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挑剔望去。

    虽然仍旧觉得不够十全十美,但好在确实搭配他的锦袍。

    他伸出腿,“就这双。”

    小丫鬟服侍着他穿好靴履,余味赞叹道:“主子这身打扮,走到花园里定然会引来旁人注目。想必就连宝衣姑娘,也会觉得主子比往日更加玉树临风。”

    萧弈站在落地青铜镜前。

    他左右照了照,觉得勉强过得去。

    余味迫不及待道:“主子,您现在要去花园吗?”

    萧弈抬手摸了摸发髻。

    想了想,他坐到妆镜台前,“为本侯重新梳发。”

    余味:“……”

    重新梳发?

    要不要重新沐个身啊?

    她勉强笑道:“主子,重新梳头很耽搁时辰。您的头发是晌午时分,沐过身后才梳理的,如今依旧一丝不苟,不必拆开来重新梳。”

    她提起沐身,倒是令萧弈灵光一闪。

    说起来他午后去了趟地牢,亲手送洪老九归西。

    也不知可有染到血腥气……

    他起身,往隔间走去。

    余味不解:“主子?”

    “准备热水,本侯要沐浴更衣。”

    余味:“……”

    所以今夜的花灯会,她家主子还要不要去了?!

    花园。

    姜岁寒摇着折扇,不疾不徐地踏进凉亭。

    南广急忙作揖行礼:“姜神医,景儿刚刚吐血晕厥,劳烦你赶紧替他诊治一番!”

    姜岁寒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好。

    他落座,正儿八经地替南景把脉。

    南宝衣站在南广身后,很努力地朝他做手势。

    荷叶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差点儿以为自家小姐得了羊癫疯。

    姜岁寒拧着眉头看了片刻,忽而高深莫测地颔首,表明自己领悟了她要传递的讯息。

    他正色道:“南三爷,南景公子是因为急火攻心,因此导致吐血晕厥。”

    荷叶惊讶。

    她家小姐做的那些手势,神仙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姜神医和小姐,是用意念沟通的?!

    南广问道:“那,景儿何时能醒来?”

    “少则三五月,多则七八年。”

    南广大惊:“这么久?你不会误诊吧?!”

    姜岁寒正儿八经地睨向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医术?”

    南广讪讪:“那倒不是……”

    “当然,也有办法让他早些醒过来。”姜岁寒卖弄玄虚。

    南广惊喜:“什么办法?!”

    “冲喜。只要挑个姑娘与他成亲,他心里一高兴,气血就能打通任督二脉,说不定能马上醒过来。正好,我听说南景公子有一位现成的未婚妻,料想她也会心甘情愿的。”

    “冲喜?冲喜好啊!”南广大笑着夸赞,“我也听说过,有的人快要死了,结果家里给他冲个喜,他马上就活过来了!姜神医,我这就带景儿回前院,叫柳怜儿准备准备,明日就成亲!”

    说完,指挥小厮抬起南景,飞快往前院而去。

    南宝衣目送他们走远,朝姜岁寒竖起拇指,笑容甜甜:“姜大哥真棒!”

    不仅替那些小厮遮掩了,还促使南景和柳怜儿尽快成亲。

    柳怜儿是个嫌贫爱富的,一旦发现自己要和南景这种断送前途的男人绑在一块儿,绝对会去投奔黄殷。

    等南景醒来,他会发现他有了一定新帽子,还是绿色的!

    姜岁寒好奇:“你怎么一个人来看花灯?你二哥哥呢?”

    他记得萧弈那厮,从晌午时分就开始折腾,就为了陪南小五参加上元节游园会。

    怎么他都来了,那厮还没来?

    南宝衣丹凤眼里掠过黯淡。

    她轻轻揪着绣帕,小声道:“他可能不会来了。”

    姜岁寒挑了挑眉。

    啧,小两口怕是闹矛盾了。

    他怜惜南宝衣形单影只,于是提议道:“那我陪你猜灯谜吧,听说待会儿还有舞龙舞狮,我定要一饱眼福。”

    舞龙舞狮,是上元节的传统。

    一般都由地方官府出面,请舞龙舞狮队在城镇游行表演,谁家门口燃放爆竹,就会在那家人门前多表演片刻。

    常常会有大群小孩子,欢呼雀跃地跟在队伍后面跑,以拔下一撮狮子毛为荣。

    据说拔下那撮毛的人,能得到神灵庇佑,这一年平安顺遂。

    而南家富贵,每年都会自己掏银子,请一支舞龙舞狮队来园林表演,这也是府里小辈们最喜欢的元宵节目。

    南宝衣与姜岁寒一起游园。

    他言谈讨喜,跟他看灯说话,犹如故友重逢,是一种享受。

    但是少女却心不在焉。

    她听见箜篌声清澈悠远。

    她看见石桥灯火,楼阁明光,花径烂漫,处处皆是热闹,处处皆是欢喜,处处皆是团圆。

    姜岁寒去取走马灯上的灯谜时,她独自立在花灯旁,轻声呢喃: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每每驻足,每每回首,很希望如诗词里念诵的那般,下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人。

    可是灯火阑珊处无他,满园热闹里也无他。

    她的身边,也无他。

    南宝衣鼻尖微酸。

    明明说好了要与她共游上元节,可提出来的是他,爽约的,也是他……

    她抬手摸了摸心脏位置。

    这里弥漫着奇怪的酸涩,是她两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大约又因为权臣大人生病了……

    远处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热闹。

    锣鼓声响,一队队火把涌入园林,照亮了舞动的彩锦大狮子和长长的游龙。

    满园都惊喜地呼喊起来,小辈们拍着手追着游龙,就算摔了一跤,也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继续追着大呼小叫。

    “啊啊啊!”

    姜岁寒宛如幼稚的小孩子,跟着大喊。

    他兴高采烈:“我好多年没参加过这种热闹了,还是小时候住在乡下奶奶家时,才在村子里看过舞龙舞狮,但是不及这里的有意思……”

    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南宝衣耷拉着小脑袋,很没精打采。

    他心中又生出一股怜惜,是兄长对幼妹的那种怜惜。

    他笑笑,温声道:“舞狮队过来了,南小五,你那么厉害,定要在狮子头上揪掉一撮毛。那撮毛很是吉祥,能保佑你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南宝衣抬起小脸,丹凤眼里掠过亮晶晶的光彩。

    如果今夜能心想事成,那么她最希望权臣大人来赴他们的约。

    多晚,她都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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