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就快要走到了尽头,日头依旧毒辣,没减了灼热半分,只是满城残花倒显出秋天满满的颓败来。
午饭后,天上落了一场雨,天气立时便凉了下来。
小绣和阿蛮比肩坐在门口石阶之上,目送了一场凄婉雨尽,一颗心也被带动着难受,阿蛮察觉出她的不宁的心绪,悄然聪袖中探出手去牵着她的手。
阿蛮手心下的温度微微抚平了小绣烦乱的心,她眉间惊惶神色渐渐隐去,抬头凝视阿蛮,轻轻吐了一口气朝他微笑。
头上天际,半片乌云轻悠飘过,雨也要停了。
“你们二人如今腻起来,竟不躲在暗地里去了,都摆在明面上了。”
故梦从拐角里转来,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深情相依的男女,她扯着唇角讥讽道,脸上也不屑在费心伪装,完全没有昨日那轻柔和善女子的半点痕迹。
小绣尴尬的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在故梦面前,她总有点不自在,毕竟,苏晋斋和她是有婚约在身,她与阿蛮彼时终究是名正言不顺。
阿蛮感觉出小绣的疏离,心中微微起了怒意,挑着眼皮看着倚在拐角的女人,只觉得这女人戴着一副伪善的面具,当真是让人心生厌恶,不知道苏晋斋究竟是看上她何处了,竟与她有婚约?
阿蛮不愿与她多言,上前一步揽过小绣的肩头,转身便走。
故梦恨的眼中都射出刀子来,上前一步挡在他二人面前,冷声道:“晋斋师兄,你如今非要和我撕破脸么?”
阿蛮睨了她一眼,扯唇道:“我以为我昨夜与你已经说的清楚了,故梦掌门应当自重,才不失身份。”
故梦脸色蓦地由红转为白,喉咙发出了狰狞喘息的摩擦声,小绣惊疑的抬眼看着阿蛮,难道昨夜他们见过面了?
阿蛮与她说了什么?
故梦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指节被捏的惨白一片,她死咬住嘴唇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当真小看了我故梦!”
“随你怎么样。”
阿蛮淡淡的开口,扯着小绣抬腿迈进了房间之内,碰的一声将房门关紧。
故梦眯着眼盯着紧闭的房门,眼中是如毒蛇般的冷意,她用力甩着袖子,冷冷斥了一嗓子:“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离去。
屋内的阿蛮抬手给自己斟满茶水,又浅淡的低眉啜饮,神态惬意而悠闲,坐在他身旁的小绣不停的用眼睛瞄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
“你想问我昨夜什么时候和她见的面?都说什么了?”阿蛮潋滟的凤目落在她的身上,唇角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是啊,我的确想知道,昨夜你明明和我……”小绣话说了一半,陡然住嘴,想起昨夜的相拥而眠,脸上腾起一片驼色。
阿蛮凑近了她,眼角盈出笑意来:“明明和你怎么样?”
小绣看着他眼角的揶揄,脸色越发红透,她咬唇嗔道:“你快说,昨晚你和故梦说什么了,今天她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阿蛮嗤了一声,面有不屑:“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这面具带的久了,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摘了。”
“那你昨天和到底她说什么了?”小绣凑近他,伸手去捏他的脸,一副不说实话就给他好看的架势。
阿蛮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我不过告诉她与她解除婚约而已,她身为峨眉门主,不会不要脸面的在此处多呆一刻。”
“你说什么,解除婚约?”小绣噌的站起身,惊得双眼睁圆,一时竟说不出喜怒来。
阿蛮颇为吃惊的看着她,有些委屈道:“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小绣又做回椅子上,双手在桌子上握的紧紧的,双眼一阵惊慌,好半天她才道:“峨眉与佛家的联姻是为了更好的相互制约和平衡,岂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你怎么能说退就退,苏晋斋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就是苏晋斋。”阿蛮面色一凛,只是落在小绣脸上的双眸,显出几分柔软来:“绣儿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小绣抿了抿唇,低低的轻叹,阿蛮如此草率退婚,此刻她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阿蛮却握紧她的手,安慰道:“你不必担忧,佛家与峨眉虽有联姻,可苏晋斋需得是人才好,可我现在是妖身,随时还会失了人性,我若一直这样,那故梦也未必肯真心嫁我。”
“可你也不会一直是妖的。”小绣低声道。
“做妖有何不好,我倒觉得,妖比人来的有情义,还可与你比翼双飞,至于那随时会爆发妖血,就随它好了,若我他日真的成魔,没了人性,那我就做个魔头,只要能与你一起,善恶是非有岂会约束的了我!”
阿蛮神色凝重,脸色决然,即是他认准的人和事,他是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小绣轻轻偎进他的怀里,将脸埋进她的胸膛,眼中泪光闪闪,阿蛮想做妖,可苏晋斋并不想啊……
若有一天,阿蛮真的失去了人性和意识,那他也不在是他了。
“我回来了!”常休一把推开屋门,大步迈进屋内,他目光怔怔的定在桌旁相拥男女身上,抬手欲擦雨水的手改为抹着眼角的泪水,他抓着胸口悲恸道:“你们两个妖男女,我的心,好痛。”
小绣从阿蛮怀里直起身子,转过头慌乱的擦拭着眼角晶莹的泪珠。
阿蛮却站起身走到常休身旁,长臂一伸搭在他的肩头之上,细长的眼不满的盯了他一眼,勾唇道:“你每次进门前不会敲门么?”
常休睨着他,咬牙道:“那你怎么不敲门?”
阿蛮嗤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可笑,只是触及到他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袍,他微皱了眉头,随手从角落里扯出一条毛巾递给常休,淡淡的道:“林深山查的怎么样了?”
常休诧异的他手中的干毛巾,紧绷的脸色渐渐凝滞,似乎是被感动了一样,一把投进阿蛮的怀里,不停的手拳头捶着他的胸口,哭泣道:“没想到你这么贴心,我就放心的将小绣交给你了!”
阿蛮脸色一黑,嘴角抖了起来,伸手用力将他推到一旁,抚着额头道:“我是问你,查的如何了?”
常休用毛巾擦着脸,走到小绣身旁,用腿勾出一个凳子来,弯身坐下,才瞪着眼珠子道:“还真让你们给说着了,那青湖万丈花杀,一片颓败,可你们猜怎么着,就四角凉亭那株无苞的花还活的好好的!我看这花落得蹊跷,定是与那养花人林深山脱不了关系!”
此话一出,小绣和阿蛮皆是脸色一变,阿蛮更是将双眉紧锁,走到桌旁一撩袍尾也坐下,沉吟道:“不错,此人的确有问题。”
小绣与常休皆是颔首,面色一片凝重。
常休看了一眼屋外,凑近了二人,压低声音道:“这城里的人很怪,我曾找人打听过那个叫云浮的女人,结果发现这里的人竟然不记得有这个人,我一时动怒,随手抓了一个人,探了那人灵识,发现他此前曾中了失魂蛊,只是后来又被人给解开了。”
“失魂蛊是什么?”小绣不解,阿蛮也是一脸惊疑模样。
常休叫他二人一脸茫然,挺直了腰板扯了扯唇,傲娇的仰起头道:“看来你们是孤陋寡闻,我就告诉你们,那失魂蛊并不是妖术,不过是妖魔用来对付凡人的一种药物,可吸食凡人的精魄,为已所用,而被吸**魄的人,看上去就像呆滞了一样,终日浑浑噩噩。”
小绣猛然一惊,这症状不是和之前花锦城里的人一样么?
莫不是这满城人不是云浮琴声所惑,而是中了失魂蛊!
“是花香。”
阿蛮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我早该想到的满城人皆是嗅了花香才失魂的,看来我们冤枉了云浮,她不是害人,是用琴声惑人于梦境中,聚魂来救人。”
小绣此刻才算明了,怪不得她一入花锦城内鼻子不好使,而且有些头昏脑胀,原来竟是林深山在搞鬼!
阿蛮抬眼看了一眼常休,狐疑问道:“我不是让你跟踪林深山么,不会被发现了吧?”
常休一拍桌子,愤怒而起:“苏晋斋你什么意思,我堂堂昆仑弟子,一派之中的佼佼者,若想跟踪一个凡人,岂会让他发现!”
“那你跟踪的半日,有何结果么?”阿蛮拾起桌上被他震的颤抖的茶杯,淡淡的饮了一口茶。
小绣也抬眼一脸殷切的看着他,常休眨了眨眼,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顿,他仰扯唇干笑了两声,才抿唇道:“虽然我用了隐身术,可那林深山好像知道我在跟踪他似的,待在四角凉亭里一日都没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那株没花苞的花。”
“你是不是被他发现了?”小绣眯着眼看她,一脸的不信任。
常休伸手欲去捂她的嘴,两眉染了怒气道:“不是,他根本就不会法术。”
“他一日都没出凉亭?”阿蛮落了茶杯,忽然问出一句来。
常休缓缓垂下手指,点头道:“不错,他就那样看了一日,除了去给花浇水,基本上没有出去过。”
“浇水?”阿蛮沉眸思忖,忽然站起身,伸手拽着常休的衣襟,道:“走,去看看。”
“苏晋斋,你去哪儿,天都快黑了。”常休不满的哼唧着,却被阿蛮拽着被迫前行,小绣也站起来,急声道:“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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