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拓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年代,打死个偷儿合情合法,想到自家才遭贼,不管这贼人是不是昨晚偷他家的那个,他都不免同仇敌忾,立即上前。
顾康却一把拉住他,喊道:“爹!”
顾乔立即拽住了顾康,把手里抓住的木棍递上前去,眨着大眼睛恳求道:“康叔,呜呜,快帮我奶打偷儿!”
顾康愣住,就这一瞬的功夫,顾拓已经接了顾乔手里的木棍,上去就往麻布口袋上敲了一棍。
“叔祖打得好!”顾乔立即在旁边欢呼鼓掌。
顾康着急得不行,见他爹和顾婆子一人一棒,麻袋上都见了血,立即上前喊道:“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顾婆子这才收了手,回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顾康被她眸光慑住,不禁后退一步,正好撞到了才赶来的高氏。
夫妻俩一个对视,高氏眼里惊恐不已,但随即明白过来丈夫的意思,立即“啊”的惊叫一声,连忙喊道:“公爹别打了,我怕见血。”
顾拓这才收了手,仍不解气,“我这一生,最恨小偷小摸之人!”
这话说得杀气凛然,顾康和高氏都不由得一抖。
“怎么回事?”
这时候,族老以及其他村民也都赶到了。
实在是昨天顾拓家遭贼的事情就闹得人心惶惶,这年头,谁家都只有那么宝贵的一丁点儿米粮,要是再被偷了,那可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今儿一听到有贼,大家都赶到了,就想把贼子抓住。
院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有两人举着火把,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墙角的水缸里正装着一个人,那人头罩麻袋,麻袋和缸里的水都沾了些血。
而水缸里的人终于扶住了缸沿,这才得了功夫开口,说道:“我不是偷儿,我是顾全!”
“顾全!”众人惊愕。
顾康立即上前去替那人取了麻袋,果然露出了顾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
“啊!”顾乔适时尖叫出声,一把抱住了顾婆子的大腿,然后喊道,“坏叔叔是小偷儿!坏叔叔是小偷儿!”
稚嫩的童声立即提醒大家发生了什么。
顾拓也是大吃一惊,不禁指着顾全,“怎么是你?”
顾全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目光恶狠狠地扫向顾拓,然后看向族老的方向。
顾康则背对众人悄悄地朝顾全摆手,谁知道顾全却看也不看他,伸手艰难地想从水缸里爬出来。
顾康连忙伸手去扶他,等把人从水缸里捞出来,顾全却抹开他的手,不领他的情。
看到满头血污的顾全,众人都有些愣住。
顾婆子率先开了口,拎着棒槌指着他,质问道:“顾全,夜半三更,你到我家来偷东西,你还有什么好讲的!”她紧接着转向族老,说道:“请族老为我们孤儿寡母主持公道啊!”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旁边的村民不禁疑惑。
顾婆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老泪纵横,讲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白日里顾全听说我找到了地契,所以为了侵占我家田地,就来偷我家地契!真是贼心不死啊!”
顾婆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族老,族老面色不禁一红,紧接着问她:“陆氏,你可有什么凭据?”
顾乔听到这话顿时想要冷笑,她一脸无辜地看向族老,软糯地问道:“族老,如果坏叔叔不是贼,他干嘛翻我家墙啊?而且我家东西都被他偷走了呢!您为什么不问他,要问我奶奶呢?”
孩子清澈明亮的视线在火把的映照下,仿佛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见人心的丑恶。
族老噎住,被这童言童语问哑了。
顾全却是个无赖,不禁吼道:“我就看你家墙上缺了个洞,准备帮你家补补,哪知道就掉下来了!婶婶,你说我偷东西,证据呢?”
顾婆子气得胸口起伏,“是不是我找到证据,你就认?”
“证据呢?拿不出证据你就是污蔑!”顾全动了动脖子,蛮横无比。
“证据就在水缸里,你进屋偷了我的匣子,那里面还装着我今天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地契文书,和老顾给我留的金簪子!”
“什么!”众人色变,还真有证据。
顾全面色一变,“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
“胡不胡说把匣子捞出来就知道了!”顾婆子立即截断了他的话。
顾全面色一变,“你设计我!”
顾婆子立即淌眼抹泪,“偷东西的反而说我诬陷,这天下还有王法族规吗!族老,东西就在水缸里,我看着从他手里掉进去的,请您为侄媳做主啊!侄媳一家没了男人,却不想被小辈欺凌至此,强占田地不说,如今竟还要我这耕读养出举人的人家背上恶名,这简直就是要我的命啊!”
说着,顾婆子一下子跪了下去,顾乔也跟着跪了下去,祖孙俩异口同声抽泣道:“请族老做主!”
“这是做什么!快扶起来!”族老立即杵着拐杖喊道。
他身边立即有小辈前去扶顾婆子。
顾婆子跪着不起、态度坚决,又俯身叩首,喊道:“请族老做主!”
到这个时候,族老已经无法推脱,只能先命人把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匣子捞起来。
不一会儿,还真从水缸里捞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木匣子。
有人举着火把照了过去,拿着木匣子的人则当着众人的面把匣子给打开了。
匣子已经泡了水,里面有一沓纸,纸上放着一支金簪,灿灿发光。
众人看到金簪,眼里都露出了惊愕和贪婪的神色。
有妇人忍不住惊叹,“还真有金簪!”
顾婆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讲道:“族老,还有族中长辈或许认得这根簪子。这是当年我儿顾熹高中举人,他爹为了让我宴客,特意去城中打的。当日流水席宴客,大家都应见我簪过。除此之外,金赞上还刻了我闺名。”
族老拿着金簪细看,上面果然有字,正是“敏芳”,由此确定这确实是陆氏之物。
他又抖了抖衣袖,然后伸手去翻那金簪下面的地契文书。
结果文书遇水,上面的字迹和印章早已洇开,模糊成一团,黑的黑、红的红,不可辨识。
“我本来以为地契全部被烧了,后来才想到,我家那口子生前最是财迷。我这簪子只戴了一次就不让我戴了,说是要收回去熔了,未来给他小金孙。我左思右想,才想起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我没在正房里找着这支金簪,会不会被我家那口子藏了起来?这不,我今天伤心欲绝,回家来把地全部翻了一遍,终于在那地下找到了这个匣子!本来准备明儿一早就去找族老的,谁知半夜就遭了贼。族老,求您做主啊!”
族老眼皮子跳了跳,不禁看向顾全。
这有地契和没地契,那可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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