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相国寺出来,苏彧身后多了一个车队。
寺里的僧人赶着五十辆车,运送着一百万贯现钱,浩浩荡荡的开向城外,银钱之重,车轮压在泥土路上能轧出深深的车轮印。
就这,还因为大部分钱是银子的缘故。
如果全换成铜钱,每辆车需要运送两万贯,每文钱重3克,总重量就是60吨,这马车哪拖得动?用卡车来运还差不多……
就算是当十的大钱,也重5克,两万贯就是10吨。
无论怎么看,百万贯银钱都是那么的壮观,壮观到数千百姓跟着车队后面,伸着脖子围观,无数人心想要是翻辆车就好了……
然而,车是不可能翻的。
大相国寺经常有大笔银钱出入,他们有丰富的押运经验,光是负责运送的僧人就有两百多位,护送的武僧也有三十多人。
注定了民众心里那点小阴暗没法得逞。
他们清楚的看到车队开进了难民营,对此,城内的居民再一次震撼起来,早先就听说难民们天天喝肉粥窝窝头管饱,干活干好了还有茶叶蛋吃!
之前还将信将疑呢!
这下看到这么多真金白银送到难民营,不信都不行!!不仅信了,还眼红了,看热闹跟到城外的一名混混抱怨道:“白瞎了那么多钱丢给难民,发给街坊多好!”
当即,就有一名商人鄙视道:“就你还街坊,你住马行北街呢?”
混混脸色涨红:“耶耶我好歹是城里人!苏彧宁可把钱发给难民也不发给我们东京街坊,那就是吃里扒外!”
“德性!!”
商人冷哼一声,都不愿与这混混多说,只是一旁的好汉看不过去,竟然一把抓住那混混的领口,将他揪了起来。
只见那壮汉怒喝道:“你再说一句苏大家的不是!”
那混混也是老油条,根本不怕这壮汉,叫嚣道:“我说了又如何?你还敢打死我不成?敢不敢?不敢快放你耶耶下来!”
嘭!
壮汉实在忍不住,一拳砸在那混混脸上,直接将那混混打倒在地,啐了口吐沫,壮汉呵斥道:“若不是苏大家,你现在指不定中了疫,躺着等死呢!”
“为了救人,苏大家舍了多少银子!”
“结果救的就是你这种没良心的渣滓,还敢说苏大家的坏话,某恨不得打死你这个畜生!”
壮汉的仗义执言引起了无数叫好,民众们纷纷对着那混混吐口水,这让那混混狠话都没法丢,只能落荒而逃。
此情此景,有书生感慨。
“斗米恩,升米仇,苏彧应该是识得这个道理,才跟城外难民立下君子协议的,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形同此僚。”
“这几十车银钱看着多,但分摊到二十五万难民,却也是杯水车薪。”
“不知道苏彧有何手段,能够解决二十五万人的生计。”
自从君子协议传开,大家就都知道苏彧在难民营不仅仅是为了防疫,更多的是要安置城外的难民,他们很敬佩苏彧这种善举。
但,也担忧是否能够成功。
那书生感慨之后,当即有一名富家书生说道:“既然担忧,何不同行助力?苏大家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番,正是为生民立命。”
“我等论道,不应该只在口头,更需要身体力行才可!”
“这位朋友,可敢同行?”
书生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我敬佩苏彧的学问和志向,但是行事风格不敢苟同,他那射雕实属大逆不道,有悖纲常。”
“非不敢,实不愿尔。”
“兄台,恕在下不能同行。”
苏彧写下横渠四句,却一整天都没有文人来拜见,这实属异常,归根结底,还是他写射雕触犯了三纲五常。
儒家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为人臣子者,怎么可以写那种大逆不道的东西呢?哪怕事出有因,哪怕你无私至圣,儒家学子都不会认同。
反而会觉得是……大奸似忠。
所以,现在东京城的学子们都陷入了一种十分矛盾的境界,他们一边佩服苏彧,对横渠四句和苏彧的勇气为之神往。
一边又打心底里觉得苏彧是大逆不道之徒……
是异端。
对此,那位富家书生是知晓的,他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某家财万贯,到不怕仕途无望,了不起回家做富家翁罢了。”
“既然都不愿意同去,那就我独自去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哈哈哈……”
“壮哉!”
那富家书生仰天大笑而去,许多书生眼里都只有羡慕,羡慕此人挣脱藩篱,为纯粹的至善而奋斗,在实际上为生民立命而出力……
……
钱运到了难民营。
一车车银钱堆在那里,扎眼无比,却没有发生城内居民所猜测的哄抢,非但没有哄抢,甚至连一点骚动都没有。
这是东京居民所不理解的,也是苏彧所谋求的。
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唤起难民们的志气,建立凝聚力,而不是一滩散沙。
最起码,这么些天的肉粥管饱,建筑材料堆积如山,桃花镇建设已经开始夯地基了,这样的砸钱下来,难民们对于钱已经不是很敏感了。
他们下意识觉得,苏彧都会帮他们准备好,他们只需要按照苏彧的指示做事就可以了。
这很好。
虽然主观能动性还不是很强,但会慢慢蜕变,当属于他们的桃花镇建立起来的时候,当属于他们的家园建立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维护家园,建设家园。
“真是稀奇。”
沈括带着一都士兵护送银钱入库,本就是为了防范难民哄抢的,结果难民们都没有动,反而警惕的盯着营外那些城内的居民。
对于他的感慨,苏彧笑道:“难民们很清楚,钱都会用在他们身上的。”
“那也稀奇。”
沈括虽然跟在苏彧旁边接受了不少渲染,但还是认为百姓是愚昧的,是短视的,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冲动起邪念才是很正常。
苏彧没有多解释,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要相信群众的力量和觉悟。”
“我更相信人性经不起考验。”
沈括回了一句,便安排人守银库了,简陋的银库难以防贼,内贼外贼都难防,必须好生布置才行,大米堆那里没人偷,是因为米不好偷。
银子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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