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
封长情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一阵,终于气力不及,在昏过去之前,她闪身进到了空间里。
也不知是昏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腹疼痛,握着梨花枪的右手虎口,也因为那一阵斩乌金铁笼受了伤,有些疼。
她透过空间朝外看了一眼。
昏过去之前,她把空间附着在了一个更夫身上的一粒灰尘上,此时应该是在更夫的家中。
封长情撑着伤重的身子出了空间,乘着无人发现快速离开更夫的家。
现在才是清晨,街道上人并不多。
因为这大半个月在城中来去,封长情已经把城中地形牢记于心,专挑偏僻的暗巷走,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已然戒严。
官兵拿着画像逐一排查。
她现在如果想要出去,已经没什么可能。
也不知道诸葛临风怎么样,彭天兆在外面和陈瑜有没有被搜查……
如今之计,也只能先找个地方修养一下,再想办法了。
她这张脸太突兀了,为了方便,她还是如常州时候一样,在脸上点上了麻子,把脸色也搞得蜡黄,然后从空间找了粗布的衣服换上,随意弄了下头发,朴素的不能再朴素,和她原本那张脸天差地别。
她装作从远处来投亲的村妇,找了一个简陋朴素的客栈住下。
路上也遇到了查找她的人,不过那些人却一点也没认出她来。
虎口的伤势并不重,是发力太猛造成的,她抹了药,粗略包扎了,至于腰间的伤,一开始酸疼的厉害,慢慢的就变成了闷疼,也不敢做大动作。
封长情不敢冒险去看大夫,怕被看出端倪,只得用了诸葛临风留下的调理经脉的药,还有止疼的,勉强对付着。
自从在海陵的时候她就很清楚,在她不受伤的时候,精神充沛,空间就可以灵活的运用,一旦受伤,自己本身精神不振,空间内灵气和效用也大打折扣,所以换装之后,她没有再进过空间。
在客栈缓了好几日,手上的伤势恢复了一些,她出了客栈,打算打探一下消息,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一圈人围着告示牌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上前去,透过人群看到了那告示,眉心一皱,心也不断的下沉。
告示上说,彭天兆和陈瑜已经落到了他们手中,要封长情三日之内现身,否则就要杀了他们,还贴出了她和彭天兆的画像。
几个百姓疑惑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惊动官府这样捉拿……”
“说是乱党。”
“据说常州那边反了,这两个就是常州那边的乱党。”
“胡说,明明是海陵那边的乱党。”
“那到底是常州还是海陵?”
看热闹的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向最开始说乱党的那人,那人支吾了一下,骂道:“看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我一辈子都在并州种地,哪去过别处,这还不是别人说了我听来的么?唉唉唉你们也是的,管他们哪的,反正就是乱党!”
人群中,封长情额角的青筋抽抽了好几下,逗来转去,这乱党的名头是彻底背上了,天晓得她什么谋反作乱的事情都没干,连那个心都没有。
现在彭天兆被抓,如果她不现身,彭天兆就真的被当成乱党就地正法了,可她出现……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封长情心情沉重的回到了客栈,这一晚一夜未眠,想了一整晚的办法,第二日,她在房中睡了一整日,交代小二不要吵她,到了下午起身吃了点东西,继续回屋睡觉。
小二看她精神萎靡,不禁关心的问道:“姑娘,你这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不然我帮你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了。”封长情摇头,“我就是想念亲人,这几日都没睡好,没什么大碍,有劳小哥关怀了。”说完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房间。
小二看着紧闭的房门摇头叹气,“哎,看着情形,八成是投不着亲了,现在这世道啊……”
*
别馆
韦不凡从回廊经过,整个人神采飞扬,走路都带风。
两个小兵议论道:“韦都尉今日这般高兴,是撞了什么大运了?”
“你不知道,他审问了云来客栈的人,抓到了那个女贼的同伙了,现在就张贴了告示,等着那个女贼自己送上门来。”
“你说的那个女贼不会就是砍断了乌金铁笼的那个吧……”
“就是啊……一个人单枪匹马能从咱们围的水泄不通的院子里就跑了,就是知道了地方,谁愿意去找死抓她?也亏得是抓到了她的同伙,听他们说,兰将军亲口说过,那个女贼很讲义气,抓住了她的同伙,她一定会现身的。”
“兰将军和那女贼什么关系?”
“据说是朋友,关系亲近着呢……”
“嘘——”
两个小兵噤若寒蝉,对走来的兰成和许忠拱了拱手,“将军。”然后快步退走。
许忠皱眉,“你听到了,韦不凡抓了彭大哥。”
“嗯。”兰成沉重的点头,“以她的性子,不会不顾彭大哥的性命,必定会出现。”
他愁眉不展,自己答应过要帮她的。
可因为那夜的事情,安定王似乎对他也起了疑心,任何和封长情彭天兆有关的事情,都不让他经手,交给了韦不凡,给他和许忠派了别的事情。
他现在甚至没想到办法怎么帮她。
许忠拍了拍兰成的肩膀,低声道:“我让人给他送信了。”
“谁?”
许忠下巴点了点某个地方,意有所指。
兰成一怔,“你是说,唐——”他忽然住口,确定左右无人,才道:“什么时候?”
“在你第二次见她,我劝了你之后,我看到杨大哥给湘西的兄弟带了话……王爷一旦知道封姑娘的身份,必定要拿下她不会手软,咱们碍于身份,也不能插手,我就让人给他带了信,算着日子,现在他该收到了,就算封姑娘为救彭天兆出现,以王爷现在的态度,她性命无碍,绝对可以等到唐进赶来……咱们十三人,现在都是安定王营中的,王爷破格提拔,对咱们有知遇之恩,咱们现在必须和王爷是一条心……你不要自乱阵脚,坏了大好局势。”
兰成深吸口气,“我知道了。”又看向许忠,由衷的道:“要不是你思虑周全,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你。”
许忠笑了笑,“自家兄弟,说什么客气话……只要咱们不动手救人,在暗中照顾一下彭大哥,王爷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嗯。”兰成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却说唐进,离开安南之后,本来要回常州却鬼使神差没回去,传信廖英坐镇常州,自己带着胡久竞和亲兵直奔淮海并州。
分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淮海毕竟是安定王的地盘,每日用灵域交流已经不能让他放心。
一队人专挑小道,日夜赶路十天,唐进看到灵域石桌上似乎有血迹,之后,他每晚子时进去,却都没有等到封长情进来,桌上的信也停在了十日之前。
他的心如沉入大海,带着一队人不眠不休的赶路。
胡久竞暗暗咒骂:“催命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就是到了并州,这一队人都要累趴下了,再者,就不说人,马都要站不稳了,真是……”
庞大海低声道:“能耐你别跟着赶路,在这抱怨个什么劲?你回去啊?”
胡久竞骂道:“老子回去干什么?”
半年苦训,没给他训趴下,也让他对唐进有了全新的认识,虽嘴上如何不对付,其实心里已经服气,认定了唐进。
庞大海冷哼一声,“那就闭嘴,叽叽喳喳跟个娘们一样,吵死。”
胡久竞独眼瞪了庞大海一眼,烦躁的别开。
两人拌嘴的功夫,已经掉队,赶忙跟了上去。
天色微沉,一队人停下休息,就地扎营,唐进吩咐:“还有百里就到并州了,大家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启程。”
去到并州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他们连夜赶路,早已经人困马乏,必须要养好了精神才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也不知……封长情在并州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接连十日都没有进过空间,这在以往从来没有过……
*
夜幕降临。
一条人影从城北偏僻窄巷的客栈后院窜出,朝着玄武大街奔去。
他行动快捷,很注意隐蔽,一路躲过了巡城的卫兵,直接跃进了宋家宅邸。
宋家的守卫照旧森严,他躲避着,等到巡逻的护院换班的时候,从巨大的罗汉松上一跃进入玲珑阁,一个鹞子翻身直接跳进了玲珑阁顶层。
房间内,宋凝香正在发脾气。
今日安定王送了些新奇的小玩意过来。
东西且不说怎么样,光是听到这个人,宋凝香就要发火。
安定王这次来并州,就是来接亲的,婚期定在月底,还不到半月时间。
她不想嫁,可宋三元都不为所动,对于把她嫁给安定王十分执着。
锦妙劝道:“小姐您别丢了,这个可是长海的琉璃珠,便是咱们家的商号里也没有的好物件……”
咚!
琉璃珠应声砸到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要不是羊毛地毯垫着,怕是碎成无数片了。
锦妙忙蹲下身子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架子上。
宋凝香还要砸,锦妙连忙跪了下去,“小姐,算奴婢求您了,这些都是安定王送来的东西,您若是砸了,被王爷知道,他会以为小姐就是这样……不好的性子,以后到了王府就不会喜欢小姐,那小姐的日子……”
“什么不好的性子,我就是这样的,他爱喜欢不喜欢,我还不喜欢他呢,反正我是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锦妙面色大变,忙做了个小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小姐……从定下您和王爷的事情到现在,您闹了多少次了,不吃不喝要死要活也不是没有的,老爷松过口吗?您不是不知道,但凡是老爷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变得,如今王爷聘礼都送来了,您怎么不嫁?真的要去死吗?”
宋凝香僵住,她的确不想嫁给安定王,但也没有到不想活的份上,说什么死也不嫁,不过是说给宋三元听,吓唬宋三元而已。
“宋家有多少财产,您不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多少人眼红着呢,咱们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惦记上咱们,你是老爷的心头肉啊,老爷若是不选一个能保护的了您的夫婿,他以后可怎么安心?”
宋凝香眼眶微微一红,“可我不喜欢……我不想嫁给他,他也是为了咱们家的钱,又不是为了我这个人……”
“说句不尊敬的话,小姐,你不喜欢王爷,你喜欢谁?说你喜欢那个兰将军,可他不喜欢你,他没有那个意思……”
宋凝香僵住。
刚开始回到并州的时候,宋三元一看到兰成,的确十分欣赏,宋凝香暗中表达了自己的心思,宋三元当时只笑着说她不知羞,却越发周全的招待兰成。
兰成符合宋三元择婿的要求,人品好,即便是在关外做过一段日子的义军,但以宋三元的财势,给他遮掩不是难事,重点是宋凝香喜欢。
后来,宋三元和兰成长谈了一次。
她知道他们谈论的结果关系到兰成的去留,她心情忐忑,等到了很晚。
一直快到子时的时候,宋三元才来。
他面色凝重又复杂,带着几分后悔和心疼,他直白的告诉她:“这个兰成不是良配,爹帮你重新物色。”
宋凝香震惊不已,想要追问为什么,宋三元却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然后没过多久,安定王就派了人来提亲,以前也不是没有贵族官家向宋家提亲,每次宋三元都是委婉拒绝,可这次宋三元竟答应了。
宋凝香为此又哭又闹,可宋三元都不为所动,他打定了注意要把宋凝香嫁到湘西王府去。
她不知道当初兰成和宋三元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宋三元这么快的转变想法,还找了个王爷做女婿,她只觉得是父亲不体谅她不心疼她。
如今被锦妙这么一说,她忽然懵了。
兰成不喜欢她。
兰成不喜欢她。
兰成不喜欢她。
锦妙苦口婆心的道:“您知道兰将军和老爷都说了什么吗?”
宋凝香茫然摇头:“不……”
“他说的是原来余公子的事情……”
宋凝香霎时间面色惨白。
“老爷后悔当初选了他,也再不敢相信任何所谓人品好的寒门人士,安定王有权有势,府中还没有姬妾,只有一个侧妃,王爷是为了宋家的钱,他至少有所图,就是为了宋家的钱,他以后也会好好对您,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您怎么就不能体谅老爷的苦心呢?”
锦妙原本是跟在宋三元身边的大丫鬟,跟着宋三元多年,眼界见识也不是一般的婢女能比的,自从宋凝香回来之后,他就把锦妙派到了宋凝香这里,希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好好的开解她。
他太忙了,分身乏术,才出了余荣飞那件事情,他不想女儿再受一丁点的伤害。
宋凝香不知觉间泪眼婆娑,“所以我必须要嫁给安定王……”
锦妙重重点头,“这是老爷对您的保护,他都是为了您好。”
宋凝香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风过,屋内珠光忽然灭了,不知名的帐子飞过,盖在了琉璃珠上,屋内一片漆黑。
只听得暗中似有风动,还有宋凝香一声惊喘。
“小姐别动,我掌灯。”锦妙忙站起身,可当亮起灯火她回身的时候,烛台却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快来人,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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