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静静看着南承礼的手。

    这只手,曾为南娇娇梳头发,还曾抱过南娇娇……

    他似笑非笑,久久没有去接礼物。

    气氛太尴尬,南宝衣好心上场解围。

    她打开锦盒,拿起那把剑,拔出三寸,赞叹道:“好锋利的宝剑!”

    “宝剑配英雄。”南承礼微笑。

    他并不为萧弈的倨傲而生气。

    相反,他简直太崇拜萧弈了!

    萧弈才十八岁啊,居然能立下那么多军功,一桩桩一件件地讲出去,那都是传奇!

    他们南家能出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南宝衣把宝剑放回锦盒,笑道:“大哥这般有心,想必二哥也是十分高兴的。”

    萧弈冷淡地撩袍落座,没搭理她。

    小姑娘从前都是“二哥哥”的叫,如今南承礼一回来,她倒是改口叫“二哥”了!

    听起来十分生疏,令他厌烦。

    南宝衣被他冷落,心中不快。

    她只是上前解围,这厮却冷着脸,好像她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未免气氛再度陷入尴尬,她只得又转向南承礼,“大哥,你们一路星夜兼程,想必十分辛苦——”

    “不辛苦!”南承礼打断她的话,欣赏地看着萧弈,“比起二弟的战场厮杀,我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可是萧弈根本就不搭理他。

    南宝衣寻思着权臣大人大约是专门来冷场子的,得把话题岔开才行。

    于是她牵了牵南承礼的袖角,“大哥哥,你跟我说说这一年来的趣事吧,你和二伯去了哪些地方,又见过哪些有意思的人?”

    “娇娇别闹。”南承礼拂开她的小手手,“去跟珠珠玩,让我和你二哥说会儿话,聊聊战场上的事!”

    说完,在萧弈身边落座。

    他不顾萧弈冷漠的姿态,热情地聊了起来。

    望向萧弈时的眼神,那叫一个崇拜!

    南宝衣尴尬地杵在原地,默默鞠了一把辛酸泪。

    这位满脸谄媚炽热的汉子,还是宠爱她的大哥哥吗?

    一家人用罢午膳,南承礼终于停止了和萧弈说话。

    他跋涉艰辛,因此和南慕回了前院休息。

    南宝衣在游廊里找到萧弈,仰头问道:“二哥哥,你今天怎么不搭理我?”

    萧弈隔着扶栏,静静看着园林落雪。

    他捻着腕间的压胜钱,薄唇轻抿。

    雪景宁静,可他的胸腔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关在心里的野兽,疯狂叫嚣着不甘。

    他,已经不想再当南宝衣的兄长,已经不想再为不相关的人吃醋。

    他想成为她眼中,不一样的那个人!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盯向南宝衣,眸光黑沉如海。

    南宝衣微怔。

    这种眼神,像是丛林里的野兽,在黑暗里注视猎物,令她发怵。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二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苍天可鉴,她这半个月真的是安分守己,每日读书习字,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萧弈的事!

    萧弈依旧盯着她。

    小姑娘后退的动作,明显是在防备。

    她在防备他……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不悦。

    他凝视着小姑娘的丹凤眼。

    她的眼睛清澈干净,清晰倒映出他那颗肮脏龌龊的心。

    或许,他该等小姑娘长大,再表露衷肠?

    他沉默地转身走远。

    南宝衣目送他拂袖离去,惊魂甫定地抚了抚心口。

    权臣大人在生她的气!

    但她左思右想抓耳挠腮,确实想不出哪里得罪他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屋,注意到窗下的墨玉竹筒,忽然起了给他写信的心思。

    她和权臣大人有过约定,只要双方陷入冷战,彼此可以写信放进竹筒。

    若是对方看见,就一定要好好回复,一定要把误会解释清楚。

    南宝衣不再犹豫,立刻提笔写字。

    大书房。

    萧弈坐在西窗畔,单手支颐,随手翻了几页书,却如何也读不进。

    一片雪花落在砚台前。

    他抬眸,西窗对雪,挂在窗下的竹筒,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他记得他们的约定。

    如果有一天,他们之间有了误会,那么一定要解释清楚,一定不要冷落对方。

    因为南娇娇,不喜欢被人冷落。

    他正要提笔写信,却见小姑娘冒雪而来。

    她穿得臃肿,活像雪地里移动的胖萝卜。

    胖萝卜走到他的窗边,看了他一眼,踮起脚尖,把信笺塞进了竹筒。

    她背转身,绞着细白小手,瓮声瓮气的:“我的信……你记得看哦!”

    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地跑了。

    萧弈挑了挑眉,从竹筒里拿出那封信。

    似乎是想证明她没有偷懒,小姑娘在信上列举了最近读过的几本书,还有好些心得体会。

    翻到第二页,信纸上画了一个凶巴巴的男人,旁边还写着一行字:二哥哥凶起来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萧弈莞尔。

    翻到第三页,小姑娘才问他今日为何不搭理她。

    萧弈将信纸抚平,好好夹进书页。

    寒风送来梅花的清香。

    萧弈沉思良久,在宣纸上郑重地留下了一行字。

    他命十言把信笺送到南宝衣窗下的竹筒里,便开始等待小姑娘的回信。

    只是等了又等,却始终未曾等到。

    此时暮色渐深。

    南宝衣从朝闻院回去以后,额头略有些发烫,抱着软枕睡着了。

    南承礼从她窗外经过,见她窗下挂着一只墨玉竹筒,竹筒里还插着一封卷好的信。

    他展开信笺,上面的字迹犹如铁画银钩,堪称风雅入骨。

    “听祖母说,娇娇的功课很有进步,没想到就连字儿也写得如此漂亮,只是……”

    他迟疑地看着信笺内容:

    ——我想霸占你的心

    他们家娇娇,想霸占谁的心?

    南承礼挠挠头。

    虽然欣慰娇娇有了爱慕的对象,但这般露骨的文字,若是给外人瞧见,恐怕要数落娇娇轻浮。

    他想了想,把信笺撕成碎片,扔在了雪地里,妄图毁尸灭迹。

    此时朝闻院,萧弈还在等待。

    等到月上中天,南娇娇仍旧没有给他回信。

    他站在檐下,面色冷漠。

    小姑娘要么被他吓到了,要么就是不肯接受他的心意。

    他总要问个明白的。

    他寒着脸往松鹤院而去。

    悄无声息地来到南宝衣的寝屋,窗下挂着灯笼,隐约照出雪地里的碎纸屑。

    萧弈面无表情。

    南娇娇,撕碎了他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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