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契朵,用臭男的解释就是纯洁而优雅的意思。我认为他在欺骗我这个外国人,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两个词汇和面前这个人形生物拉扯不上关系,或者他内心比我纯洁,可我不认识他比我更优雅。
臭男觉得在这个方面应该和我解释清楚,以免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雅契机不是野蛮的游牧部族,世代耕种在自己的领地上,几位领主之间用通婚来制衡部族间的纷争,小磨擦避免不了,可很少出现大的纷争。
他们沿用祖辈子承传下来的礼节交往,人与人之间有严格的等级规定,虽然人口并不密集,却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并不是唐人想像的那么愚昧无知。一来雅契朵所处领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水流纵横,相对于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那个地方更适合耕植定居;二来被崇山峻岭分割,脱离吐蕃大部已久,逐渐形成自己的文化和传统,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演化成一个新民族。
和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吐蕃人相比,因为与唐帝国仅仅相隔一纵山梁,和汉人多年的相互交流促进下,雅契朵的生活习惯更贴近唐人,甚至从思维方式上都比较相像。这就是为什么在忍饥挨饿的时候臭男首先想到的是朝唐帝国求援,遭到拒绝后能长途跋涉来到长安找我都不说找他真正意义上的祖国寻求救济。
“这么说你们更认为自己是唐人?”
臭男摇头,“不是!”
“不是唐人,你跑来要粮食还这么气长?吐蕃那边呢,你怎么不去?”
“我不是吐蕃人,我们是雅契朵,雅契朵人!”臭男对我的询问很不耐烦,“为什么让我去吐蕃人那里要粮食?他们自己都吃不饱,拿什么给我?”
“可大唐的粮食只补偿给自己的子民,管粮食的官员不会去关心外族人是不是挨饿,就好比我们挨饿的时候你也不会把领地的粮食分一份过来。”我很无聊,问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清楚所谓雅契朵人把自己在两个大国中间摆正在什么位置上。
“我当然不会分给你们,唐人那么多,要是都挨饿的话,我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分。”没有外交上的客套话,臭男回答得很实诚,好像是他们部族里并不担心说实话会得罪人。想了想,“我会卖给你,如果我领地上有剩余的粮食,我会加一点点钱来卖给你。如果到那一天的话,我希望你派那个做生意很厉害的美丽姑娘来和我谈,我很期待她能再坑我一次。”
不知道老四什么时候坑过坑臭男,老四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优雅的臭男和美丽的老四。难以理解的东西扑面而至,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变形,看来火星离我并不遥远。
没有继续问下去,很真诚地安抚了臭男几句,答应粮食的事情我努力帮他解决,前提就是他得好好待在这个地方尽量不要出去。
“我相信你,”臭男对我的信誉还是很放心的,虽然临走的时候说了句我很不爱听的话,“你是我朋友里最不聪明的,更值得信赖。”
我很大度地原谅了这个愚昧无知的野蛮人,只是吩咐二娘子在中午给吐蕃人送饭的时候不必太破费。每人两块锅盔足矣。
出乎意料的是,兰陵在我解释臭男的真正籍贯后显得有点泄气。她认为矛三朵比雅契朵更有利用价值。雅契朵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人口数量都不能给唐帝国构成威胁,人微言轻一个偏隅一方独立存在的部族,就算拉拢过来也没有多大战略意义,哪怕并入版图,不过是多了个拖油瓶而已。
“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我不能理解兰陵对雅契朵的认识。雅契朵背后就是雅砻江,北连金川南抵大渡河,东西环山南北两处天险。要不是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一个小小的雅契朵早就被大家轮流征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这边地理位置不高,适合唐军进驻不说,又有天险做屏障,易守难攻,不趁这个时候拉拢消化掉,等以后成了所变成刺头再去征伐悔之晚矣。
“你说的或许有理,可我们现在主要的目标不是你说的那些,短时间里激化吐蕃大部族之间的矛盾才是要领。像雅契朵这些独立无依的边缘部族,就算任凭他发展,往后能成个什么气候?”
兰陵显然没有我这种穿越人士的觉悟,我可能不太明白深入的战略要领,可放手任由一个有自己语言文字的部族发展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老祖宗太现实就会忽视这一点,就可能会给后世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不知道辫子皇帝里号称才华横溢的那位在金川碰了多大一鼻子灰,若讲给兰陵听的话她准会笑破肚皮,她肯定不相信漠河的野人后裔往后能占领这大好河山,更不会相信雅契朵的那帮鬼民能和一个帝国抗衡许多年,“我坚持认为应该在分化吐蕃大部的矛盾下,尽量拉拢融合雅契朵这种偏远部族。花不了多少本钱,提供些粮食,来和我们通商,甚至可以暂时允许他们头领有个大唐的空头官职,就像我现在这样。”
兰陵有些惊奇地看着我,仔细打量半天,扑哧一笑,“很少见你这么认真过。可我觉得把他们封闭在所谓的天险里饿死比较好,你说呢?”
“你斗气啊,传出去惹人笑话。”我难得认真一回,兰陵竟然不配合,弄得我好不容易积攒的雄心壮志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垂头丧气道:“算了,反正茅三朵那边也打得欢实,你可以尽管利用,吐蕃内部矛盾已经开始激化,以你煽风点火的本事应该可以游刃有余。我就不想朝里面搀和了。”
“真的认真了。”兰陵发现新大陆一样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不行,你说说而已,我又主持不了大局。要不你就像代销我家瓷器一般地认真写份企划,该用多少时间,该筹备多少钱粮,该在什么时候采用什么措施,该让当地怎么去配合朝廷的动向。条条框框的分派清楚,有了这个我才能……”说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犹豫么?”
“犹屁,我才没这么多空闲,你爱咋咋,我回去就给臭男撵走,反正那边就是乱了我估计也化成一把骨头,没必要管后面的事情。”说完爬了兰陵的新软榻上撅个屁股养神,不错,这榻好。在上面做什么动作都舒服。
“还闹气,”兰陵笑了,朝我屁股上拍了掌。“才华横溢,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连化成一把骨头后的事都能掐出来,怪不容易的。”
不屑这个说法,小看我了,完全可以在这个基数上乘以三,没必要在个女人跟前显摆,“听不听由你,我说了,我尽心了,我做了我该做的,哇哈哈。”
“不知道你想什么,”兰陵表情怪怪的,“神神叨叨的,中邪一样。”
就在我正盘算回去怎么敷衍臭男再给他撵走的时候,兰陵轻轻推了我一把,“说服我没什么用,你得说服那些顽固的老家伙才行。我们究竟打什么旗号给那帮野人提供粮食呢?通商显然行不通,触犯国法;藩属国?那么个地方根本没有立国的条件,就算立国了,大唐和吐蕃两国都不会同意,是吧?”
“你想说什么?”
兰陵想了想,拉过地图在我面前指指点点,“那个地方不同于西边,你前面说的给个什么虚衔官职的道理行不通。如今吐蕃国内乱局伊始,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和在吐谷浑吃败仗不同,毕竟是在别国的领土上争战,还没有波及到本国领土的安危;可一旦大唐这个时候并下雅契朵的话,就不再是借助吐谷浑牵制吐蕃了,演变成大唐和吐蕃直接的领土纷争,很可能同时触怒吐蕃找到了缓解国内压力的办法,或者借助这个契机让一方势力坐大,或者两方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这都不是我们想见到的结果。一旦他们将矛头指向我大唐的时候,相对雅契朵那点好处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得不偿失。”说到这里朝我笑了笑,“这个雅契朵我们肯定要把他并入版图,可不是现在,这点你肯定是想到了,可嘴上不服输而已,总要我和争个长短。”
兰陵太给我面子了,或者说她在给我个台阶下。我没想得这么周全,以我的能力也没办法想得这么周全,我不过是个拥有本科文凭的半文盲而已,说是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这并不代表我能把这一千多年里老祖宗总结的经验自如地运用出来,说白了就是个嘴货,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
不管在什么年代,专业人士依旧是专业人士,不是我这种半吊子军事爱好者能比拟的。或者别人可以轻快自如地蒙骗古人称王称霸,我不行,或者我回的时候不对?面对这个精英云集的年代,我最大的作用就是卖花露水的同时再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用给我面子,我没想到,从没想到过。”还是承认了好,兰陵不是外人,不必要装腔作势地撑门面,多听听也好,毕竟兰陵在这些方面给我当导师绰绰有余。“我这就回去赶那个臭人走,派人给他押运回剑南,绝不会让他在京城里搅事。”对不起朋友吧,其实我根本没拿他当朋友,心里有点愧疚,可外族人的生死关我屁事。
“那到不必。”兰陵贴过来,拉了我胳膊晃了晃,“不到万把人的小部族而已,正好用那个雅契朵当个引子,呵呵。交给我来办。”说着提笑写了封信,吹了吹,“你看不看?”
“不看,写那么潦草,看了心乱。”兰陵写的时候我在旁边偷看了,大约能看懂几句,是给内府在剑南大管事的密信。告诉他接待下这个臭男云云。
“不能保证卖给他够数的粮食,吃是吃不饱,饿也饿不列经,是个长久的交易,给这个臭人一点特权。”兰陵笑得有点阴气,看来不是什么好特权,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特权?你打算干什么坏事?”
“救人啊,救快饿死的吐蕃人啊。”兰陵找了个大封子给信装起来,封了火漆交给我。“吐蕃部族想朝剑南买粮食的不是他一个,可都是失意而归。如今他拉了粮食回去,肯定有别的部族找他问清原委,托他做个引见什么的。这口子一开,我们就好动手了,该拉拢谁,该打压谁,怎么离间都从这臭人手里经办。时间一长,吐蕃人也祸害了,雅契朵在吐蕃人眼里也变成大唐的鹰犬。呵呵……”
“坏蛋!”这比直接派军队打过去都恶劣,不但搅混了吐蕃各部族之间松散的联盟,还间接让雅契朵成为大唐一方的代言人。时间一长没有吐蕃人拿他们当同胞,不但在地域上孤立,连吐蕃人对他们的认知也变得孤立起来,到时候不用拉拢,水到渠成地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我想佩服兰陵,可两人的关系不允许我这么干,有一种挫败感。臭男的部族危险了,一旦形成这种特殊的依附关系。几年后乱局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难免会有吐蕃人对他发难。到时候他想都不想就会朝唐帝国求援,条件反射。
臭男现在觉得我更加值得信赖了,当我告诉他可以直接去剑南找内府总管事商议粮食价格的时候,毛血旺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获得了我的允许,释放了两名护卫飞马回家乡汇报,让大家组织人力运送财物去剑南换取粮食,然后一口气将身上的值钱饰物统统摘除下来给我当做谢礼,胡乱吃了几口锅盔就带人上路了。
冢中枯骨,再见了吐蕃那帮和谈使者,我就有这种感觉。这边开始下手了,和谈还有必要吗?协议还得签,走过场而已,不知道他们在长安待得这么久回去还过不过得习惯,臭男就明确地指出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多到长安来,临走装了几包素蛋说要回去送给家乡的姑娘们,并指出长安什么都好,就是女人不顺眼,除过老四。
是个实在人,在臭男神出鬼没的审美观带动下,我刻意仔细打量了老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具全,很值得欣慰。至于搭配上,我不能指责丈母娘的创造力,只盼了颖生小孩的时候能吸取长辈的经验,不必重蹈覆辙。
“您吃饭时候看哪呢?”虽然我是带了唯物主义辩证法的观点去观察,可过程开始没逃过颖的法眼,至于她怎么想我就难以琢磨了。
“看老四啊,”看就看了,没必要遮掩,又不是存了歪心思。“看看不行啊?你操什么心?”
“妾身才不敢操您的心。”颖轻笑着朝我皱了皱鼻子,摸了肚皮道:“妾身这才几天时间没……二女服侍得不好?”
“少乱猜啊,小心我打人!”不是恼火,随便拉扯个女人造我谣都不要紧,只要漂亮就行,可不能莫名其妙地认为我对老四有想法。这打击太大了。“你当姐的,说出这话就大逆不道,明罚你不许吃山楂葫芦。”
“那不行,没个凭据的,您怎么盯了老四看?”
“有人说老四是美女,我确定一下而已。”
“确定了?”颖笑出声来,“老四本来就是美女。”
“嗯,二比一,算我错了。”反方的势力不够强大,颖和臭男的结论对我的审美观造成了强力冲击,恨恨道:“美女!”
“美就美,您脸上抽什么?”颖笑得畅快,“不和您逗了,有事情商量呢。”朝炕沿上挪挪,“云家开始放地了,怎么个说法?”
“你怎么个想法?”二女说得没错,看来颖真的有打算,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不由替云丫头担心。
“没怎么想,现在才是个开头,水塘上有人问而已,如今咱王家没松这个口,佃户还不敢放手去和云家订契约。”颖随手拿过个单子递给我,“既然云丫头来咱家也说过,咱俩都没说反对的话,妾身寻思着就让管家把这话头松了,就让她把几亩水塘赁出去。”
不是赁不凭的说法,接过单子看了看,云家考虑得真是周全,水塘是六年,逐年加租,最后一年的租金也不多,佃户完全可以负担。“都是水塘的?后面没挖的没见写?”
“她这一步步来,有了水塘当样板,只要水塘赁了,后面没开挖的才好定地租。”颖给单子收起来,踢了脚满不在乎道:“妾等她呢,看她在后面出什么花花,真难为这小丫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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