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肃暴怒之余,看了眼南宝珠。
南家娘子,沉默地跪在原地。
她的容色极好,眉眼不妖不媚,纯净娇憨如稚童,大约也是家族娇养的深闺明珠。
半生戎马的男人,一向保家卫国,维护弱小。
他心软两分,做了最大的让步:“可为贵妾。”
长安贵族郎君,蓄妓成风,纳妾更是非常普遍。
宁晚舟猛然抬头。
他正要争辩抗议,宁肃淡淡道:“宁晚舟,也为抚育你长大的祖母、母亲和姐姐,考虑考虑吧。长安不允许士庶通婚,通婚的后果,即便你承担得起,我们全家也承担不起。”
宁晚舟面色狰狞。
他知道士庶通婚,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可是……
哪怕他不当镇国公府的继承人,他也想光明正大地迎娶南宝珠!
可是,却偏偏要利用镇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带她逃出南越。
他望向南宝珠,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她。
只要她不愿意做妾,那他就舍去小公爷的身份!
逃出南越这种事,大不了再另想办法就是!
南宝珠垂着眼帘,清泪渗进嘴里,苦涩得很。
世间安得两全法?
只要不嫁给宋鸣那种恶心玩意儿,只要不拖累家族,她就很满足了,反正,她的身份原本就配不上宁晚舟。
她抬起满是泪花的小脸:“我愿意给小公爷做妾。”
她想微笑,可是泪水却接二连三地滚落,染湿了散落的裙裾。
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
宁晚舟心脏如钝刀切割,疼得厉害:“姐姐……”
宁肃心底生出不忍,偏过头去,淡淡道:“我会与你的家族详谈。”
闹剧落幕。
人群朝殿外散去。
宋刘氏冷笑着讥讽:“好好的正室夫人不肯当,偏要去给人做妾,真是活该,真是下贱!”
宋鸣掸了掸袖袍:“错过我,是她毕生的遗憾。”
“鸣儿,为娘明日就帮你相看夫人。盛京城那么多官家贵女,必定都是钟情你的!为娘替你挑个二八年华的清白小姐,她们必定上赶着要嫁给你的!”
母子俩说着话。
十几个贵女结伴路过,没看见他们,叽叽喳喳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公爷担下一切,是为了维护南宝珠的颜面。这是怎样可歌可泣的深情呀!”
“谁说不是呢?换作我,我也宁愿给小公爷做妾,都不愿意嫁给宋侍郎。宋侍郎那么老,都能当我爹了!”
“关键是他膝下不仅有个拖油瓶,还有个好难伺候的恶婆婆。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嫁给宋侍郎伺候他一家人呢!”
“我好羡慕南宝珠,呜呜呜小公爷那么美貌,每天看着都能多吃两碗米饭!超想嫁的!”
“……”
她们激烈讨论着,相继远去。
宋刘氏:???
宋鸣:???
宋鸣脸色铁青。
他好歹也是三品侍郎,在婚恋市场上,他竟然那么不堪,那么不被姑娘喜欢吗?!
宋刘氏红着老脸安慰:“儿啊,这些女人有眼无珠,不知道嫁进咱们相府的好处。你别担心,为娘改日,定然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
“为妾?!”
琼华宫。
南宝衣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萧弈穿着窄袖夜行衣,倚坐在圈椅上,正翻开一本卷册:“虽是为妾,但宁晚舟爱她如命,与正妻没什么区别。镇国公府的人都还算明事理,不会欺负你小堂姐。”
“可她是我小堂姐,她怎么能为妾?!”南宝衣歇斯底里,“就因为我家族是庶族,所以她连正室都做不成吗?!”
萧弈合上书卷。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让她为妾,不是我的决定。”
南宝衣红着眼睛背转身。
她知道她不该冲萧弈发脾气,可她就是生气,满肚子都是气!
萧弈垂眸,重新翻开卷册:“三日后,镇国公会带着宁晚舟、南宝珠一起返回长安,你若想送行——”
“是因为我出了那个馊主意,珠珠才会给人做妾。二哥哥,你觉得我,有脸去给她送行吗?”
萧弈沉默。
南宝衣径直往屏风后面走。
热水已经备好,她挽起檀发,解开襦裙,泡进了温水里。
热气徜徉。
她闭上眼,思绪一片紊乱。
做妾是不可能做妾的……
可是想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妃,得让大雍认可南家是士族。
家族目前的志向是天下首富,大雍长安迟早要去,若能捞到一个士族身份,对全家都有裨益。
但士族评定极为严格,庶族若想跻身士族名流,祖上必须出过官员,家族还得有声望。
声望这东西可以经营,但祖上当官……
南宝衣眉目纠结。
她家祖上在两百多年前,来锦官城扎根,之前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锦官城,大雍,官员。
祖上……
天枢?
这个词从脑海中冒出来,少女一个激灵,霍然睁开眼。
她顾不得穿衣裳,抓起轻纱稍稍裹住,赤着脚激动地奔到屏风外:“二哥哥,大雍的天枢令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家!我家先祖,与大雍的开国皇帝,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我家先祖曾辅助过大雍的开国皇帝……”
萧弈微怔。
他竟从未想过,天枢和南家的关系!
如果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南家先祖确实曾在大雍为官,那么将来南家进入长安时,或许可以评定为士族!
开国功臣之后,当为上品士族!
南宝衣读懂了他思量的神色,知晓此事有可行性。
她欢喜的什么似的,雀鸟投林般扑进他怀里:“二哥哥!”
没提防脚掌心还有水渍。
吧唧!
她脚下一滑!
整个人直接扑倒在萧弈的袍子底下!
南宝衣倒吸一口凉气,扶着萧弈的膝盖,刚抬起头,就看见满目昏暗,她竟然栽倒在他的袍子里!
呼吸之间,是冷冽的山水香。
绸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跳动,正对着她的脸。
南宝衣小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掀开袍裾。
上方传来呼吸,略有些粗重。
南宝衣抬起头,就看见萧弈居高临下,正注视自己。
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轻纱外袍在跌倒的过程中散落开,此时自己跪坐在他的腿间,姿态颇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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