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听完这个理由心下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于医士,本官且问你,你如何能证明苦主在伤势被治好了之后又拿伤口去自残的?”
“两次伤,有前后的时间差,伤口断裂处的血管和肌肉也会有轻微的不同,至于如何证明,”于子时说到这停顿了下,面上多了几分犹豫。
陈松岩轻咳一声,肃然道:“你接着说!”
“若要证明他其实是接连受了两次伤,就要把伤口处再次打开,就能比对出新旧伤口的不同。只是这样一来,病人想要恢复如初就难了!”
人群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这也太狠了点。
把已经正好的骨头再次打开,那岂不是要再活生生疼死一回。
“民妇不同意,这是要活生生折磨死我们当家的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要受这么大罪,我们不告官了不告了,也不要什么赔偿了,大人,您就让我们走吧!”
她这招以退为进用的时机很妙,围观的众人顿时帮她说话。
“那可不行,你丈夫遭了那么多罪,不要赔偿怎么行,要我说,不但得要,还得多要。”
“这庸医就是看大姐你不会同意才这么说的,大姐你可别上他的当!”
“就是就是,府尹大人,我们就看您怎么判吧!”
一提府尹大人,其他人也忙跟着附和起来。
“于医士,”京兆府尹只好抬手往下压了压,制止住人群越来越高的声音,“你也看到了,这个办法行不通。你还有其他能证明的吗?”
陈松岩听到这,偏头去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董成业,恰好就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来的那一丝笑容,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又默默企盼着皇后娘娘的人赶紧来。
于子时垂眸,他现在已经确定了整件事肯定是有人陷害他,目的就是为了抹黑他的名声不让他进太医院,甚至是不再行医。
但除了方才他说的那个办法外,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闻言也只能沉默。
他沉默,别人却等不及了。
“这种庸医不配留在太医院,误诊了也死活不承认自己医术不精,不配当大夫!”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随即其他人也跟着高喊起来。
陈松岩看着少年逐渐苍白下来的面色,袍袖下的拳头也不由攥紧了。
京兆府尹也只好摇摇头,“于医士,若是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说法,那本官只能判你误······”
‘诊’字还未落下,一人匆忙进来,附到他耳边耳语几声。
京兆府尹听完随从的话,差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勉自镇定下来后,他伸手一拍惊堂木,又忍不住看了堂上垂眸站着的少年,压制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来人,把堂外候着的证人带进来。”
他这话锋一转,众人跟着就是一愣。
什么证人?
哪来的证人?
谁的证人?
在场唯有陈松岩心神一松,顺着方才京兆府尹偷偷瞄过去的目光,抬眸看了眼正堂的屏风后面。
很快,三位证人一个接一个带到。
而每进来一人,董成业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原本跪着的妇人在看到进来的最后一人时,脸色也忍不住慌了,下意识地把身旁一对儿女给揽在了怀里。
证人一字排开。
“草民张虎,草民陈六,草民张顺,见过青天大老爷。”
京兆府尹伸手指了指张虎,“你先来说,你是来做什么证的?”
“回大人,草民就是个传话的。草民就是在这尚京城到处游逛的混混,就在昨天,草民接到了一个报酬丰厚又轻松的活计,就是跑一趟传个话,就有五两银子。传草民话的人藏头遮尾草民不知道身份,接草民传话的人就是张顺。传的话意思差不多就是,跟踪一个拉着板车从皇城出来的妇人,跟到她家里把他丈夫的腿在原来受伤的地方再给打断,打完就走。”
这一番话说完,堂内堂外死一般的寂静。
张虎说完,陈六自动接:“草民也是传话的,接草民传话的也是张顺,传的话就简单了,让他第二天一早去明月楼。报酬也是五两银子,草民觉得划算,也就做了。”
最后的张顺开口之前先磕了一个响头,“草民有罪,草民就是只要给钱,什么都干,这次接的活就是去打断他的腿。”他说着伸手朝后一指,指尖朝着的位置正好就是破草席的方向。
那妇人一惊,“你胡说八道。”
张顺收回手冷笑了一声,“我说你这毒妇也够狠心的,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你丈夫手上的腿上敲了三棍,还一点都不带动容的,就连我自己都是喝了点酒壮胆,你说我胡说八道,你把你怀里那俩孩子放开,问问他们认不认得我,昨天晚上见没见过我?还有敲了你丈夫腿的那根木棍,我昨晚回去的时候扔在路边草丛里了,上面还沾着你丈夫的血呢。”
妇人眼前一黑,咬着牙又把孩子给搂紧了。
倒是她旁边跪着的大儿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神躲闪的娘亲和被按在娘亲胸口的弟弟妹妹,少年的脸一点点失了血色。
京兆府尹也是啧啧称奇,肃着脸拍了下惊堂木,“张氏,若张顺确实是胡说八道,你尽可让你那一对儿女跟他对峙。”
张氏的反应却是把怀里的一对儿女搂得更紧了。
这样一来,就差明明白白说自己心里有鬼了。
张氏低着头,不敢对上周围看过来的眼睛,只在心里暗暗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把儿子女儿早早就支开。
京兆府尹一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差不多就有谱了,但心里默默追加了一句恶毒后,吩咐衙差,“张氏阻挠办案,去把她那一对儿女带到张顺面前,指认一番。”
衙差听了吩咐就上手,张氏这会全身都吓得发抖,眼睁睁看着衙差把儿女抢过来带到那张顺面前,顿时一脸绝望。
她旁边跪着的大儿子这会也涨红了脸,事到如今他哪还有不明白的。
娘亲心里有鬼,那他爹的腿?
这事要真是娘亲为了五十两银子做下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不认识娘亲了。
两个小孩子被带到张顺面前,京兆府尹声音放轻了些,“你们俩可认得跪在你们面前的人,他昨天可否去过你们家?”
两个小家伙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娘亲的方向。
张氏这会哪还敢有反应,她要是摇头,就是不打自招了。
只能拼命眼神暗示。
但两个孩子哪能读懂母亲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只会依照自己见过的来说,“见,见过,他昨天晚上来我家敲门,还是娘亲给开的门。”
这话落下,围观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可是惊天大逆转啊!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为了钱财不惜让人打断自己本就受伤丈夫腿的毒妇!”
“今天可真是太长见识了,这么看来,堂上那位年轻大夫诊断对了,咱们也错怪人家了。”
“谁让柳圣手跟那位董院判都没有诊断出来呢,看来人家年纪虽轻,还是有真本事的。”
“不是,你们不想想这里面的猫腻吗,这事现在看来,明显是就是有人想要陷害那位小大夫啊!”
“我当然想到了,这让我想到一句话,不招人恨是庸才,这小大夫年纪轻轻就医术高明,你们觉得会不会是太医院有人不愿意他进太医院,才会想出这么个恶毒的法子把人弄走,顺便还让人家身败名裂?”
“嘶,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这幕后之人的心肠也太恶毒了!”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众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居然也差不多猜出了事实的真相。
京兆府尹边听边在心下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遂看向张氏,“张氏,人证都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张氏被儿子女儿将了一军,这会已经是在万念俱灰的边缘,旁边儿子不敢置信的目光这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民妇招,民妇都招。”
“昨日民妇在太医院门口等当家的出来,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说是有一笔赚大钱的买卖,就问民妇想不想干。民妇点了头,那人就跟民妇说就是得让当家的吃点苦头,接下来又把我要怎么做讲了一遍。说是让人把当家的腿给再敲伤一回,但他也跟民妇保证了会给当家的再把腿治好,这么一来一回,就是五十两银子,他当场就掏出十两银子的定金,民妇心动,就答应下来了。”
“那你可还记得那小厮的长相?”
张氏一愣,点点头,“记得。”
京兆府尹一想也是,太医院门口要是出现个藏头露尾的岂不是更加引人注意,找上张氏的那人定然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如此一来于医士便是恢复清白了,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
谁是在幕后策划这一切想要让于医士身败名裂无法进太医院的人?
他想着看先一旁坐着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的陈松岩,“陈院正,关于这幕后之人,您怎么看?”
“老夫觉得,”陈松岩顺了顺下巴上的胡子,“既然那人的目的是借此陷害于医士,让他进不去太医院,又能准确找上于医士考核时候治疗病人的家属,这幕后之人,”他顿了顿,“最有可能就是太医院中的人,其他人还没那个能耐把手伸进太医院里来,若是有,老夫想着也不会只为了陷害一个个小小医士这么大费周章。”
他说着朝屏风的位置拱了拱手,“府尹大人不必顾忌老夫,若这人真是太医院的,老夫还得感谢大人揪出这么个害群之马!”
他旁边,董成业脸上一直带着的笑这会险些维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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