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是大家请客吃宴的时候,亲朋好友都得轮番做东,不管腰包是鼓是瘪都得充一回胖子,跟狐朋狗友们联络感情,也顺便证明下自己这一年混得还算不错。
市井小民姑且如此,就更不必说官府衙门这种世间权力、财富集聚地了。
每逢年尾,官吏们若是不集体出动,大吃大喝个十天半月,撑得脑满肠肥、满嘴是油,并提着衙门发放的特殊津贴与年货,看似醉意朦胧步履蹒跚,实则龙行虎步大摇大摆的回家,都没法跟街坊邻居显摆自己是穿官服的人,无法证明自己高人一等,很影响来年保持一整年的优越感。
都尉府今年最后这几个月收获颇丰,大小官吏与府兵们,在俸禄之外也得到了足够多的油水,所以这段时间吃宴的规模、动静都很大。
莫说总旗以上的官员们出动时,动辄包下一整座富贵堂皇的酒楼,就连普通府兵相聚,到了酒楼,嗓门也是个顶个的大,打赏一个比一个多,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威风,不晓得自己乃是人上人,不能体会自己的意气风发。
赵宁这些天被折腾得不轻,总感觉身体已经被酒色掏空,每天清晨在床榻上醒来,面对夏荷欲语还休的幽怨模样,多少也有些心虚。
这是没法子的事,以他如今在都尉府的地位,各种奉承巴结实在是太多,加上又是头一年到都尉府任职,也是初涉官场,赵宁不能不近人情,更不能落个清高自持的风评,所以总要给部属同僚们些面子。
这就导致平康坊里但凡是有点名气的青楼,他几乎都被请去光顾了一遍。
除夕前日这天,赵宁已经不用去都尉府,就打算在府上好好歇息一日,享受一番夏荷的按摩就好,养足精神,以备开年后去各府拜年。
今年他已经入仕,身份不同了,需要正正经经去给长辈们请安,譬如说潞国公府。届时肯定会被豪迈热情的魏崇山老爷子拉着,给灌一肚子酒塞一肚子肉。
歇了没半日,符兵作坊有人来禀报,说是紫晶符弓的制作出了点问题,眼下赵玄极不在府中,他们便请赵宁去看看。
没办法,赵宁只能从躺椅上起身,离开难得一见的暖和太阳,与夏荷柔软有力的纤纤玉手。
到了符兵作坊,赵宁很快了解了事态,原来是紫晶石的符文阵列镌刻出了问题,作坊里的符师、工匠们,没能成功完成这个最重要的工序。
“咱们之前没用紫晶石炼制过符兵,对它的特性不是很了解,原以为在炼化紫晶石后,在上面布置符文阵列跟其它矿石没什么太大不同,但大伙儿尝试了这么久,结果始终不如人意。”作坊管事很惭愧的道。
赵宁微微皱眉,“是完全没做成,还是符文阵列对真气的转化利用度不够?”
管事如实道:“紫晶石符文阵列对真气威力的提升,还不如用我们惯用的矿石……”
这也就是完全没弄好,赵宁心里感到很不满意。在管事详细介绍了一些情况后,赵宁也认识到,这其实不能怪作坊的符师与工匠。
紫晶石是刘氏的核心资源,对符兵威力的提升效果堪称独步天下,而每年的产量又并不多,以大齐文武之间的关系,门第对将门的打压态度,和刘氏跟赵氏的对立立场,之前赵氏根本没法批量得到紫晶石,所以也就对它没有研究。
如今符师们仓促上阵,短时间内难以炼制,也是情理之中。
根据作坊管事的说法,赵氏的符师们要研究透彻紫晶石,恐怕需要一段时间,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
赵宁是要在半年之后,得到一千具紫晶石符弓的,照眼下这个情况看,完全就没半点儿可能。
赵宁前世也对紫晶石不熟悉,他就没炼制过符兵,也不是符师,不曾料到些东西这么难搞。他虽然重生了,但也不是说就成了无所不能的神。
赵宁第一时间想到的解决之法,就是向其他几个跟赵氏关系十分密切的将门求助。
但他仔细一想,将门里好像就没谁对紫晶石熟悉,刘氏出产的那些紫晶石,好似只卖给门第世家。
“这就有些麻烦了……”赵宁也不能把刘氏符师从发配之地弄回来,给自家炼制符兵——对方吃了鬼都不会答应。
天下紫晶石矿场本就寥寥,除了刘氏,就只有帝室有两个紫晶矿山,而且据说产量还远不如蓝田山矿场。
“难道要向皇帝要人?”赵宁觉得这个想法值得商榷。
赵宁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该不该、能不能向皇帝要符师,还没进院门,魏无羡跟陈安之就半路杀了出来——赵氏跟魏氏是世交,魏无羡进府来从来都不用通报。
“走走走,去燕来楼!陈咬金今天疯了,竟然大言不惭,说要一个顶俩灌倒我俩,我非得让他知道何谓蚍蜉撼树不可!”魏无羡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陈咬金是他给陈安之新取的诨号,意在调侃对方是程咬金一样四肢发达的莽夫粗汉。
陈安之欣然接受了这个诨号,并且反唇相讥,说魏无羡没读过书,不知道程咬金乃是外粗内细的真智者。
赵宁已经打定主意,这几天好生歇息、调养亏空的身体,这要是换作旁人,要拉他去燕来楼喝酒狎妓,他必会断然拒绝。
哪怕是魏无羡生拉硬拽,他也能把对方就在府中,跟自己一起晒太阳。
陈安之却不同。
秋猎之后,这厮就到了礼部任职,陈氏在门第里位置靠后,家族又跟宰相不合,所以他只能做个八品主事,起步低了些。
平日里大家各自忙于公务,休沐时又得抓紧修炼,既然入仕,那便不再是纨绔,没那么多游手好闲的时候,家族的要求陡然严格起来,这就导致以往成天厮混的狐朋狗友,如今同在燕平城,却也竟是难得相见一回。
这就更别说像往常一样飞鹰走狗,在市井间跟别家公子斗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了。
半月前,赵宁跟魏无羡带着都尉府府兵,在街上巡视治安,偶然碰见陈安之,对方还色厉内荏的指责他俩如今在都尉府逍遥自在,互相配合着大功得立,一个成了正六品一个成了正七品,可谓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却忘了还有一个在礼部吃土的八品小官兄弟,形单影只度日如年,试问良心何在。
眼下乃是年尾团聚的好时候,赵宁怎么也得把陈安之灌倒在燕来楼,再把最当红的清倌儿塞他被窝里——那才对得起兄弟二字嘛。
因为天色尚早,三人在赵宁院子里盘桓了两个时辰。
陈安之找了个由头,跟魏无羡切磋武艺,后者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说陈安之真是自讨苦吃,需知他因为在都尉府表现不俗,被家族赏赐了很多珍贵丹药,如今已经成就御气境中期多日,快要突破御气境后期了云云。
结果,瘦得跟竹竿一样的陈安之,硬是把三百斤的魏无羡揍得满院子跑。直到将对方追得爬上了大槐树,他这才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施施然收手。
“你怎么也御气境中期了?这,同为御气境中期,你怎么就比我能打这么多?这不公平啊!”熊罴一样的魏无羡抱着树干还没下来,就忍不住叫起了撞天屈。
一身纯色青袍的陈安之,负手挺胸长身而立,满脸的高手风范,闻言,仰起鼻子哼了一声,作不屑回答手下败将的废话问题状。
赵宁看得哑然失笑。在他重生前,三人中最能打的本就是门第出生,却向往沙场铁血的陈安之。魏无羡满脑子阴损主意,是三人中的狗头军师,论动手能力就差了些。
很快,赵宁又暗叹一声。
且不说陈氏家势不如魏氏,族中能有的最好修炼丹药比不上魏氏,陈安之在礼部那种衙门任职这几个月,也不会有立功被家族奖赏珍惜丹药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境界不输给已经很勤奋的魏无羡,也不知刻苦修行到了何种程度。
魏无羡下了树,一边揉着粗壮的胳膊,一边很不满的嘀咕,“真不愧是陈咬金,下手真他娘的重。”
这话换来陈安之一个警告的目光,意思是你再啰嗦,我又让你上树。
魏无羡敢怒不敢言,不无悲愤的走到石桌前,提起茶壶仰头就是一顿猛灌,直接喝空了,再重重放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以此表示自己虽然输了,虽然不敢再战一次,但就是不服。
出了一口莫名恶气的陈安之,也没继续隔应魏无羡,洋洋自得、威风八面的又哼了一声,见好就收,转头看向赵宁。
这下他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话,脸上的得意也渐渐消散了。
这还有个御气境后期的,算了,打不过,喝酒喝趴他好了……
傍晚时分,三人出发前往平康坊。临出门之际,魏无羡忽然笑出了猪叫声,这让陈安之很是嫌弃,同时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笑。
猪叫声让魏无羡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听到陈安之发问,顿时眉飞色舞,凑近了陈安之,朝一脸黑线的赵宁挤眉弄眼,嘿嘿低笑道:
“你没看见夏荷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嘛?她这是对宁哥儿继续去青楼亏空身体,怨念深重却不敢言呐……嘿嘿,嘿嘿哈哈……”
同为世家公子,陈安之哪里会不明白话里的意思,恍然大悟之余,也跟着魏无羡一起,扭头看着赵宁嘿嘿阴笑。
看这两个家伙笑得还挺有节奏,赵宁恼羞成怒,为了证明自己依然龙精虎猛,黑着脸道:“待会儿先喝趴下的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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