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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这是知道,却早已与印象中那个被二娘子误殴成三级残废的年轻人有了质的差别,若街上碰见绝对认不出来。
变化真大啊,考究名贵的蜀锦便服,端庄稳重的大胡子,深沉内敛的眼神,举手投足带了官场流行的优雅……官场改变人啊,面前这位官员怎么也和当年那个淳朴、热心的谢宝联系不起来。看来他今天真的是来拜访云麾将军,怕是早已忘记当年那个督促他学业的王兄了。
既然是拜官,那就先礼后情了。心安理得端坐主位上受谢宝一套大礼,也优雅的一摆手,客套道:“丞薄尉别来无恙啊。”说这话的时候朝一旁微笑的颖看了看,笑的实在太假,估计她连丞薄尉是个什么品阶都弄不清楚。
若论官阶,王家的地位按照官礼接见个丞薄尉实在掉价,压根就是个没谱的职务,是贞观初年就被精简掉的职称。丞薄尉原本是建国初期为了更便利的治理地方,朝廷为给百姓官民一体的良好感觉设立的;挑选一位有名望的大佬来加强官府与当地百姓交流沟通,也伴有辅助监督的意思,让民众觉得新政++_府很有人情味。
可因为国家成立不久,硝烟未散,强者为尊的概念导致各地对‘德高望重’都有不同定义,选出来的不是当地豪强就是黑社会老大,于是这个职务上充斥着各种三山五岳里道行高深的人渣。
这些人在建国初时的确起到了暴力安定人心的作用。但随着国家趋于稳定,响马治国的弊病逐渐显露出来,百姓们被丞薄尉欺压的时间不断,流血暴力冲突比比皆是,直接危害HX发展的总方针。李世民上台后下狠手处理了一批,表面上有改观,但恶劣影响难以消除。房玄龄曾经建议朝廷将丞薄尉这个职位品级化。直接收归朝廷。有利于统一管理。
这消息一出去,丞薄尉这个职位立刻成了香饽饽,在一些不法分子眼里就是改头换面地大好良机。百年流氓家族再有钱有势。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老字号地恶势力而已,上不了台面;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官员,这几辈子高香也求不来的好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
在全国各地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恶势力火拼大戏,老字号掌柜们不惜人力财力招兵买马清除异己,甚至许多名门正派也加入进来,趁乱扩充自己的实力;等朝廷有所反应时,局势已经难以控制了,只好将丞薄尉彻底取消。据我所知,崔家就是这个时候真正确立了五大家族的地位。让一个前朝大族在新的王朝里重新辉煌。
直到新元首上台,国家时局彻底改观后,重人重情地李治陛下觉得有必要重新设置丞薄尉。但不是由地方选举,而是从省试过关的举子中挑选一部分有才华的人去地方上锤炼。接触接触民生,也熟悉熟悉官场,打磨打磨棱角经过一番历练后才有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政++_府官员。
看来朝廷的做法是正确的,面前这个谢宝已经被历练的没有人样了,虽然还没正式品级,可走街上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个当官地。
没别的意思,就是接到调令回京接受正式委任,既然回来就得拜会我这个曾经有恩于他的土豪劣绅,顺便找个女子成婚云云。
我和颖听这话大吃一惊,想着谢宝出去这么多年应该有了家室,哪知还是光棍一条,不像话!这年代有规定,没有家室地人不得担任正式官职。秦家办事效率我知道,既然回来就肯定已经给谢宝安置了好职务,可你不能连婚姻大事也找人安排吧?
皱了眉头盯着谢宝,“见过秦珏了?”
谢宝一躬身,“在下回京绕路凤翔,昨日一拜会过秦公爷。”说着从怀里取了秦珏的信件递过来。
秦珏凤翔辖区处理公务,月内回京,让我在这段时间代他照顾下谢宝,里面顺口提了谢宝的婚事,最好督促谢宝年前把事定下来。话不多,从信里能看出秦珏对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已经无语了;官上安排有官驿,秦珏非要把个大活人安排道王家是想让我对谢宝多加开导,至少叫他知道拜会真正的大佬时不要穿的比主人更显眼。
信朝怀里一塞,瞥了谢宝一眼,“你以前住的院子还在,路途劳顿就先歇息,有话明天再说。”不等谢宝道谢就先起身,斜了脸交代道:“举止不算合格,扮相也不贴切。莫说你现在还待职,就是上任也不该这个打扮举止,不要让街上行人都能看出你是个官员。这么些年你在地方上学的只是个外表,真正坐了位子上你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官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要做到心里有数!总体说比以前有进步……你这身蜀锦我都不敢朝外面穿,怕是搭进去几年的俸禄吧?记住,明天早上换一身行头。”
说罢不理会愣在当场的谢宝,颖掩嘴笑着跟我后面出来,走了庭院里乐呵呵道:“这可真看不出来是谢宝呢,想想当年被打断手脚的样子,呵呵……”
“你想不通,我倒能理解。”秦珏当年威震剑南,他交代过的人当然受地方官员重视,这给了谢宝和地方高管接触的机会。越是地方上,官场就越是讲究,吃穿用度言行举止也有了地方特色,尤其进京时候生怕丢了地方的颜面,费尽心思的充门面、装素养,内心忐忑还要装的深沉稳重。看那深邃无知的眼神,定是对了镜子练出来的,就怕别人说他多年历练的一无所获。这事旺财年龄大了,搁前几年非扑上去咬他。
有些适合历练,比方我这种代入感极强的人,三五年融会贯通,立刻就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人鬼神三界糟粕交融后,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谢宝不同。带了愤青理想去的。忽然发现和身边事物格格不入的时候立刻走火入魔,要不就特立独行成为官场毒药,或者产生无力感在表面上妥协。去模仿,生搬硬套道极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叫人挑不出毛病又觉得不自然,别扭。然后厌恶。
提不上为官,做人都不正常了,再当官势必祸国殃民。这种官员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比贪官污吏更甚,贪官污吏也就是表面上搞点破坏,变态官员就直接危害社会内部健康,直接破坏的是社会风气。
颖似懂非懂,我平时不给她讲这么些怪道理。今见了谢宝心情有点那啥,多说了几句。“那也不能都是李义府这种人,像您和刘仁轨大人可都是清明正大地好官员啊。”
“你是骂我还是骂刘仁轨?”
颖抚掌大笑。笑过却正色道;“妾身将您放了刘仁轨大人面前呢,不是骂他,是抬举他。您不留意,自己地夫君在外面是个什么凤评妾身可是留意的很呢。说李义府,那是有褒有贬,毕竟能把官做道那个位子上的人多少有点手段;说刘仁轨,虽褒多贬寡,但口径毕竟有偏颇;唯有您,这说出来就只有好处,百姓乐意,同僚们也交口称赞,连几个王爷、郡王都赞不绝口。这一说王学监是个什么人,大伙每个三五句都夸不下来呢。”
人都爱听好地,颖这么一说,这心花怒放啊,满炕打滚。我竟然是这么好个同志啊,怎么自己都没意识到呢?太那啥了,太爽了,先不问是不是有夸张成分,能从自己老婆嘴里听到这话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对,对,以后逢人就这么说,有奖励!”怀里搜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奖品,伸手把九斤交的作业拿过来大肆表彰一番,“这才是未来王家掌门人地本事,叫九斤来,老爸给他减负!”
“可别!”颖赶紧叫停,“没这么惯孩子的。可没当爹的当面夸奖自家孩子一说,好了心里高兴,嘴上还得敲打。”说这里叹口气,一脸愁容道:“您这一身本事啊,初时只想让九斤强过您,如今看是没指望了。该教的该学的,孩子也没偷懒,妾身也自认尽了心……”
这话不对,颖对孩子的要求不合理。在我看,九斤比我幼年时期强太多了,身处的环境不同,也决不可能最在这个年代造就一个和我一样地家伙,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是颖习惯我这种类型了,习惯道分不清是非。
“不一样,”想起兰陵一句话,我这种人有一个足矣,多了就是祸害。“九斤是好孩子,往后肯定比我强。再者说……哦,先不说我,你成天外面混的熟,看有没有合适地人选给谢宝解决下婚姻大事,这么大人没个家室,看看都变成什么模样了,生理需要都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解决什么?”颖没听懂后一句,“需要什么?”
“解决……解决婚姻大事啊!”这个晚上吹灯后再解释,关键看有没有合适人员让谢宝解决一下。
“怕不好办。”颖摇头,“不是说谢宝如何,妾身旁边的这些人家不会把闺女嫁给个待职的人,即便有秦家的靠山,也不是一年两载能混个出身的。还是让秦家去办,王家拉不来这媒。”
正说着,老四和二女厮打的声音传进来,颖提了个鸡毛掸子就冲出去,一阵清脆的噼啪声过后,老四揉了腰眼呲牙咧嘴的跳进来。
“活该!”我搭着窗棂看的仔细,本来就没二女身手好,颖出去又不知道跑,二女早就窜的没人影了,就老四傻愣愣被二女和颖轮揍一遍。“说多少次了,打不过就别惹人家,这好,连续挨两顿,美了吧?”
颖进门还不解气,顺手又是一下,“说个话都不安生!”
“他先笑话我的!”老四还理长的解释。她去看三、四兄弟俩,说这俩孩子像我,生俩丑孩子,二女这当娘的白长这么漂亮云云。二女不饶人,立刻反唇相讥,说老四往后生孩子像谁都好,千万别像娘。要不吓病门神。老四最受不了这话。就打开了。
我恨恨的指了指颖道:“鸡毛掸子别放下,继续打!就照了门神的模样给打出来,省纸了还。”
“姐夫!”老四见我不帮她说话。一屁股就坐了炕上,瞬间觉得不对又跳下来,站炕边脸红红朝颖看了一眼。
这动作闹的三个人都尴尬起来。颖反应快,瞬间发现鸡毛掸子有质量问题,抓手里认真的翻乱起来,不时自言自语抱怨几声,怀念以前那根百折不挠地老掸子。
“就是,”我赶紧点点头,“下次给管家说一声。咱家地鸡毛掸子就是用来打人的,都换成铁杆子耐弄些。看她俩再敢闹事。”
“姐夫……”老四小声哼哼一声,又朝颖斜眼看看。“姐……”
“谢宝回来了,你知道不?”颖回身给兵刃挂起来,“你以前老欺负人家,这会人家可是回来当官的。”
“不稀罕!”老四鼓足勇气给臀部挨在炕沿上,算是有了一点收获,“他就不是当官地材料,要我说趁早绝了这念头,老老实实回陇右娶妻生气才是。”
“咦!”我和颖齐声惊呼,“奇了,你咋知道谢宝这些年在外面没成家?”
“瓜小子一个。”老四轻蔑的一撇嘴,“当时觉得他人还算实诚,逗了玩有意思。就一根筋,没看头。”
和颖对望一眼,这事奇了,谢宝没成家还有了缘由?“他是看上那谁了?”
老四嘿嘿一笑,“人家可看不上他。有没有缘由他自己知道。初时好心肠可怜人家,现在人家里里外外的硬家当,三五把火也烧不烂,倒显得他自己可怜。”
话不是这么说地,老四习惯拿她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这不对,这么一解释我反倒觉得谢宝这种男人值得尊敬。自己朝炕桌前挪挪,空出个空间对老四道:“坐上来说,”说着递个小镜子过去,“给头发收拾收拾,没一点迎人的地方,鸡窝一样!”
“哦!”老四喜欢的接了镜子,带了鞋半屈了腿挂在炕沿上开始梳妆。颖这边朝我笑了笑,轻轻走过去给妹妹头发打开,拿了自己的银梳子坐老四身侧小心梳理。
“姐。”老四被颖的举动弄的有点不好意思,又很享受这种气氛,低个头小声地叫了声。
“坐好,鞋脱了坐上去,”颖给老四脚上踢踢,和声慢语娓娓道:“说人家谢宝一根筋,你还不是一样?说别人时候先想想自己,遭的是一样的罪,受地是一样的苦,道最后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你当你比他就好了。”
“定比他好些。”老四举手将发丝朝身后捋捋,让颖梳的方便些。喜欢的看看我,红个脸有朝颖身上靠靠,“姐夫讲故事里的新娘子有盖头,姐,你盖头还在不在?”
“胡说!”颖梳子一横朝老四后脑勺敲一下,羞恼道:“怎么有问人这话的,没点迎人的地方!”
老四笑着,扭头靠了颖肩膀上,“我问程老爷子了,老爷子说前朝嫁女还没这风俗,里面有个原因呢。”
“哦?”我和颖还真没听过这盖头还有缘由,期待的望了老四。“说说看,程老爷子可满嘴没实话。”
“这次是真的,我专门问过好些老人。”老四一改平时大嗓门,低声细语的开始讲故事,弄的我听不真,好奇的朝跟前挪了挪。
这得从建国初期说起。战乱不久,男女比例失调,朝廷猛抓人口建设,许多拿不出聘礼娶不起媳妇的贫困户到了年龄上都会又官府出面资助配婚。因为是官上指婚,想娶个健壮漂亮的就得凭运气了,穷光棍们都抱了这个美好愿望等新媳妇进门。官府也理解大家的想法,给新娘子收拾一身新衣,南方来接的时候你得给脸蒙上,过门后才能掀盖头检验,这时候好不好的各认天命。遇见顺眼的是老天作美,遇见那啥的……反正你掀了盖头,货已售出,盖不退还,违者追究法律责任。
这个形式逐渐被扩大化,此后不但婚配女方要蒙头,连一些贵重货物也有了这个规矩,运用越来越广泛。比方花露水的瓶口上有个小封标,用没用过一眼就能看出来,做买卖的时候卖家总在捆商品的草绳上系一个死结,结上糨糊粘一片红色封标,说明保质保量,这就是原封未动的典故出处。
长学问,半天盖头是这么个由来。这么说唐朝以前竟然没有这么个东西,创意不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颖听完顺手抓了张毯子就蒙了老四头上,一副盖不退换的商家嘴脸朝我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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