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进沉默了一瞬,失笑道:“还道你是来问我,却原来是自问自答,我想多了。”
封长情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在怪我没给你回答问题的机会吗?”
“不敢。”唐进正经的道:“言归正传,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手腕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晚些时候我陪你去吧。”
“嗯。”
两个时辰后,天色暗沉下来。
封长情和唐进换了衣服离开了小院。
衣服是唐进白日里出去的时候买的,给封长情买了一身水红的女装,他自己则还是湛蓝。
被唐进要求换衣服的时候,封长情有些无语。
去见张太师,又不是去耀武扬威还是做什么,有必要专门换衣服搞得人某狗样的?
唐进的原话是:“不能丢了海陵的脸面。”
封长情哼了一声,心中暗忖,你什么时候把海陵的脸面这么当回事了……不过唐进的心思,封长情倒也能理解几分,他们和张太师如今敌友难测,现在见面,若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去了,气势上似乎就弱了几分。
当晚,二人一起来到了张府。
戒备森严的张府并不能拦住两人,很快他们就摸到了张太师的书房门外。
唐进给封长情打了个手势,先行跳下去,将门口的管家点住,把书房的门打开,封长情才从梁上跳下来,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中,张太师半躺在里间的软榻上看书,声音懒洋洋的,“又送药来了?老夫不喝,拿走吧。”
这口气,倒是有点像小孩子,封长情不由莞尔,“是我,不是药。”
张太师一惊,直接回过头,就见封长情背光站在木制的月亮门边上,身形消瘦而纤细,因为背着光,显得那双眼眸越发的深沉黑亮。
张太师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原来是你,怎么进来的?”
封长情道:“唐进把外面的守卫和管家都点住了,我就这样走进来的。”
“……”张太师抿住唇瓣,有短暂的沉默。
封长情道:“很感激太师这次帮我们,还派了大夫治好了我的伤,让我不至于成了废人——”
“感激?你拿什么感激?”张太师一把将书丢到了软塌边的小几上,慢慢看着封长情,浑浊的眼中,尽是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封长情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大恩……今夜太师唤我前来,想必也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就请太师直说,我能为太师做点什么?”
张太师看着封长情半晌,忽然道:“你为什么会嫁给唐进?”
“……”
封长情默了一阵子,才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与太师让我做的事情有关系吗?”
“没有,老夫只是好奇,像你这种……”他的眼神,打量了封长情的周身,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和不适,才又接着道:“你是个能骑马打仗的,老夫听说,你在海陵和安南都有产业,而且为数不少,想法和能耐较大千世界的男子不知道都强了多少,为什么就嫁给唐进那小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长情从他的表情和口气之中,听到了十分的遗憾,尤其是说到唐进的时候,那眼神,简直是充满了嫌弃。
这唐进是到底是干了什么,叫张太师这个表情……
封长情小心的看了张太师一眼,发现张太师还在看着她,似乎十分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封长情迟疑了一下,一大阵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道:“缘分到了,就是他。”
“哦,这样。”张太师点点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听他又慢慢道:“你们这就要走了吧?”
“……是。”封长情也不隐瞒,“阿进探听到,大长公主派出了一队使臣前往常州诏安,我们正要去常州,这是最好的机会。”
张太师眉心微皱:“常州是反贼之地。”
封长情态度平静,“常州是我亲人父兄所在的地方。”
“据老夫所知,你父亲还在海陵,也没有兄长,常州何来你的父兄?以你的本事,如果走正道,将来大有作为,何必非要去到常州?”
封长情愣了一愣,错愕的抬头看着张太师,“太师……您这是要为我指条明路的意思?”
张太师淡淡道:“你是聪明人,老夫也不拐弯了,老夫的女婿萧将军账下正缺你这样有能耐的,有老夫举荐,你将来在军中的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要去到常州,落个反贼的名头。”
这话简直让封长情大为意外。
张太师竟然是看上了她的本事,要来策反她的?
张太师又道:“丫头,老夫这一辈子,只举荐过两个人,一个是言本初,当年,他只是寒门学子,如今却是掌管古籍编撰的翰林院大学士,大魏首屈一指的当世大儒,文坛巨匠,另外一位是萧云来,老夫认识他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个洗马的士兵,如今呢,他是掌管朝廷半数兵马的大元帅,你是第三个。”
封长情笑了,“能得太师的举荐,实在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我只是个女子,没有萧将军和言学士那样的能耐,只怕会让太师失望。”
张太师淡淡道:“你这是拒绝了……因为唐进那小子?”
“我这一身的功夫,都是阿进教的。”封长情看着张太师,“他在哪,我就在哪,无关什么君国大义。”
“是吗。”
张太师依然看着她,眼底一抹失望几不可查的划过,“既然如此,你走吧。”
封长情长揖一礼,“我刚才说的话依然有效,太师的恩情,他日有机会一定回报,告辞。”她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道:“恕我冒昧的说一句,良药苦口,却利于病,太师还是不要耍小性,该喝药就喝药的好。”
张太师一愣,微眯眼看着封长情。
封长情却拱拱手,直接退走了。
很快,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太师,太师——您没事吧?!”管家一边焦急的呼唤一边冲了进来。
张太师半磕着眼睛,“老夫能有什么事。”
管家松了口气,“也不知怎的,刚才老奴……老奴……好像迷迷糊糊……睡着了……”他说的有些心虚,偷看了张太师一眼。
张太师道:“那姑娘来过了。”
“啊。”
太师又道:“原以为,能做到她那个份上的女子,眼界胸怀必定不俗,谁想到,竟还是痴缠与男女情感之间……”
管家终日伺候在他身边,很快明白太师说的是谁,想了想,道:“再有多少本事,终归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嘛,难免多情些,眼光总围绕在男子身上,也属正常。”
“哎。”张太师叹了口气,失望的很明显。
管家劝道:“她这样也好,一心只系在男人身上,以后要真是对上了,也能好对付一些。”
……
封长情出去后,就和唐进一起离开了。
回到小院,唐进道:“那老头竟要策反你。”唐进五感敏锐,封长情和张太师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一时有些好笑,“他倒是有眼光,不过……你倒更聪明,直接做出一副你做什么都是为了跟我在一起的小女儿姿态来……”
封长情叹口气:“那也是为了让他早些死了心,放弃那个念头。”
“看的出来他很失望……”唐进握着封长情的肩膀,一双深沉的眼眸上下仔细的盯着封长情看。
封长情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
唐进道:“看你啊,别说,那老头还真是慧眼独具,我家娘子啊,的确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惊世奇女子。”
“去。”封长情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坐在桌边,把短箭一支支装进了弓弩之中。
唐进走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封长情道:“我得去办件事。”
唐进只是眼眸微动,就猜到了,“别去了。”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封长情把弓弩绑在腰后,看了唐进一眼。
唐进道,“杀影奴。”
封长情手一顿。
唐进又道:“我救了你回来,等你度过了危险期之后,就去将影奴杀了,他敢对你下手,非死不可。”
封长情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我一向心软,并非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只是这影奴断了我的手腕……虽然你及时找人帮我接续了腕脉,但是……老实说,我每日都有活动,手腕的灵活度比以前大打折扣……所以我想在离开京城之前将他杀了。”
唐进面容微变,“你手腕……感觉没有以前灵活了?可那徐大夫说——”他忽然收声,抿紧了唇。
封长情叹了口气,“腕脉接续,便是在我那个时代,都不可能完全恢复如初……”好多运动员,一旦受伤,恢复之后都会没有原来的状态。
封长情握了握唐进的手,安慰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即便是恢复不到原来的那样,陪你同上战场,也是绰绰有余。”
唐进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却扯得有点僵硬,“那就好。”他此时只恨自己对影奴下手太轻,可再说什么,封长情的手腕也已经这样了,他现在只想着能快些回常州,让韩叶帮忙调理,实在不行,就回海陵,让诸葛临风那老头再帮封长情看。
今夜二人要混入诏安使臣的队伍,只能休息两个时辰。
为了不让封长情多想,唐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一切如平常一样。
二更天,两人起了身,收拾妥当一切,离开小院。
两人是混在诏安使臣的侍卫队里,唐进早早打点了关系,混入的隐秘,到了早上太阳路边启程的时候,一切顺利。
一队人稳妥的出了城,大长公主站在城楼上相送。
封长情略略回头瞧了一眼,心中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唐进低声问:“怎么了?”
封长情也低声回应,“没想到出来的能这么容易……想当初,进去的时候如果不是跟着林闵忠,几乎是不可能的。”
唐进笑了一下,“自然要容易,不然我那么多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封长情好奇的问:“花了多少银子?”
“一百颗金珠。”
“什么?”封长情直接给愣住了,“你哪来的?”
印象中唐进对钱基本没什么概念,自己又没有赚钱的产业,而且俸禄也是有数的,一百颗金珠啊……少说也是五百两黄金了,实在不像是唐进能拿得出来的数目。
唐进有些无语,“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那么穷的吗?”
封长情看着他,没说话。
唐进无语了片刻,才道:“上次的那些,你知道的。”
封长情想起那尊纯金打造的观音像,那一次劫回来的金银不少,其中金珠和金叶子就有很多,当即点点头不再多说。
不远处,马蹄哒哒,尘土飞扬。
封长情眉心微微一蹙,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城楼方向。
唐进低声道:“别担心,一切都有我。”
封长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哪儿是担心?她是看到前面的军官骑着马,就想到了自己的追风。
她入城的时候,是骑着追风进去的,如今出城却是步行,将追风丢在了京城……她自己被林闵忠抓了去,也不知道追风怎么样了,以后再有没有机会相见……
*
并州宋府
整个并州城都处在年节下的热闹气氛之中,那最大最豪华的宋宅却一片萧索,府中不见半点热闹喧嚷,中庭之中,仆人进进出出,各个面色紧张凝重。
管事站在中庭的廊下,催促道:“大夫呢?不是说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没来?”
一个奴仆站住身子回:“确是去请了,只是现在过年,各个医馆药铺都关门了,老爷常用的那个沈大夫也回了乡下……”
管事皱着眉,一脸焦急,“别说废话了,赶紧去请,城中请不到,就去别的县城,都去请大夫!”
从湘西王府回来之后,宋三元的身子就每况愈下,管家劝说他爱惜身体,把家产的一些事情都交出去让别人处理,。却总是劝不住,本就染了沉疴的病体再加上连日的操劳,彻底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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