
他们拐到丁欣月身上,似乎有更多话题可讲,也顾不得傻妮他们了,几个人聚在一处,说的兴起。
傻妮一行,从村中的土路穿过,老远就看到丁家原来的大门。
那个大门在分家以后,四面不靠,谁家走都不太顺,后来就把它封了起来。
然后各家又在自家的小院墙上开了小门。
朝南面的是丁老三家的,两扇有些旧的门上,已经贴了白纸。
但门是关着的,显然这边不待客。
一行人越过原先正门,绕了大半个院墙,才到北面,也就是现在丁老太住的地方。
有亲戚抬着食盒在前面走。
因为要主家出来接,才能进去行丧礼,所以速度也不快。
丁家是大家,三个儿媳妇儿的娘家,还有嫁出去的女儿女婿,包括丁老太自己的女儿女婿,也有不少人。
都在离大门最近的一个路口处排着队。
主家的孝子,出来哭着接了,来的人就跟着他们进去,这就算是对上号了。
接亲的孝子是丁老大,带着他家大儿子丁志,以及丁老二丁老三家的小儿子。
先迎过傻妮他们前面的,冯氏的娘家人,往里走去。
傻妮站在后面,手心里都冒汗了。
下一趟就是他们,要是不让进,可怎么办?
她悄悄去看于渊。
于渊也正看着她,目光幽深笃定。
丁家原先的堂屋,现在设成了灵堂,里面摆着丁老头的棺材。
西边屋子空出来,给近门的亲戚们歇脚,东边依然是丁老太的住房。
院子里放着丧礼的一应东西,还有各家来过之后,送的丧礼。
大门口处摆了一张桌子,桌后面坐着丁家主事的人,还有村里特意出来的人,帮忙记录礼单,处理一些杂事。
丁老大这一趟出去接冯氏娘家人,看到傻妮他们来,回来自是要跟家里商量。
他本来是往东边丁老太屋里去的,经过大门处,看到村中里长在,就顺口问了一句:“大昌叔,这小灵山那边没报丧,可人已经到门口了,接还是不接呀?”
里长年龄比丁老太还大,听到这话就横他一眼,语调也起来了:“亏你还是在外头走动的。傻妮是你家的闺女,不给人报丧就是你们失礼了,人家上赶着来,你们还不接呀?”
丁老大张了张嘴,很想说,她是被自己亲娘赶出去的,现在已经不算他们家闺女了。
可当着里长的面这么讲,又觉得不太好。
只得犹豫着折回头,去接傻妮他们。
他一走开,同在这里帮忙的人倒是问起了里长。
“大昌叔,不是说这家老太太跟小灵山那边断亲,不认她了吗?”
里长往丁老太的东屋瞥了一眼:“老太太怎么想的咱也不知道,可这傻妮在他们家十几年,不算一个坏姑娘吧?如今嫁了人,对娘家也念旧亲近,这么大的丧,人家不该进门呀?”
来帮忙的人,本来就听他的话,这会儿听他这么讲,自然也是以礼相待,把傻妮他们迎进门。
进门后,傻妮和于渊还要去灵堂,给丁老头先上香烧纸。
他们才到门口,守在灵堂里的人就全愣了。
灵堂里有冯氏,丁老二家,丁老三家,大大小小围了一屋子,在棺材头,长明灯前,全看着傻妮他们。
各有心思,冯氏处处托她的福,这个时候哪好刁难?
丁老二家倒是想跳起来骂她一顿,可一想到自家女儿的事,又把性子按了下去。
纪氏是亲娘,过去对她没一点好,搁以往遇到这事,少不了再挫磨她一顿,可上次自家儿子是在她那儿治好的。
就算不是她亲自动手,可药总是她家给的,是白给的,一文钱没要。
她这会儿有点说不出口。
但丁老三不一样,脾气暴躁,不论情理,见大家都不说话,第一个冲出去。
正要张嘴,突觉膝盖一软,人一下子就扑到在地。
丁家众人:“……”
这不对呀,回礼也得先让他们上过香,才回的,老三怎么先给人跪下了?
可人都跪了,而且他还是长辈,后面的人相互看一眼,冯氏一扯自家的小辈,也过去跪了,她则曲膝算回礼。
丁老二家还在发愣,于渊已经拉着傻妮,绕过丁老三往里走去。
傻妮在灵前上了香,行了跪礼,又被他拉着出来。
于渊既没跪,也没行礼,只是盯着棺材看了一眼。
他们出来后,也没去西屋里,被冯氏叫来自家儿媳妇儿陆氏,直接引着去了自家的院里。
陆氏把他们安置在屋内,又泡了茶水,拿了点心,这才说:“妮,沈家公子,你们先在这边歇会儿,那头忙,我还得过去看着点。”
说完也就出去了。
不多时冯氏也抽空回来一趟,简单跟傻妮说了丁老头过世的情形,劝她不要难过后,又预备了晌午的吃食,才回那边院子。
傻妮还是难过的,看着被四分五裂的院子,听着隔壁假模假样的哭声,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有种闷闷的难受。
她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衣角,也看着捏着衣角的手。
才见过,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沈鸿看到她这样,怪难受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劝,就往于渊那边看。
于渊耷着眼皮,似乎并没有劝的意思,只微微侧着耳朵,像是听外面的动静。
听了片刻,见真没人再进来,才问沈鸿:“不是叫人来看过吗?怎么回事?”
沈鸿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惶急地看了一眼傻妮。
于渊:“说吧。”
沈鸿:“……”
果然是爷,够刚,这个时候说这些,不是往大嫂心里插刀吗?
但于渊的用意,他还是能揣测出来几分,所以看着傻妮的脸色,轻声道:“好像是毒死的,脸发黑,手指也是黑的。”
傻妮先时没反应过来,而后一下子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鸿,“你说什么?”
她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眼珠很黑,此时清澈一片,紧紧盯着沈鸿的脸。
沈鸿被她看的,莫名有点慌。
缓了一下才解释:“那天你跟我哥在镇上见过他,还是好好的,当天他从镇上回家来就不行了。我觉得奇怪,就叫人暗暗来看了看,见他脸和嘴都发黑,手指尖也是黑的,大概是被人毒死的。”
“是谁毒的?”傻妮问。
沈鸿答:“他回家之后才死的,应该跟丁家的人有关吧?”
准确地说是跟丁老太有关,因为丁老头回来就没见过别人。
事实上,沈鸿也已经确认了,只是不好跟傻妮直说而已。
这事他表现的过于热心,就会令人起疑,大嫂不傻的。
不过他婉转这一下,傻妮还是听得出来。
她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过半晌,才道:“二公子,你是学医的,能看出他中的什么毒吗?”
沈鸿又被问愣了。
他压根没想到,大嫂在这个时候会关心这个话题。
但于渊跟着来了一句:“是你看的,还是别人看的,如果不确定就现在再去看一次。”
沈鸿:“……”
你们夫妻两个有毒吧?
现在人都入棺了,就摆在灵堂里,那么多人看着,你们叫我去开棺验尸?
这是什么哥嫂,就是嫌他碍眼,借机想弄死他吧?
可怜他是,红线牵成,媒人碍眼,心酸又心凉啊!
语气都不好了,带着浓浓的不满:“我没看,我哪儿看的着?是别人看的啦,听说好像是断肠草。”
断肠草很毒,但并不罕见,南梁境内的山间地头,时有看到,北盛这边虽稀有,但听的人也很多。
医书上更是有记载,所以傻妮还算熟悉。
她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沈鸿:“……”
什么意思?知道了?知道什么?
沈鸿转头去看于渊。
于渊的眼神嵌在傻妮身上,眸光沉沉,深不可测。
------题外话------
@丁老太,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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