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薄薄的云气,两人终于落在了那突出的奇石上。楚晴满是兴奋,放眼一瞧,只见那奇石上甚至平坦,足有亩许大小,临近悬崖边生着一株高大的云锦杜鹃花,满树开满了紫色的花朵,明艳动人,花树下又摆放着石桌石凳,靠近奇石里侧还有一个石洞,洞口侧对着悬崖,避开了山间的云气轻风。此时再回望雄飞峰,已是矮小不少,云雾中曲水如带,松林间点缀着屋舍,飘飘雾岚依房傍树,恍若仙境。
杜鹃花仙云东白收回丝带,在石桌上放下花篮,笑道:“这里叫百丈琼台,那边就是我们方才还在的雄飞峰,而那就是归云峰,也是天台山最高峰。”
楚晴顺着杜鹃花仙云东白的手指看去,不住点头,再抬眼仰望,原本那高不可攀的归云峰此时却也是近在眼见。细细看去,在云雾缥缈间,百丈峰后,又有一条锁桥通向归云峰,将两峰相连,便奇道:“小白姐姐,那里,怎么会有一座桥?”
杜鹃花仙云东白放下手中事物,抬眼望去,道:“那叫归云悔桥,当年归云祖师所造。”
一听此名字,楚晴却来了兴趣,接着问道:“归云悔桥?”
转身却见,杜鹃花仙云东白已走进身后那个洞内,在洞口处搬出一个酒坛,楚晴赶忙走过去伸手帮忙,两人将酒坛摆放在石桌旁。
杜鹃花仙云东白又在洞外一大水缸里取出一瓢清水来,放到石桌上,招呼楚晴过来,两人就面对面坐在石凳上。杜鹃花仙云东白小心地从花篮里拈起一朵云锦杜鹃花,对着月光看了看,又轻轻浸入到那瓢清水中,慢慢来回浣洗了一番,道:“这是今晚新鲜的露水,用它来浣洗这杜鹃花上的尘嚣,才不会影响酒味的纯正。”她的手是那样的轻柔,她的目光完全注视在那朵花上,好像她是在在完成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一般,细致而小心,又不失优雅。
楚晴看得认真,满眼充满向往,杜鹃花仙云东白浣洗完一朵后,抬头笑道:“晴儿,你要不要试试?”
楚晴眉毛一动,欣然而点头答应。杜鹃花仙云东白小心地从花篮中又取出一朵花,交递到楚晴手上。楚晴拿在手中,看着那水瓢中泛起的小小涟漪,居然有一丝紧张,抬眼又看了看杜鹃花仙云东白,见她信任地对自己点头,方莞尔一笑,将那朵杜鹃花放入水中,在露水中方拖动一次,却见水面上浮起一些细小紫色颗粒。
杜鹃花仙云东白在一旁轻道:“这浣花犹如修行打坐,要做到心外无物,才能不会碰坏花蕊。”
闻言,楚晴方明白,那些小颗粒居然是花蕊,马上停住手,吐了下舌头道:“那我是不是弄坏了。”
杜鹃花仙云东白浅浅一笑道:“这不打紧的,今晚采的花本就多了几朵。再者,这看似简单的活,实则我也是修习了几百年的。”边说着边起身,拿起水瓢,将露水挥洒到琼台下去了。又返身取了一瓢露水过来,拈起一朵花,举到楚晴面前,楚晴却猛摇头道:“如此细致的活,我做不来,我还是看你做吧,你姿势那么优雅,我看着就好。”
杜鹃花仙云东白微微一笑,收回手臂,又开始浣花,楚晴却道:“方才,你提到,山后那个桥是归云祖师造的?”
杜鹃花仙云东白,紧盯着自己手中的杜鹃花,轻点了下头道:“嗯,我听白衣讲起过,听说归云祖师当年也是为情所困,曾经为了那女子,也准备放弃过修行,后来还是那女子鼓励他勇猛精进,舍弃世俗烦恼,才有了后来名震三界的归云剑派。”
楚晴回头望了望那归云悔桥,道:“那,他的情人真伟大。能舍弃感情,而促成归云祖师得道。”
杜鹃花仙淡淡一笑,却未言语,而是继续一丝不苟地浣洗着花,楚晴转过头来,又道:“那,他的情人也是住在这百丈琼台吗?”
杜鹃花仙停下手,抬眼看了楚晴一眼,又微微转头看向那归云悔桥道:“是住在这里,当年归云祖师有言,只要她想祖师回来,只需通过那桥走到对面即可。”
楚晴道:“那她一定是从来没走上去过了。”
杜鹃花仙点了下头。
楚晴又道:“那,小白姐姐你去过那桥吗?”
杜鹃花仙转过头来,顿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道:“几百年来,我一直住在在琼台,不要说归云悔桥,即便这百丈峰另一面是什么样,我尚且不知。”
楚晴看了眼周围,吃惊道:“啊,这么小的地方你能住几百年啊。”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对面呢?”
杜鹃花仙想了下,轻摇了下头,道:“没想过,我只知道白衣他在那边就好。”说着嘴角泛起一抹满足的微笑,好像如此这样,她便得到了自己想要得一切一般。
楚晴眉心微低,以她当下的心境如何能理解杜鹃花仙的心境呢,只是自己喃喃道:“知道他在那边就好……”边说边起身抬头看向那气势宏大的归云峰。
半晌,楚晴又道:“那除了酿酒,寻常日子里,你还做什么呢?”
杜鹃花仙抬眼望向楚晴,满是兴致地道:“很多啊,比如品酒,赏月,煮茶,练剑。”
楚晴本想说即便如此,也是无聊枯燥得很,但又看到杜鹃花仙那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杜鹃花仙见她欲言又止,道:“怎么,晴儿有话要说?”
楚晴眨了眨眼睛道:“没,没,我只是听你说可以品酒,有些神往。”
杜鹃花仙居然没有任何怀疑,而是抿嘴一笑道:“这有何难,待我酿完这坛酒,便与你共饮一杯。”
浣洗完一篮花,杜鹃花仙又转身进了山洞,这次楚晴也跟了进去,淡淡的月光从洞口洒了进来,洞内并不深,只是简单的一石床,石床边上又放了一些私人用具,洞口堆放着一些酒坛,杜鹃花仙挪过来一坛,开启封布,又将那些洗净的杜鹃花一朵一朵放了进去,然后再将封上,将酒坛挪回去,如同完成大功一件般,道:“好了,这坛酒要明年这时候再打开。”
杜鹃花仙抬眼看了下夜空,只见月正中天,正是月华最盛时刻,便又对楚晴道:“晴儿,不如,我请你喝杯我自酿的杜鹃花酒吧。”
楚晴自是欣然同意,见杜鹃花仙向里面走了几步,搬起一坛酒来,来到洞外,放在石凳旁,又反身回去取了两只玉杯来,摆到石桌上,
打开坛口封,登时香飘四溢,那种淡淡的酒香令人精神为之一爽,杜鹃花仙嘴角含笑,看着楚晴那期盼的模样,又取出一个小炭炉,亮了炭火,拿出一把紫金壶,捧起酒坛,倒了一壶酒,放在炭炉上温热,一会功夫,香气渐起,飘满琼台、而后又提起紫金壶对着玉杯倒了起来,明黄色泽在杯中,皎洁明月在天上,杜鹃花仙端起酒杯,道:“这是上天的馈赠,在此月白气爽的秋夜,饮上一杯,才不负时节。”说完与楚晴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而后将玉杯试给楚晴看,楚晴便学做她模样,仰头一饮而尽,那花酒果然芳香沁人,令人回味绵长。
杜鹃花仙又酌酒一杯,道:“这杜鹃花酒虽美,却香味淡雅,要饮双杯,才可体味到它的真谛。”说完又与楚晴对饮一杯,这次酒再入喉,楚晴顿感腹中一暖,一股热流升起,直扑脸颊而来,抬眼再看杜鹃花仙,也是脸上桃红,如醉如痴,更添几分美丽。
杜鹃花仙看着楚晴,浅浅一笑,缓缓起身,衣袖处一闪,一把四尺长仙剑亮出,摆出个起手姿势,一剑缓缓刺出,若有若无,似收似放,跟着在配合步伐身姿,舞出了一套(审核好严格,“套/动”都是禁词只能这么隔开)动作缓慢而优美,自然潇洒的剑法来,与其说是剑法,在这月下奇石之上,更像是舞蹈,渐渐随着杜鹃花仙忘我地舞剑,或进或退,或飞起或落下,或飘飞或激进,楚晴渐渐看得入神,逐渐体会道杜鹃花仙这套剑法无痕无尘,与周围自然早已融为一体,她不动似在动,动的时候却又似不动,剑是山石月华,山石月华亦为剑,
剑意飘散而散,虽说动作十分缓慢,但周围已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楚晴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那舞剑的美丽女子,忘我无他,待一柱香之后,杜鹃花仙方收住剑式,闭目临风而立,体味那无穷剑意,感受着千丝万缕的风息,她站在月华中,好像已经忘记了楚晴的存在,她与周围的造化自然融为了一体。许久过后,杜鹃花仙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楚晴,含笑徐徐走来,将手中仙剑展示给楚晴看,道:“此剑名唤餐霞,与白衣的凌虚剑是一对,取自‘初始餐霞而吐雾,终凌虚而倒影’。”说着,她抬起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眸子,望向归云峰,口中低声道:“我在这里舞剑几百年了。”
楚晴也颇受感染,转头望向那缥缈中的归云峰,道:“却不知,在他心里,又是如何?”
杜鹃花仙低声道:“我就是那云锦杜鹃,年幼时晴天是高举甜蜜的微笑,雨天便是沉重的喘息,但数百年时光已过,就会发现,时光都在酒中,越沉越香,一醉一陶然,望眼欲穿之后便是全然,我只须知道他在那里就好。夜夜无雨无晴,亦无悲喜。”
楚晴半晌不语,望着那归云峰愣愣出神,好像她看到了久远以前归云祖师与那女子隔桥相望,好像她体味到了秋白衣与云东白的数百年纠葛,从朝思暮想到平淡自然,又仿佛看到了,许久以后,一个女子翘立在山头,望眼欲穿。她垂下目光,不知为何,内心泛起一丝淡淡的忧伤。
楚晴神色黯然,低垂着目光道:“那,是不是我们妖类只要与人在一起,就会受到天刑,五雷轰顶?”
杜鹃花仙一脸茫然之色,道:“天刑?倘若为了一段真情,数百年时光可付,又何惧天刑呢?”
楚晴闻之,眼中一亮,抬眼望向杜鹃花仙,只听她继续道:“名门正道个个打着天地正法,替天行道的大旗,将我们妖类魔类视为异己,斩尽杀绝,可究竟什么才是正法呢?生老病死才是自然正法,那些正道名门剑仙个个还不是在逆天而行,比山下那些凡人多活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楚晴回望一眼归云峰低声道:“天地正法,逆天而行?”
杜鹃花仙又道:“那些之所以要被消灭的妖魔,大多为了力量追求,为了霸业,而作出四处害人,吸食人精血之事,是必会引来正道猎杀。是妖又怎样,只要我们做到人畜无害,又有几个故意难为我们的呢?我不也是在归云观眼皮下活了数百年了吗?”
楚晴闻其一番话语,仿佛心中豁然,神色也逐渐好转。
杜鹃花仙道:“这世间最奇妙的莫过真情,明知不能在一起,也可以无怨无悔守候千年,明知在一起,转瞬会灰飞烟灭,也会义无反顾,毫无怨言。”
楚晴轻咬下唇,抬眼望向那可望不可及的归云峰,喃喃道:“默默守候,灰飞烟灭。”
杜鹃花仙忽地从身后叫了自己一声,转身而见,她满脸含笑地,又温了一壶杜鹃花酒,提起壶来,斟满两个玉杯,道:“晴儿,此时夜深,山间寒气重,再共饮一杯。”
言罢,两人端起手中玉杯,里面盛满琥珀光色,月过中天,百丈琼台之上寒意乍起,饮下一杯暖过的花酒,顿觉身体里都是暖暖的。
杜鹃花仙嘴角含笑又道:“这饮酒也有不同时节,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各又风味,以后有机缘,晴儿在大雪天再来我这百丈峰,看着漫天飞舞雪花,再暖暖饮上一杯,那才叫神情倍至。”
楚晴提起紫金壶,斟了两杯道:“小白姐姐,谢谢你教了我这么多,晴儿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杜鹃花仙举杯含笑,道:“好,我们就姐妹相称,共饮此杯。”
待楚晴回到雄飞峰,已是时近四更天,带着一身微醉的酒意,推开房门,左右看看见不到小胖熊袋袋,嘴里嘟囔了一句:“骗子。”
自己方要转身关门,却又一道黑影从门外窜了进来,惊得酒气尽出,醒了大半,定神一看,却是小胖熊袋袋,玩的一身露水,急匆匆闯了回来,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楚晴向外看了看,并无什么人在追它,便反手关了房门,疑道:“你为何如此慌张?莫不是遇了什么可怕事物?”
小胖熊袋袋却摇了摇头,目光躲闪,楚晴略一寻思,道:“难道你是回来晚了,怕我教训你?”
小胖熊袋袋闻言,不敢看楚晴。
楚晴哈哈一笑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饶你不死,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了。”
闻言,小胖熊袋袋嘴角一咧笑了笑,但仍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显然之前狂奔了许久。
楚晴白了它一眼,又看了看窗上月影斜,一身倦意顿起,道:“我也困了,要睡觉了,你要老老实实,不可闹出了动静惊扰到我,我要美美睡上一觉。”说完,不再搭理小胖熊袋袋,倒在床上合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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