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刑徒 > 第九九章 楼亭明月

?    如今的啮桑,比几年前吕家路过时的样貌有了很大的改变。

  

      面颊还是那么大,可是比当年却热闹了许多。它坐落在沛县的南方,如同是沛县的桥头堡。

  

      过往的客商如果见天色将晚,无法赶在沛县关城之前抵达,就会在啮桑停留。

  

      一来二去,这啮桑就变成了商贾歇脚之地,南来北往的商贾也促使啮桑一日千里的迅速发展。当然,和沛县的发展速度无法相比。泗水花雕问世以来,啮桑的人口增加了一千余户。

  

      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啮桑城外的一座酒肆中,身着白衣,头裹紫帻,配高冠的方士正悠闲而懒散的坐在席子上,喝一口残酒,吃一口小菜。不时哼上几声齐鲁地方的小曲儿,格外逍遥。

  

      酒肆里除了方士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客人。

  

      那店家也乐得清闲半日,趴在柜台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看上去非常有趣。

  

      这时候,从西南官道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皓首老者,身穿白衣,飘飘然一派道骨仙风模样。

  

      在他的身边,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方士。

  

      一老一少极为悠然的漫步,来到酒肆前,老者看了一眼酒肆里的中年方士,微笑着迈步进

  

      “徐师叔,一向可好?”中年人,竟然是老者的师叔。

  

      见老者进来,他并没有客套,伸手示意老者坐下,随手拎起身边的酒瓮,给老者斟上满满一碗。

  

      “浮丘。数年不见,你越发的精深了!”

  

      老者笑了笑,“怎比得师叔您驻颜有术?八年前见您是这副模样,八年后再见您,还是如此。”

  

      “颜或可驻,然心不可驻啊。”

  

      中年方士长出一口气,“筹谋数载。如今终有小成。只是这里……却累了,乏了,有些倦了。”

  

      方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着说:“反倒是你,精神越来越好。听说前些年你去了巫县,不知有何收获?巫县那老婆子,可不是个善与之辈,但其手段地确是高明,想必也得了不少收获吧。”

  

      皓首方士说:“清老甚为康健。不过她对师叔你们的作为,似乎不太满意……回来之前。清老还让我转告师叔,天下经五百年战乱终得平静,而师叔你们为一己之私,竟意欲重燃战火,他年定不得好死……还有,清老说从今之后。将断绝师叔们所用的朱砂丹贡……她很生气。”

  

      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很沉冷的中年方士脸色微微一变。

  

      蓦地冷笑,“她有秦王撑腰,雄立巴蜀,资产千万,又掌巴蜀巫盟,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殊不知,六国虽灭,人心尚在。若暴秦站稳脚跟,那才是苍生劫难。舍我一身。得尧舜之风,百姓之幸,苍生之幸,徐市哪怕不得好死,又有何妨?她若停止供应朱砂丹贡,我自向秦王索要,想他也不可能拒绝。事到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卢师亦有所进展。怎能停下?”

  

      皓首方士默然不语,只是那眼中却流露着一丝不认同。

  

      中年方士也不再说什么。喝了一口酒,“我约你前来,是要告诉你,开春之后,我将出海。”

  

      “师叔,您真的要……”

  

      “若不如此,秦王怎能信我?不日卢师也将有所行动,我今日所为,只不过是为配合卢师。

  

      浮丘,你我走的路不同,你也无需劝我。”

  

      皓首方士说:“我只是觉得,您将那三千童男童女扔在海外,未免太有伤天和。”

  

      “那暴秦屠戮六国之时,可有人站出来说过这种话?”

  

      中年方士脸色一变,声音稍有提高。那柜台后地店家似是被惊醒,睁开了眼睛,茫然四顾。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该走了!”

  

      中年方士说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旋即笑道:“话说回来,我今日在沛县倒是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生的好一副面相,他日说不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你若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哦,那个人好像姓刘。”

  

      中年方士不等皓首方士开口,扬长而去。

  

      皓首方士起身想走,却被那店家一把拉住:“您还没给钱呢!”

  

      这个师叔,多少年的毛病,居然到现在也没有变。怪不得走的那么快,原来是没有付账啊。

  

      “石头,付账!”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少年连忙把账清了,和少年走出酒肆。

  

      “老师,我们去哪儿?”

  

      皓首方士突然道:“石头,刚才是师叔说那个人姓刘?我记得几年前在啮桑,我们也碰到了一个面相古怪的人,你不是还拜托你那亲戚盯着……那个人是不是姓刘?我隐约记得是。”

  

      少年方士想了想,“似乎是姓刘。不过那件事之后,您带着我应清老之邀去了巫县,我也再没有问过。老师,您不会以为刚才师叔祖所说的人,和我们见过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吧。”

  

      “嗯……这样吧,你去沛县找你那亲戚打听一下。我先回留县,你办完事情之后,就回去找我。恩,等这事儿完了,我们就再回巫县。清老那边还等着我过去,商量那丹贡地事情呢。”

  

      “石头记下了!”

  

      少年方士和皓首方士拱手告别,分道扬镳。

  

      此时,斜阳夕照,把那天边,照映的是一片通红。

  

      楼亭,地处后世的苏北平原西部,以平原岗地为主,还有零星的丘陵。

  

      岗、坡、平、洼蜿蜒交错。地形起伏,形如姜状。西南和西部,有零星残丘蛰伏于宽广岗地之上,北部为平原。南部和西南部为岗地和平原相间排列的地形,总体而言,西高东低,最高海拔628米。最低121米。再往南,过徐县就是后世地洪泽湖所在。只不过,湖泊尚未形成。

  

      淮水在这里周折,形成了一块块泽地。

  

      同时,睢水、汴水也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块极为肥沃,同时又十分复杂地地带。

  

      楼亭主要是以楚人为主,绝非似沛县那样,六国子民云集。同样,在这块土地上。对老秦人地敌意,也远远不是沛县能够比拟。楼亭只二百户,可全部都是最为纯粹的故楚百姓。

  

      官署已经建好,就坐落在睢水之畔。

  

      亭,是秦朝治下最小的官署,但和其他的官署一样。采用了青瓦铺顶。远望去,格外醒目。

  

      围墙高耸,平添了一分威严。

  

      内部的墙壁,全部是用大蚌壳烧成地灰粉涂抹,白唰唰,给人的感觉要比一般的民房舒适。

  

      刘阚一行人抵达楼亭的时候,仓廪已经开始动工。

  

      本地地父老侯在亭外迎接,可是看到刘阚的时候,显然是吃了一惊。

  

      一来。刘阚人高马大,膀阔腰圆;二来嘛,则是因刘阚的年轻,而有些惊讶。

  

      按道理说,亭长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并不值得兴师动众的来迎接。可刘阚这个亭长有点不一样。准确的说,刘阚是仓令。秩比三百石地仓令。比之亭长,要大了好几个级别。

  

      他日楼仓一旦完工。刘阚就相当于后世地镇长。

  

      其治下一千户,更是一亭人口地四倍。更重要的是,根据任嚣地部属,楼仓的性质属于军镇。比镇多了一个字,可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也就是说,刘阚将是这南北一百里,东西一百五十里领地中地主宰者。特别是他掌控兵权,就这一点而言,更是格外具有威慑力。

  

      有些不耐烦和这些老奸巨猾地人打交道,刘阚只让唐厉和蒯彻出面接待。

  

      搀扶母亲走进了官署。

  

      十六间房舍,分前后两进。

  

      阚夫人、吕、刘巨、王姬母子住进了后院,其他人则住在前院之中。亭中还有一个别院,有三两间木屋。这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不过里面并没有一个人,让人觉得这楼亭的治安,应该不会太差。

  

      安排程邈蒯彻是足够了!

  

      可是周兰那五十名秦军,就只好临时凑合着在官署旁边搭建起一座简陋的兵营。和官署只相聚五十步,如果有事情的话,彼此间也能有个照顾。待把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天已晚。

  

      刘阚站在庭前台阶上,扬起头凝视那皎洁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非常圆……唔,今天好像是中秋节,只可惜没有月饼吃。一晃,这已经是刘阚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五个年头。不知为何,当刘阚站在楼亭的台阶上仰视明月地时候,竟有些怀念起沛县的时光了。

  

      吕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刘阚的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阿阚,你在想什么?”

  

      刘阚说:“沛县,我在想沛县。”

  

      他低头看了一眼吕,然后把吕轻轻的搂在怀中:“楼亭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在想,沛县的那些人,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是饮酒赏月,亦或者忙于他事?不晓得,他们是否已经忘记了我呢……阿,在沛县地时候,我恨那里,恨那些不肯接纳我地沛人。可是当我离开了,又有些怀念那里,怀念其哥、无伤。阿,你说我这样子,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吕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刘阚唇上那短短的绒须。

  

      “怎么会?这说明,阿阚是一个有情有义地人,怎么会让人讨厌呢?”

  

      刘阚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抬头看着那天空的皎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他用力的甩了甩头:真是怪事,好端端的,我为何想起这首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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