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怔了怔。

    长夜笼火,被权臣大人直视双眼,她的心跳微微失衡。

    她绞着细白手指,脸颊渐渐爬上红晕,细声道:“正好我也没有睡意,那就与二哥哥一道回朝闻院吧。诗集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朝闻院灯火通明。

    南宝衣换了身单纱袄裙,坐在青铜镜前,本欲梳理云髻,拿起桃花木梳,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放下了木梳。

    她捋了捋檀发。

    她自幼就注意精心保养,长发铺散在腰际时,十分齐整顺滑,灯火下黑亮如丝绸,更显小脸精致白嫩。

    她抿了抿淡粉唇瓣,来到大书房。

    权臣大人临窗而坐,正翻看账册。

    “二哥哥。”

    她嗓音清甜,很是温柔。

    萧弈望去。

    小姑娘的青丝整齐地披在腰间,模样像是精致的瓷娃娃,令他生出金屋藏娇的心思。

    他很快收敛了眼眸里那汹涌的暗潮,朝她推了推小佛桌上的一本诗集,“给你。”

    南宝衣坐到罗汉榻上,随手翻了翻。

    她道:“二哥哥叫我来朝闻院,还真是为了给我诗集啊……”

    萧弈挑眉:“不然你以为,叫你来干什么?”

    南宝衣:“……”

    也说不上来是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叫她读诗。

    她心里原本煮着一锅红豆,但现在,那些煮沸的甜泡泡“吧唧”一下就碎了,如同某种隐秘的期待悄然落空,惨烈得很。

    她揉着书页,悄悄横了萧弈一眼。

    萧弈处理完一本账册,又翻开一本,连头都没抬:“你在瞪我?”

    “没有呀,二哥哥可是侯爷,我岂敢瞪你……”

    南宝衣语调天真,小脸却相当扭曲,几乎快要把书页揉碎了。

    萧弈:“夜色尚早,用功吧,争取在睡前背下十首诗。我已叫人告知季嬷嬷,你今夜在朝闻院睡。明日也能早些起来,再背十首诗。”

    南宝衣:“……”

    诶,她的命好苦呀!

    早知道权臣大人是真的叫她来背诗的,她就不来了!

    平常这个时候,她一般都坐在被窝里,听丫鬟们讲有趣的故事。

    她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背诗。

    西窗撑开,夜空明净。

    一只白蛾子翩跹而来,围着小佛桌上的青纱灯罩转悠。

    南宝衣背着诗,渐渐被蛾子吸引。

    她捧着小脸,顽劣地对着蛾子吹气。

    “又偷懒了?”萧弈抬眸,“不是说最喜欢诗集吗?”

    南宝衣鼓起腮帮子,只得悻悻翻开一页书。

    她小声念诵着诗歌,念着念着,眼皮子渐渐开始打架,脑袋更是小鸡啄米似的往桌案上点。

    萧弈托腮,静静看着她,细数她点了几下脑袋。

    “越女作桂舟……”

    “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叶……”

    小姑娘的声音透着睡意,在点了第二十七下小脑袋时,终于迷迷糊糊地朝桌案栽倒。

    萧弈伸出手,及时垫在她的额前,才没叫她磕出包来。

    小姑娘偏过头,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掌心,猫儿似的温顺。

    黛青的檀发铺散在腰际,她肌肤白嫩,菱唇淡粉,豆蔻之年的少女,娇美明媚,令人心动。

    她在睡梦中嘟囔:“将归问夫婿,颜色何如妾……”

    萧弈替她捋开额前碎发,眼眸深沉晦暗。

    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呢喃低语:“娇娇殊色,芙蓉花不及你半分。”

    长夜幽静。

    萧弈到底没忍心唤醒她。

    他任由南宝衣枕着他的手掌,改为左手批阅账册。

    姜岁寒摇着折扇进来,不禁黑了脸。

    啧,大半夜的,他不过是来送本书,没想到被塞一嘴狗粮。

    他献宝似的,把藏在怀里的书放在萧弈手边,低声道:“萧家哥哥好福气,真叫我艳羡。喏,这是叫你能有更多福气的宝贝,我花重金从黑市上淘来的,兄弟嘛,好东西定是要共享的,别说我不照顾你啊!”

    他颠颠儿地出去了。

    萧弈盯着那本书看了半晌,迟疑地翻开。

    下一瞬,他猛然合上书。

    这是……

    他薄唇紧抿,耳尖渐渐被热血充盈。

    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姜岁寒还真是……

    无微不至!

    他望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小姑娘,怕她看见这玩意儿被恶心到,于是顺手将书藏进怀里,继续审阅账册。

    夜还很漫长。

    另一边,南胭逃出南府后,独自跑到程家后门,守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于被允准进入。

    奴仆带着她七拐八绕,来到了程德语的寝屋。

    程德语端坐在灯火下,正翻看史书。

    因为白天挨了揍,他那张温润的面庞颇有些红肿狼狈。

    听见南胭进来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冷淡道:“你来做什么?白日里,我家已经向你家退了亲。”

    南胭“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她泪如雨下:“程哥哥,胭儿已经无路可走!请程哥哥收留!”

    程德语眉头狠狠一皱。

    他沉声:“无路可走?什么意思?”

    “我是被退过婚的姑娘,又因为那夜的误会而声名狼藉,天底下还有谁肯要我?南家欺负我没有姨娘疼爱,于是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填房,好收取一大笔聘礼……

    “程哥哥,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于是就逃了出来……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投奔你。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人,一定会保护弱小的,是不是?”

    南胭哽咽着,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

    尤其是望向程德语的眼神,仿佛他就是她的神,她的天。

    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很好。

    程德语神色松动,亲自扶起她,“你不必如此,坐着与我说话吧。那南家人,当真要用你换取聘礼?”

    “是!”南胭拿帕子捂着嘴,“可是程哥哥,我宁愿做你的妾,也不愿意去当那种男人的正头娘子!”

    程德语眼底掠过满足。

    今日白天在南府所遭受的耻辱,令他难受了一整天。

    他是官家嫡子,怎么能被商户女嫌弃呢?

    今夜南胭这般表现,才是正常的。

    南胭虽然名声毁了,但毕竟年幼,在身边养两年,等风头过去,也就没什么了。

    而且,她确实美貌多才,很适合当红袖添香的小妾。

    他点点头,正色道:“南家人作恶多端,迟早会有报应。你曾是我的未婚妻,我对你,总是有几分情意的。你若执意要当我的妾侍,我收留你就是。只是你还未及笄,有些事情,得等你及笄之后再做,你不要心急。”

    说完,颇有君子之风地拿起书卷,一副坐怀不乱的姿态。

    南胭嘴上感激涕零,心底却暗暗冷笑。

    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也好意思装模作样。

    但是不必付出清白,就能做太守家嫡公子的妾侍,对她而言倒也划算,将来找准机会借子上位,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她不会放过南家人,更不会放过南宝衣!

    她安安稳稳地在程家住下了。

    次日。

    南宝衣在锦帐中醒来时,瞧见身侧睡着权臣大人。

    他靠坐在床头,和衣而眠,手里握着翻看了一半的蜀郡地理志。

    清晨的光线从帐外透进来,他眉眼如山,即使与她共塌而眠,也不曾对她做什么,可见是光明磊落的君子。

    而他怀里隐隐露出一角薄薄的书。

    大约是什么重要的秘密文书吧。

    这样放着很容易丢,南宝衣很好心地拿过来,打算帮他藏在枕下。

    许是惊醒了权臣大人,他厉声:“南娇娇,放下那本书!”

    南宝衣手一抖。

    那本书跌落在被褥上。

    正好是翻开的样子……

    ,

    这一章多了五百字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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