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闭嘴!”老头命他噤声,暗黢黢阴声起:“没成想一个乡下丫头有如此戒心,看来她同那黑纱女交情不浅,单这个丫头倒没什么,杀了就杀了,就她身边那个年轻人是衙门里的,这几日我留意着呢,那个人与董县令出出入入都在一起,咱们别当她面惹这个骚。”
“那要怎么办?”孙子问。
老头阴恻恻的眼从肩膀上望过去,后面的兰二丫正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同路旁小摊贩搭话。
老头回过脸来:“直接去静世庵绑了那女的。”
“好!”
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的兰二丫,邪邪的笑挂在嘴边,背着小手,昂着头,迈着幽幽的步。
身后面,耳听的爷孙俩赶上来,嘴角的笑更深了几许。
老头笑的一脸慈祥:“小姐,你要去哪儿?篾匠老哥让等在这,咱就等等吧,别他来了找不到咱们。”
二丫扭头看看他,洒洒脱脱地笑:“没事,他知道去哪找我。”
依旧摇摇晃晃,从从容容地逛街。
爷孙俩亦步亦趋地跟,想想刚入桐川不久便遇到“好客”的老篾匠,啥都说了,说那县衙怎么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怎么全是棕色头巾的人。
可棕头巾是哪里来的,老篾匠却说不出来。
也不用他说,想探出根究来,对他们来说,很容易!
后来竟碰到了黑纱女子,自称是玉姑娘,爷孙俩喜不自胜!小地方就是好啊,要寻个人如此容易。
竟自动送上门来!
前面这个丫头,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是与衙门有紧密的关联。
谁让那虾皮和远子从鹿州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有这个叫兰二丫的呢。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出出入入同这董大在一块。
县衙成了这群草莽的窝了!
待拿了楚玉如回鹿州,禀了太守,一锅端了他们!
爷孙俩越想越得意,敦厚的脸皮尽去无影,阴邪露出真容!
二丫终于晃到了小食肆,食肆门口敞开的棚子里,坐了很多食客,吸溜吸溜,挥汗如雨地吃着红油辣子面。
而这次,二丫却没有丝毫胃口,沉静的面上冷漠无波,心里恶心翻涌!只僵着身子背对他们站着,等爹爹和篾匠回来。
终于,人群中露出挑着担子回来的老哥俩,爹爹担子上挂着的提篮不见了!
二丫收起神情,欢喜地迎上去。
二丫爹见闺女安然无恙,放下提着的心,收拾东西回家。
老篾匠带着爷孙俩往相反的方向走。
走出几步,二丫回头,唤住老篾匠,笑道:“篾匠叔,明早还得早起赶集,让爷爷去县衙找我表哥,寻地方住下,明天早早把摊位占下。”
去县衙找她表哥?!那个书生?!
老头隐在褶子下的小眼诡谲地翻一翻!孙子说的没错,这丫头疑心他们了!
二丫面色如常,眼里含着笑意,迈步到老篾匠身旁,说:“篾匠叔,你留下,教教我怎么编筐,让爷爷自己去就好。”
这死丫头!到底是蠢!以为搬出衙门就能吓住他们!哼哼,就你们这些土帽儿,就算识破我们又能如何?你想等着我们走了,再跑去衙门报信,怕来不及了!
不消说了,赶紧绑了楚玉如!
秋眸闪过敏锐的光芒,眼瞅着看似稚龄的“孙子”竟洋洋露出得意的脸,挑衅地看过来!阴险,无赖,狂妄!
二丫摇摇头,这看似孙子的孙子,绝对不是真孙子。
就见这老头佝偻了几日的腰直起来,朝老篾匠皮笑肉不笑:“就按这姑娘说的,我们先走了。”
白眼仁翻起来,缓缓朝二丫靠近,嘴巴挂上阴阴地笑笑,“小姑娘,爷爷走了,去办正事了,你,好自为之吧。”
阴冷的气息,泄露无疑!
二丫爹皱皱眉,心里一突突,这老伙计怎么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不由自主地把闺女往身后扯。
老篾匠背着这老头,却没发现他的异样,还好心的同那孙子谆谆嘱咐,说让他们去衙门怎么怎么报告,怎么怎么求人,要守规矩等等。
二丫脸上毫无表情和波澜,似乎没察觉老头的异样,只应声道:“爷爷小心。”
哼,老头心里冷哼一声,叫上孙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不是去县衙的方向!
老篾匠以为他们走错了,急忙摇臂要喊,被二丫一把扯住。
只见她圆圆的脸上,大大的眼睛幽幽亮,诡秘的一眨一眨,“篾匠叔,人家正要去那里呢,别喊他们了。”
“啊?县衙不在那里啊。”老篾匠不解。
二丫神秘莫测的摇摇头,笑道:“咱们不用管了,他们自有他们的正事要办呐。”
我们是不管了,有人管啊。
圆圆的眼睛,笑眯眯,就在刚才呀,爷孙俩背过身密谋的时候,二丫正同一摊贩聊天呀。
聊天的内容呀,这俩奸邪是不知道的。他们若知道,就不会那么得意张狂啦!
“爹爹,我们回家吧。”二丫笑眯眯说着,同老篾匠告别,同爹爹迈到回家的路了。
回家的路上,二丫爹兴奋又絮絮地说着卖菜的过程,二丫笑眯眯地听。
这十篮菜装在了七彩宝筐里,果然寓意祥瑞又大为新奇,立刻引起那位员外爷的极大兴趣!
十个篮子卖了十两,分给篾匠五两,又被他硬塞回来。两个老哥俩争执谦让半天,老篾匠收下了二两银子。
二丫爹总觉得亏欠了他,“丫头,要不明天你再把三两银子带给他,咱们不贪人家的,要在一起干,就不能论多论少,都一样多才好。”
三两银子在古代贫民间,是笔巨款,爹爹说要送出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篾匠叔的谦让恐怕是考虑到点子是我出的,土地是我们家的,他只在爹爹回来前干了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何况他的篮子还有了销路。
可爹爹说的对,要一起做生意,不能计较太多。
二丫笑道:“明日我便把银子带给他。”
“这才对咧。”二丫爹笑了。
小女儿有主意的很呐。家里有银子了!不是只有铜板啦!这,这要搁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桂大户倒了,桐川的天亮了!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二丫爹的脚步从未如此轻快过,笑容从未如此多过!
二丫笑眯眯地跟着,父女俩一起回到茅屋,一家人欢聚一堂。
小小的茅屋内,一次次传出幸福的欢笑。
二丫眯着眼看头顶的月亮,悠悠地想,我之所求,除了这笑声,还有什么呢?
为了这笑声,我愿竭尽所能,铲除你们身边的奸邪,护你们一世周全!
二丫幽幽的目,冷静,肃沉。
暗夜之下,鬼魅如鼠而行!
蹿至静世庵的俩爷孙,毫不费力的翻过墙去,目之所及,毫无阻挡。
好一座女人庙!全是蠢货!
“爷爷,此处悄无声息,无人埋伏,我们直入后院客堂!”孙子静闭着目运气探了探,并无异常气息。
“好。”
俩人运气而行,像鬼蹿来蹿去,停在楚玉如待的院子里。
堂而皇之地走到门前,推开,孙子仗着身姿小巧,如鼠般溜进去。
“没人!爷,快进来!”
听到孙子的叫唤,老头这才猫着身走进去。
突然!后背一阵寒凉!
老头急回头!
一道黑影“唰”自眼前掠过!快到他无法捕捉!
“啪!”屋门自他们身后应声关闭!
爷孙大骇!
他们面前,乌黑黑耸立一人,长身巍峨,墨袍如魔,黑夜里莫可辨其神貌,只一道清冷至绝的声音,令他们汗毛乍竖,动弹不得:“来人,绑了这俩厮,回衙门!”
夜,再次恢复神秘静默......
次日清晨,山间淡淡云雾绕,茅屋顶轻轻覆了层霜。阳光洒上去,银闪闪发光。
二丫爹天未亮就下地,冬麦已然种好,可他总忍不住田间地头走一走。再到山林间把黑土层扒出来,移到田里的大棚里。
二丫娘的腰已能不用拐杖行走,早早便起床做好一家人的饭,就去地里寻二丫爹。
二丫吃过饭,同姐姐告别,迈着绣花鞋行走于乡间小路。
乡野里不见有牛车行走,几十里路,步行的,大有人在。都是些农人打扮,老人们挑着筐,戴着斗笠;小媳妇挎着篮子,围着头巾。三三两两,嘻嘻笑笑,携伴去赶集。
泥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丝丝钻入鼻中,脑海清醒一片,入目是无垠的旷野,古朴装扮的人们点缀其间。
这虽不及清明上河图热闹,可若着落于笔墨,当是一副至雅至清奇的乡间水墨画。
二丫嘴角噙着恬淡的笑,绣花鞋于这片画卷中翩翩飞舞。
到了县里,寻到老篾匠,二丫把银子递给他。老篾匠待要谦让,二丫却没给他多说的机会,只淡淡说道:“合作嘛,不分你少我多,都一样多。”
老篾匠感叹自己碰到了实在人,命都好起来!
箩筐卖的差不多,就收拾了,去二丫家鼓捣提篮菜,提篮花了。
有了这项生意,若能随机生变,还能坚持下去,家里算有了块稳定的收入。
二丫边想着,缓着步子去了县衙。
适才见篾匠身边已没了那俩爷孙,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到底他们有没有得手,我还得去县衙看看。
昨日那老头那么偏巧在楚玉如来了之后出现,又看我年幼可欺,谅我是个黄毛丫头,便露出诸多面孔,要去揭楚玉如的面。
他若不去探楚玉如,不作那番腔调,我是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的。
他们若是鹿州派来的,这番机巧,实在精妙,我倒要为他们点个赞,一个老头,一个小孩,谁能怀疑到他们身上呢?
到了县衙,虾皮和远子颠颠跑出来迎她,一见面就咧嘴笑。
二丫好奇:“表舅怎么笑成这样?”
虾皮道:“二丫你要真是我外甥女就好了!”
“怎么说?”
“你是怎么发现那俩货不正常的?还让小摊贩来衙门给你传信?”虾皮瞪着眼问。
“他们对楚玉如感兴趣,我便搬出衙门来打他们草惊他们蛇,他们便耐不住了,”二丫看看虾皮笑在外面的牙,说道:“表舅抓到那俩货的狐狸尾巴了?”
虾皮得意洋洋的扬起头来:“何止是尾巴啊,连整只猪头都抓得了!”
二丫探目朝他身后看看,诡秘一笑,“我看那老头身体好的很,该是精锐,真是二位表舅抓的?”
虾皮和远子晒晒道:“我哥俩功夫是差点,不是有军师么,哦,还有大浪,大江!”
“大浪,大江?”二丫挑起细眉,疑问。
“对喽。”
二丫放目看去,官署正厅门口,立着俩人,各个报剑于胸,叉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这丫头片子又来了,那俩货还对她说说笑笑,这官署是女人进的地方么?
厅门忽然打开,一墨袍飘出门外,长身如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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