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苦吼完,酒肆寂静。

    假扮成伙计的侍卫们,震惊地看着他,心中的敬佩和同情犹如滔滔江水。

    他们的首领,太硬气了!

    他是拿命来硬气这一回啊!

    南宝衣眨了眨丹凤眼,安慰道:“夫君,既然活儿还没做完,那你安心去做就是。毕竟,饭什么时候不能吃?”

    萧弈握住她的小手,捻了捻她娇嫩的指尖。

    他侧目,深深盯了眼十苦,才去搬酒坛子。

    十苦又喜又怕,还有几分暗爽。

    他吆喝道:“萧弈啊,好好干,下个月给你加月钱啊!”

    萧弈没搭理他,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狠狠记了他一笔。

    南宝衣温温柔柔地向十苦告辞。

    转身时,唇线瞬间毫无弧度,丹凤眼更是阴沉如水。

    狗掌柜为难她的夫君,这笔账,她记着!

    十苦挠挠头。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

    南宝衣回到观书胡同的小宅院。

    她想着夫君辛苦,于是钻进小厨房一阵捣鼓,打算为萧弈煮一顿美味又有营养的晚膳。

    可她不会炒菜。

    她打开橱柜,小厨房里的东西倒是齐全,连面粉都有。

    她打算为萧弈包饺子。

    请了住在隔壁的罗娘子过来指导,她听着罗娘子细细讲怎样剁饺子馅儿,听得实在头疼。

    要掺和那么多馅儿料,真是麻烦。

    半晌,她抚了抚小围裙,笑道:“罢了,我家夫君不爱吃饺子,我还是为他煮面条吧。”

    面条多简单呀!

    罗娘子嘴角抽了抽。

    这新搬来的小娘子,忒不贤惠,真是可惜了那位美郎君。

    两人正在厨房和面,院子外面忽然响起叩门声。

    南宝衣净过手,打开院门,门外乌压压站着一堆人,有街坊邻居,还有一堆仆妇丫鬟。

    一顶漂亮的绸面软轿停在不远处,见她开门,一个丫鬟急忙跑到软轿旁,对轿子里的主人家说了几句话。

    南宝衣便看见轿帘被挑开。

    从轿子里走出来的贵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穿金戴银,肤白窈窕,只是过于高挑的柳叶眉和颧骨,为她添了些刻薄凶相。

    罗娘子惊呼:“我的天,她又来了!”

    南宝衣不解:“她是谁呀?”

    “她啊,是大司徒的夫人,姓柳。”罗娘子满脸忌惮,“小娘子应当听说过,那些上品士族很讲究自家声望。所以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官员夫人,开始喜欢来咱们百姓家中嘘寒问暖,为她们夫君营造出爱民如子的形象。”

    南宝衣看着姗姗而来的贵妇人。

    她记得,姐姐就是去了大司徒府。

    那么这位贵妇人,便算是姐姐的长辈,不知可否向她打听一下姐姐的消息……

    她想着,忽然注意到罗娘子脸上的忌惮。

    她小声问道:“罗姐姐,官员家属体察民情,是好事,你怎么一脸纠结?”

    “如果真是体察民情,那当然是好事。”罗娘子擦了擦汗,“可她哪儿是来体察民情的,分明是来耍威风的!”

    她解释:“前两天,刘家娘子招待了她。她进屋后挑三拣四,嫌茶不好,嫌饭菜糙,又数落刘家娘子穿得不讲究,让丫鬟扔掉了刘家娘子所有衣裳,给她换了一身丝绸襦裙。咱们这些市井妇人,整天干活,哪能穿得精贵?刘家娘子当场就气哭了!”

    南宝衣咋舌。

    看来这位柳夫人,不是善茬啊。

    柳夫人已经被簇拥着走了过来。

    她身边的仆妇,端着架子吆喝:“听说观书胡同新搬来一家人,就是你家吧?我家主上官拜大司徒,我们夫人是代替主上,来体察你家民情的。你若是有困难,可以告诉夫人,夫人自会为你当家做主!”

    南宝衣不怎么想让她们进家门。

    可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她还是客气地把一群人请进院子。

    罗娘子瞧着,心脏扑通乱跳,总觉很不妥当。

    她想了想,快步去酒肆请萧弈回来。

    屋舍里。

    南宝衣请柳夫人入座,一边沏茶,一边琢磨如何开口询问姐姐。

    她端起茶盏,送到柳夫人跟前:“请。”

    柳夫人不悦蹙眉。

    老仆妇连忙摆手:“我们夫人不喝别人家茶的,茶盏脏不脏另说,那茶水,透着一股子涩味儿,哦哟,那哪儿是人喝的?”

    南宝衣:“……”

    捧着茶的手,微微一僵。

    这是来体察民情的,还是来当祖宗的?

    她家茶叶都是夫君从外面带回来的,她尝着味道极好。

    茶盏也是夫君购置,每日擦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脏。

    她挑了挑眉,念在姐姐的份上,懒得跟她们计较。

    柳夫人环视屋舍,开始例行谈话:“当今皇后娘娘英明神武,朝堂吏治清明,你们这些百姓,应该活得很幸福吧?”

    “还行。”

    “你夫君是做什么的?”

    “酒肆伙计。”

    “一个月多少银钱?”

    “二两。”

    柳夫人的神情里,多了几分鄙夷。

    她道:“我每月购置胭脂水粉,都要花上二十两银钱。你们全家只靠这点月银,是怎么活下来的哦?”

    这贵妇人不食人间烟火,南宝衣无言以对。

    柳夫人打量她浑身上下,又道:“我像你这个年纪,首饰头面有足足十套。可你呢,连根银簪子都没有。所以说咱们女人,哪怕用尽手段,也要嫁进富贵人家。你只嫁了个酒肆伙计,我看你这辈子算是毁了。不过你年纪小,其实和离再嫁也是来得及的。”

    说完,一脸理所当然地扶了扶金步摇。

    南宝衣被她恶心得不行。

    照她的标准,天底下大部分女子都得和离再嫁!

    她忍着气,礼貌问道:“柳夫人,你府上是不是有一位叫南胭的姑娘?她是我姐姐,是前段时间去你们府上的。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我很想念她。”

    问完,她察觉到屋中气氛突然阴沉。

    柳夫人胸脯起伏得厉害,睚眦欲裂,显然是被触碰到逆鳞。

    她打量南宝衣,翻脸道:“我当是谁,原来你是她妹妹!那狐媚子一进府就惹是生非,仗着姿色,整日缠着我儿不说,还故意弄死了我没出世的孙儿!她弄死我的孙儿,我就弄死她的至亲!来人,给我打!”

    仆妇们立刻操起棍棒,准备打南宝衣。

    左不过一个酒肆小伙计的发妻,打死也就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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