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想想吧。”警察很客气,毕竟刘康乾不是犯罪嫌疑人,只是目击证人。
“难道是他们打你的头,让你脑部受伤什么都记不起来?”张湘渝质疑道,“可是根据酒店保安的笔录,你是清醒的,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做个脑部CT?”
“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一方面时间太久,另一方面我不想回忆,那件事情给我造成了心理伤害,事后我找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看,就是为了疗伤。”刘康乾这话倒不是假的,他确实看了一些哲学、心理学方面的著作来开解自己,尤其是当知道刘亚男的情人是自己的亲伯父之后,这个心理冲击确实是巨大的。
“这关系到一个重大案件,请你配合一下。”张湘渝和另一个警察交换一下眼神,决定暂时留置刘康乾,给他时间回忆。
刘康乾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故作平静,刚才他的反应是经过考虑的,但终究是违背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内心的良知,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唯一能救傅平安的人,自己的证言决定傅平安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此刻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小人来,义正言辞的说你要诚实,你要对得起良心,不能因为自私毁了别人一辈子,但是又有另一个小人跳出来反驳,说为了外人毁了自家伯父的政治生命,连带着整个家族走向覆灭,值得么?
他想到了红楼梦中贾府的覆灭,恐惧浮上心头,如果大伯落马,其他亲属多少会受到影响,大伯是家族中的领头雁,他倒了,其他人的仕途就不会光明,尤其自己,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有社会关系上的污点呢,是要当省长的伯父,还是要蹲监狱的大爷,似乎不需要考虑,但他心里仅存的良知依然在呐喊,不能这样做。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必须这样做。”刘康乾开解自己,他想到一则寓言,一列失控的火车,前方有两条路,正常路线上有五个小孩在玩耍,废弃的岔路上有一个小孩,是撞死五个犯错的孩子,还是撞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刘康乾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傅平安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一个牺牲品,但他不会白白牺牲,刘康乾暗暗决定,等自己事业有成之时,再给傅平安翻案,他的家人,自己也会安排当地政府给予适当的照顾。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的争斗终于停止,风平浪静,心安理得起来。
过了没多久,小姑父带着律师来了,将刘康乾带了出来,回去的路上,刘康乾忧心忡忡的提出自己对伯父的担忧,但王建对大舅哥非常有信心,等红灯的时候,他宽慰内侄:“你大爷是正厅级的省管干部,要动他,得省里一把手点头,你觉得就凭几个谣言,能动得了他?”
刘康乾说:“爆出来的那些,都是真的。”
王建说:“真的又怎么了,正厅级在美国买几套房子怎么了?儿女有出息,自己挣钱买的,惹着谁了?依我看,这就是境外敌对势力在搞破坏,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闹事,抓几个刁民劳动教养,事儿就搞定了。”
小姑父说的嘴响,刘康乾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做点什么,比如找一篇四平八稳的稿子,拿去淮江日报投稿,在党报上正面宣传一下大伯的政绩,应该会起到正面积极的作用。
刘康乾过于高估了自己的作用,当了几天学生会主席,就很自然的认为世界缺了自己就运转不良,实际上缺了他的证词,案子一样可以破,毕竟还有其他当事人。
貔貅集团董事,近江闻声达汽车销售公司董事长谭辉应警方要求再次来到公安局叙述当天发生的事情。
谭辉点起一支雪茄,翘起二郎腿侃侃而谈:“这事儿呢,也没什么丢人的,我一直在追求刘亚男,这妞儿太精明了,趁我不注意搞到我公司的机密情报,就来勒索我,不给她一大笔钱就把情报卖给我的竞争对手,我寻思这样不行啊,报警也不合适,就约地方谈呗,她就定了个酒店,我带俩保镖过去的,也不是为了防谁,我这人社会上仇人比较多,走哪儿都带着人,可是谁能料到啊,俩专业保镖还是被人给阴了,刘亚男的男朋友是特种兵出身,还拿着电击器,他在暗处我们是在明处,防不胜防。”
张湘渝把电脑显示屏转向谭辉,给他放了几段监控视频,分别是谭辉等人、刘亚男、刘康乾和傅平安进入酒店、电梯和房间的片段,视频下方带有时间,明显和谭辉说的不一样。
“谭老板怎么解释?”张湘渝问道。
“我解释什么?事实真相就是我的人吃大亏了,李小杰的蛋都被那小子踢碎了,王涛被扎了八刀,我他妈的嗓子都废了,你让我解释?我必须弄死他,这就是我的答案,你要解释,去找你领导要,真他妈的操蛋!”谭辉忽然就怒了,将雪茄按在张湘渝桌上,拂袖离去。
张湘渝冷笑,谭辉年轻气盛,还没察觉到风向已经变了。
……
傍晚,江东省公安厅会议室,来自江北市刑侦支队的一群刑警正在等待开会,为首的是外号奔雷手的刑警大队长韩光。
公安厅长宋剑锋是从江北市局上来的领导,是韩光的老上级,突然调他们过来,恐怕不是开会这么简单。
宋厅带着秘书沈弘毅走了进来,韩光等人本来横七竖八的躺着坐着,看到老领导进门,这才懒洋洋站起来,但是眼中都是精光闪烁。
“打起精神来,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们。”宋剑锋见惯了老部下们的懒散模样,知道这群小伙子是外松内紧,命令一下,绝对换一副模样。
韩光兴奋起来,省厅有的是人手,为什么调江北的刑警过来,说明案情重大且复杂,近江的警察已经不堪用了。
沈弘毅打开投影仪,开始放资料介绍:“貔貅集团,是一个打着企业幌子的涉黑团伙,核心成员是谭斌、谭辉兄弟……”
韩光举手提问:“叫我们过来,是单纯的抓捕,还是办案?”
宋剑锋指着桌上的一堆档案袋说:“抓捕加办案,你们有一晚上时间,把这些看完。”
这堆档案袋,全是控诉谭家兄弟的状子,这个涉黑团伙牵扯到四条人命官司,十几起故意伤害案件,以及打架斗殴、非法拘禁、财产纠纷、敲诈勒索、非法侵占等案子,受害者拿起法律武器维护权益的结果就是败诉,这说明在司法系统中有谭家兄弟的保护伞存在。
宋厅走了,给韩光他们叫了盒饭和咖啡,十几个刑警抽了两条烟,用一夜时间看完了资料,确定了要抓捕的涉黑团伙主要成员。
除了谭斌谭辉兄弟之外,这个涉黑团伙还有黑律师、黑会计和黑打手,打手中的首恶有两个,一个叫李小杰,从小劣迹斑斑,十八岁被家里托关系送到武警部队服役,没一年就被部队除名了,后跟随谭辉当了保镖,很多脏活儿是他干的,还有一个叫王涛的,是省散打队的运动员,因为故意伤害案服刑三年,王涛和李小杰是谭辉的哼哈二将,要抓谭辉,必抓此二人。
……
貔貅集团办公楼前,一辆不起眼的旅行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一条缝,长焦镜头若隐若现,这是侦察员在对犯罪窝点进行监控,谭辉和团伙核心成员都在,唯独少了罪魁谭斌。
这案子是宋剑锋亲自在抓,韩光向宋厅直接汇报,他打通电话,说谭斌不在,是否按原计划执行。
“等我电话。”宋剑锋挂断手机,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
谭斌是一天前离开的,他向来神出鬼没,狡兔三窟,回到北京后和以前一样每天忙于应酬,他正在会所陪一个山西来的地方官喝茶,忽然接到电话,谭斌接听了几句就变了脸色,说不好意思我去个洗手间,来到洗手间把手机丢进纸篓,从工具间扯出一套工作服套上,戴上口罩和帽子,从会所出门出去,步行穿过一条街,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二环内某小区。
这个小区里有谭斌的一套房子,但他从来没来过这里,房子也不在他的名下,他只知道小区名称和门牌号码,来到屋门前,按指纹开锁进门,屋里陈设简单,只是用来应急的场所,一口旅行箱是早已准备好的,里面有换洗衣物、手机,现钞和一本护照,护照上的照片是谭斌,但是名字不是。
谭斌拎起箱子下楼,打电话订最近的飞洛杉矶的头等舱机票,到了机场,过边检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因为自己的名字已经被边控,好在护照是用他另外一个户口办的,是真家伙,顺利通过,开始候机,他一直等到登机结束,舱门关闭,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才给弟弟谭辉发了条短信,发完就关了机。
谭辉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瞄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这是哥哥发来的暗语,只有他们兄弟两人知道,意思很简单,跑路!他迅速打开保险柜,将里面的现钞全部扫进背包,定了定神,拿起电话安排李小杰备车,让王涛带上家伙。
“上哪去啊辉少,还要带家伙?”李小杰问。
“别废话,赶紧的!”谭辉吼了一句,撂了电话,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把瑞士造 SIG p238手枪。
谭辉从小喜欢枪,发达之后通过各种渠道买了不少枪支,他的车库里甚至停着一辆退役的装甲车,本来这些只是用来把玩,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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