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红踉跄着坐到山神庙的门槛上。

    他质问泥塑神像:“你也觉得,我的一切所为,皆是荒唐?”

    神像笑而不语。

    一品红低声呢喃:“我分明事事都在为他考虑,他却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们共同的志向……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要来作甚?”

    四野寂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只剩飘摇而过的山风。

    一品红的道袍被山风吹得鼓起。

    他望向庙外,已是深秋时节,满山遍野霜林尽染木叶萧萧,几只候鸟正越过千山万水,往南方迁徙而去。

    四季更替,纵然是人间的帝王,也阻止不了时序的轮回,

    一品红的脑海中,蓦然跃出老道人留给他的那封信:

    ——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

    一品红咀嚼着这四个字。

    自打他从占卜当中得知了前世因果,今生便一心谋求阿衍登基为帝,为此不惜违背道家谶言逆天而行,不仅拼尽全力阻止他们在一起,甚至不惜伤害小师妹的性命。

    ——我用紫微帝位,换她重来一世,花好月圆,一生为人掌中娇。

    前世,阿衍的誓言近在耳畔。

    一品红突然愣住。

    从前他一直认定,阿衍要南宝衣就不能要帝位,因此一直想方设法拆散他们,却正是因为他这份执念,令阿衍早早地卸下帝位。

    难道……

    阿衍那所谓的劫难,竟就是应在他一品红身上?!

    正是因为他屡次逼迫,才促使阿衍义无反顾地放弃帝位……

    山风簌簌。

    一股冷意突然袭上一品红的心头。

    道法自然……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一品红拢了拢宽袖,惶然地环顾四周,过了片刻,又突然仰头望向遥远的深秋天穹。

    天穹之上,住着神仙吗?

    他自以为参透了天机,他自以为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执棋者,却不知他也只是天道手中的棋子,如风吹过的尘埃,如水流过的落叶,他,也不过渺小如此。

    小而破败的山神庙中,一品红突然纵声狂笑。

    自那以后,长安庙堂再无名为一品红的国师。

    江湖之上,却多了一位似癫似疯的厉害道士。

    ……

    南府。

    南宝衣的归来,令全家人高兴不已。

    南宝衣得知祖母回了锦官城,不禁很是伤感:“是我不孝,这一年来都没能好好陪在祖母身边。”

    南宝珠捧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这是什么话?你本是身不由己,又怎能怪你?有大姐姐和大姐夫照看,祖母如今在锦官城过得很舒服,倒是你,吃了这么多苦,叫人心疼!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儿!”

    南宝衣鼻尖一酸,情不自禁眼含热泪。

    到底是亲姐姐,总是格外心疼她。

    宁繁花笑道:“快别伤心了,家宴已经准备妥当,咱们过去用膳吧?都是娇娇爱吃的菜,你大哥心疼你,每日都叫人备着,总说你福大命大,不知哪天就会突然回家。果然如他所料,你平安回家了!”

    南宝衣一颗心柔软不已。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笑道:“是,该吃一顿团圆饭才好。”

    用过家宴,南宝珠陪着南宝衣回到朝闻院。

    闺房里的摆设一如从前,余味和荷叶她们每日都在认真打扫,丝毫不像是没住过人的样子。

    几个侍女瞧见南宝衣,情不自禁就红了眼眶。

    她们跟随南宝衣多年,产生的何止是主仆情谊,更有着情同姐妹的羁绊。

    荷叶哭着抱住南宝衣:“小姐,奴婢好想你!”

    “傻荷叶……”

    南宝衣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

    余味眼睛红红,怜惜又喜爱地凝视着南宝衣,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最爱吃奴婢做的饭菜,奴婢晚上给您做一顿丰盛的佳肴。”

    “余味。”南宝衣拉了拉她的手,“这段时间你主持打理朝闻院,辛苦了。”

    与侍女们寒暄过后,南宝珠陪着南宝衣坐在软榻上,替她拢了拢额间碎发。

    她认真道:“听说今日天子在金雀台禅位,是真是假?”

    南宝衣点点头,把事情讲了一遍。

    南宝珠沉默片刻,自愧不如道:“他肯为你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娇娇,萧弈他……大约是天底下最爱你的那个人。”

    南宝衣笑了笑。

    心里却道,她也是天底下,最爱二哥哥的那个人。

    ……

    皇宫。

    禅位诏书被颁布下去,天子禅位已成既定事实。

    文武百官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皇宫,萧弈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最后整理了一遍龙案上的物件儿。

    他把玉玺放回锦盒,淡淡问道:“他人呢?”

    十苦恭敬道:“回禀主子,太子殿下——陛下他躲在御花园的枕雨阁抱厦里不肯出来。”

    萧弈“嗯”了声。

    他毫不留恋地盖上锦盒,径直往御花园而去。

    枕雨阁临水而立,此时门窗正紧闭着。

    外面守着以裴初初为首的女官、宫女、内侍等人,俱都大气也不敢喘,像是生怕惊动抱厦里的人。

    随着萧弈过来,裴初初怔了一下,才恭敬地屈膝行礼:“给……摄政王请安。”

    天子毕竟年幼。

    因此萧弈自封摄政王,仍旧总揽朝纲。

    萧弈道:“在里面?”

    裴初初点点头:“已是待了整整两个时辰。”

    萧弈拾阶而上。

    他推开抱厦的门,抱厦光影昏惑,角落里蹲着个小小的人儿,紧紧抱住双膝,听见推门声,暴躁地稚声喊道:“我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我!”

    萧弈掩上门。

    他从容不迫地在桌案边坐了,抬袖斟茶:“闹脾气?”

    听见是他的声音,阿弱抬起哭红的眼睛。

    他委屈地瘪了瘪小嘴:“父皇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萧弈喝了半盏茶,“只是物归原主。”

    “可儿臣不想要皇位……”阿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儿臣仍然想像从前那样……儿臣想要个家。”

    他才七岁。

    萧弈本打算磨砺他,见他哭成了泪人儿,无端心软些许。

    他在阿弱跟前单膝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无论身在高位还是低位,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地长大,我会守护你,我会代替你的父亲,一直守护你。”

    ,

    一品红的结局交代啦,不出意外明天应该会写到顾崇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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