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舜臣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今日这般畅快,自从被淮南军团调到玄武营后,一直犹如行尸走肉般虚度光阴。
一个多月前从五官中郎将黄泉口中得知,并肩王世子在消失十九年后回到了金陵,那种震撼的心情和胸中澎湃的情感无以言表。
当夜便在黄泉的召集下,在金陵的淮南旧部齐聚前者的府邸,畅快淋漓的整整喝了一夜。
想起曾经战旗风卷猎声狂。
纵马挥戈、饱尝敌血。
还有深深刻在众人心中那擎天般的背影。
后得知运粮府兵由并肩王世子亲自率领,几位玄武营的众位好兄弟却也不顾往日情分,为了能挣得运粮军副将的资格大打出手。
最后胜出的自己在聚宝门下首次见到并肩王世子时,仿佛这十九年来所有的苦闷顷刻间烟消云散。
本来这一路上世子的态度已经让自己万分欣喜,可没想到此刻他竟然因为对方侮辱王爷配枪和战死的兄弟,愤然斩杀闫泽手下偏将,而且闫泽本人也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武人胄铠重若生命。
除了内心无与伦比的感动外,更加欣喜并肩王世子对待自己手下兵将竟然犹如王爷那般,只受战死,不受污蔑!
史天赐望着青炎如劲松般站在天风姤旁,一时间眼神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那铁盂山上。
同样的银甲染血,雄姿卓越。
“除了怀化大将军史将军和其麾下亲兵,其余所有羽林军给老子跪下!”
这一道命令,将浑身赤条条的闫泽也从深深的惊愕中惊醒过来,嘶吼道:“我杀了你!”
“世子殿下不可!!”
青炎脚下一点,天风姤拔地而出,枪尖已然抵在了闫泽喉咙之上。
天风姤枪锋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和喉咙上缓缓而流的鲜血让闫泽从狂怒中迅速冷静下来,“史将军!本将是陛下亲封的奋威将军,他肩王世子竟敢如此羞辱我,简直是藐视圣上!还不将他拿下!”
“众将士听令!”青炎如狂狮般怒吼。
“在!”包括重伤的所有府兵,只要是能喘气儿的全部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回应着自己爱戴的主将。
“我数三声,如果这两千羽林军和我枪下这个姓闫的不跪下去,即刻发起冲锋,一个不留!”
“领命!”
史天赐没想到对方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赶紧上前劝说。
“一!”
“史将军,赵青炎他这是犯上作乱,这是造反啊!”
“二!”
“史将军!你难道就这般看着?赶紧阻止这个疯子啊!”在见到史天赐不为所动后,闫泽转过头来看见了那成为他一生梦魇的场景。
只见所有府兵已然钢刀出鞘,利箭搭弦,眼中闪动着如野兽般的狂热。而并肩王世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三!”
“我跪了我跪了!世子千万别动手!我跪了!”闫泽再也抵挡不住这让人窒息的压力,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那两千羽林军也随着闫泽的服软认输,齐齐的跪倒在地。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是并肩王世子,赵玄策秦惜君之子,我没有什么大的能耐,但却唯能做到一点。”青炎扫视着两千羽林军,随即手臂向后一指。
“谁也不能侮辱我赵青炎的兄弟!”
收枪反身来到当先一名府兵的遗骸前,青炎声音嘶哑:“送兄弟们一程。”
无需再下命令,白翳、赵璟和许舜臣抬起另外三角,随青炎缓缓前行。身后众府兵齐齐收刀入鞘,抬起往日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拂晓已至,晨间的阳光照在这犹如溃兵的一行人身上。
破败而肃穆。
望着被晨光包裹着的运粮兵,所有羽林军包括史天赐心中都有同一个感觉。
这些士兵仿佛无坚不摧,不可战胜。
那身着银甲的背影被拉的老长,伟岸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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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溪湖以南一处山岗上,幸存的那不足一千人的府兵,庄重的站在青炎身后。
越过这位铁血柔情的并肩王世子,是一座座隆起的简易坟包。
不知谁第一个哭出了声音,而后便如星火燎原般顷刻间蔓延全军。
青炎这次没有阻拦,在李三的坟前单膝跪地后,将身边治疗刀伤的烈酒缓缓撒落在地。
“李三大叔,阿鼠在这一战活了下来,你替他挡的那一刀暂时是没有白挨了。”
众将士闻言哭声更加悲切。
站在山岗下的羽林卫静静的望着这一幕,望着失声痛哭的一干泥腿子兵,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俱是眼圈通红两拳紧握。
严格意义上来说,除了闫泽的亲兵,他们都不算是沛王一党,即使是身份比这些府兵高出一大截,但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却还是如蝼蚁般卑贱。
但不久之前他们竟然见到贵为并肩王世子的运粮军主将,因为奋威将军和其手下偏将的言语不敬,落得个一死一逃。
当兵刀口舔血的哪一个不向往这样爱兵如子的将领?
几位羽林军校尉再也控制不住骨子里的血性,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下了宁死不屈的头颅,发自内心的对这些将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哭够了没有?”
“没,没哭够!”阿鼠跪在青炎身边依然一把鼻涕一把泪。
“没哭够也给老子憋回去,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娘们的,既然让众位兄弟安眠于此,那接下来还得干干正事。”青炎站起身来扫视着自己的兵将。
“别看我身份高贵,但我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你们都比我懂,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包括我在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齐胳膊齐腿的回去,但咱们怎么着也得把名声带回去,让咱们的陛下和金陵里的大老爷知道,我们这些泥腿子丝毫不堕了南赵威名!.
将赵璟拉到身边,大声喊道:“想必现在很多人知道他是谁了吧?没错,正是陛下的四皇子吴王殿下,殿下本来在几日前就应该与羽林军主力汇合,但大家知道他为何没有去?”
“吴王殿下私下里告诉我,说咱们府兵虽然身份低贱,但却是比他见过的任何队伍都更有人情味!就为了这个人情味,昨夜殿下不顾个人安危,割下了近二十个山越蛮子的首级!”
“吴王威武!”
“吴王威武!”
震天般的吼声,所有府兵歇斯底里的喊着。
赵璟笑着摆了摆手:“大伙别听他胡说,本宫只是懒而已,再说在主力部队哪有咱们运粮军来的舒坦?远离山越蛮子远离两军交战。”
话锋一转笑骂道:“谁能料到这屎一般的山越蛮子竟然摸到了咱们的屁股,他们想捡软柿子捏倒也没什么,害得本宫享不了福,这才杀了几个蛮子泄愤。”
众将士闻言都是改哭为笑,将阴郁悲切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但话说回来,本宫也只是杀了十多个蛮子而已,便已经累的快要脱力了。”赵璟举起青炎的手臂大喊:“众将士昨晚但凡没有在被窝里一觉到天亮的,都应该见识到了并肩王世子的雄风吧?”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你们可知道世子他昨晚斩了多少人?”赵璟神情十分激动,“别看本宫,本宫也不知道,要不然还能问你们?”
又是一阵阵大笑声响彻四野。
“杀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两千人的老弱,硬是击退了那如虎狼般的五千山越蛮子,如果没有世子第一个挺枪冲入敌阵,没有他如杀神一般的斩杀山越第一勇士沙虎,想来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了,是吧?”
“吴王殿下说的没错!”
“世子爷昨晚冲的太快,我用了当年入洞房的劲儿也没撵上!”
“昨晚我被世子爷亲自救了一命,那些蛮子在世子殿下手犹如猪狗一样,根本走不过一回合。”
“老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砍什么切?”
“是砍瓜切菜,世子殿下就像是砍瓜切菜般杀得那些蛮子是哭爹喊娘啊!”
“........”
见众人越说越离谱,青炎赶紧打断:“行了行了,就别捧了,一会都把我捧比我父王都厉害了。”随即话锋一转:“哭也哭了,笑也笑了,正事还得继续干,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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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东北一百里处,平叛大军安营扎寨,因运粮府兵的剩余兵力已经不能保证粮草的安全,所有在那夜激战过后合并进羽林军主力。一干伤员也被青炎强制留在了北面的成嘉郡。
帅帐之中,青炎和赵璟坐在主帅史天赐的左右,再加上护卫在侧的白翳,别无他人。
“世子殿下,罗溪湖一战你亲率五百府兵抵挡住了山越第一波冲击,这才为许校尉赶来支援赢得了时间,即使本将自问百战沙场,却也不得不钦佩你的武勇和胆色。”
青炎淡淡一笑:“史将军谬赞了,虽然杀了些山越蛮子,但本世子并没有多少欣喜之情。”
“据本将所知,这一战可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典范,你用如此薄寡的兵力击退了数倍于自己的山越蛮子,想必传回金陵城陛下定然会龙颜大悦的,为何世子却说没有任何欣喜?”
“史将军,本世子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虽然我们将这些叛军称之为山越蛮子,但他们山越一族在四百年前就是我赵国子民,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现在是与自己人自相残杀,所以杀了再多自己人,又有何可欣喜的?”青炎有些恍惚的望着身旁的火柱。
“世子虽言之有理,但叛军就是叛军,即使他们归顺我国一万年,叛了就是叛了。”史天赐语气十分平静。
“史将军难道就没有想过,山越归顺了整整四百年,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为何却突然叛了?”
史天赐沉默片刻,依然平静的答道:“无论原因如何,都跟本将没有关系,本将率领着这些儿郎们只需要平息这场叛乱即可,至于其他的,也轮不到本将这样的武人来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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