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寒走进聋哑学校破败的大门,路边漆黑一片,沿着一条泥泞湿滑的水泥路徐徐向内。
穿过几间教室,来到一座稍大的房子前,灯光就是从这里射出来的。
透过窗户向里望,有一个长条大桌子,两边整齐地摆着碗筷,碗筷对着的椅子上一共坐着十几个小朋友,正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的套间,那里应该是厨房。
沈秋寒见到这么多小孩,很是稀罕,莞尔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朋友们见到两个忽然闯入的陌生叔叔顿时吃了一惊,面露惶恐不安之色。
沈秋寒指示李牧坐下,然后用手语比划着,很快缓和紧张的气氛。他向小朋友问好,说他是厨房里那个漂亮姐姐的朋友,不是坏人,自己还没吃饭,想和大家一起吃饭,欢不欢迎啊。
小朋友立即咧开嘴笑了,热情的拉着沈秋寒坐下,一张张小脸露出聋哑人专属的清淡无声却情意浓浓的笑容。
李牧见沈秋寒熟练地打着手语,颇为吃惊,老大竟然学了这个技能,大神果然是大神,总是出其不意,高人一筹。
此时,李依研的清脆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何老师,饭好了吗?小朋友都饿了。”
沈秋寒微微皱皱眉,这个何老师怎么总是出现在小丫头身边,还专捡自己缺位不在的时候,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听到问话,何夕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马上就好。你也饿了吧?”
“饿。你的杂酱面闻着好香,手艺真不错。”
“爱吃吗?”
“当然喜欢吃啊。我丈夫经常给我做的,他的手艺超棒,和你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何夕笑呵呵地说道“我就当你夸我了。你丈夫?你不是离婚了吗?忘了问问,是你哪一任前夫。”
李依研面色发窘,气急道“何大叔,你有完没完。我是结过两次婚,总比你30多岁还没人要的强多了。”
“宝贝儿,别生气,我逗你玩呢。”
李依研气恼地叉着腰在厨房来回踱步,边走边嚷嚷着“别叫我宝贝儿,我和你不熟,就算熟了,我也不是你的宝贝儿。你说话不着调,妄为人师。饭我不吃了,走了。”
何夕连忙腾出手,拉住李依研的胳膊,憨笑道“别啊,开个玩笑就生气了。我是叫顺嘴了,以后我叫你李姑娘。”
见李依研还是撅着嘴,继续说好话“小朋友都眼巴巴的等着咱们呢,你可不能走,你是他们的救世主,我充其量算是衣食父母。”
“何老师,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拿我婚姻说事,我就真的生气再不理你了。”
何夕连忙点头许诺“好好好,放心。”
李依研抿着唇,水眸微转“刚刚你说我是他们的救世主,什么意思啊?还有,今天在公交车上,有个小朋友拉着我的手,怎么都不放手,最后把我带到这里,说要我救救他们,什么意思啊?”
何夕笑呵呵地说道“我看你会打手语,怎么没问问那个小朋友?”
李依研撇撇嘴,低声答道“我的手语是前夫柳安臣教的,那会在美国我身体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就学个皮毛。
刚刚我问小朋友来着,他们用手语表达的我看不太懂,似乎好像是有人赶他们走。还有啊,刚刚小朋友带我从洞里钻进来的,大门是锁着的,这里该不会被封了吧?
进来后,四处黑漆漆的,连个灯都没有,要不是你站在路边叫我名字,我就吓跑了。”
何夕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以前常来这里当助教,因为一些原因,好久没来了。我和这里的张老师是好朋友,他是聋哑人,给我打电话都是用手指敲击话筒,用摩斯密码和我交流。今天早上是他求我来这里,照顾这些孩子。”
李依研崇拜地望着何夕“看不出来你既会手语,还会密码,也还很有爱心啊。对了,张老师去哪了?他为什么不管这些孩子了?”
何夕一边娴熟地下面条,一边说道“张老师被拘留了。”
李依研秀眉紧蹙,吃惊地问道“什么?他犯法了吗?”
何夕摘掉墨镜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的汗,重新带好墨镜,转身面对李依研,认真地说道“因为他带着孩子去政府门前静坐。不瞒你说,这所聋哑学校所在的地皮,年初就已经被一家公司买走了,政府早都要拆迁。张老师和孩子们坚持不撤离,才保留到今天。但是今晚是最后一夜。”
李依研秀颜微抬,惊愕地问道“为什么?”
何夕微叹一声,幽怨地说道“那家公司的老大回来了,有关部门不敢得罪他,明天要强拆这里。”
李依研杏目圆瞪,捏紧了拳头“什么?这里还有孩子,怎么能强拆。何老师,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一定要和万恶的资本家抗争到底。”
何夕咧咧嘴,用手揉揉李依研的发顶,无奈地说道“人民也是血肉之躯,哪能抵挡住推土机和拆迁队。”
李依研倔强的小脸扬起,“那我们就去政府请愿,总有人会给我们做主。”
何夕眼眸射出一道寒光,厉声说道“怎么,你想和张老师一样,以扰乱社会治安为由被抓么。”
李依研气馁地叹了口气,倏然睁大水眸,探究地问道“张老师怎么不去和资本家谈谈?也许那家公司的老大有恻隐之心,了解情况后可以放弃这里的开发项目,保留这所聋哑学校?”
何夕摇了摇头“张老师去找了,公司一个小主管接待后,知道他的来意一口回绝,后面保安再不让他进门了。连公司中层领导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是总裁了。”
李依研水眸微转,计上心头“这样,咱们明早带着孩子组成人墙,站在学校大门口,万恶的资本家再没人性,也不好从咱们身上捻过去吧。”
何夕一边捞面条一边嗔道“李姑娘,你好歹也是上过学的人,怎么跟个乡野村妇一样鲁莽。你想当英雄以死明鉴,我和孩子们还不想呢。”
李依研彻底泄气了,无助的水眸波光粼粼,喃喃地说道“那怎么办啊?明天这些孩子去哪里啊?”
何夕平静地说道“怎么办?很快就会有答案。现在是吃饭时间。”
李依研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连忙追问道“何老师,这事没个定论,我吃不下。你有办法吗?要有快说啊。”
何夕笑呵呵地说道“只要你在这,就有办法。”
秀颜微抬,狐疑地问道“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何夕答非所问,岔开话题,问道“这么晚了,你前夫沈大少也不给你打电话,催你回家吗?”
李依研自嘲地咧了咧嘴,“从今天开始,我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了。”
何夕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李依研撅着嘴,气呼呼地说道“我和他彻底分手了。今晚我回柳家住。”
何夕面色一惊,哀叹一声“你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分手了?这分的也太不是时候了。算了,算了,明天咱们一起做乡野村民吧。”
李依研莫名其妙地眨巴眨巴眼睛,“何老师,你什么意思,又打哑迷呢?”
何夕把大碗递给李依研,自己端着面盆,嘟囔一句“走走,先吃饭,你和孩子们都饿了,吃了饭再想办法。”
何夕带头走出厨房,抬眸瞥见沈秋寒和李牧坐在椅子上,震惊稍纵即逝,内心喜忧参半。
李依研说她和前夫分手,今晚回柳家,着实让他高兴一番。随即想到这些孩子和这个地方即将在明天消失,又希望沈秋寒还在乎李依研,就算不能阻止拆迁,起码可以通融宽限一段时间。
没成想,救世主沈大少来了,就坐在小朋友身边,看来明天强拆的事能有转机。
李依研后脚跟着何夕出了厨房,倏然抬眸,冷不丁被两个大人吓了一跳,惊诧地问道“秋……秋寒,阿牧,你……你们怎么来了?”
沈秋寒冷眸睨着,打趣道“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李依研想起这两天的事,倔劲上来了,放下大碗,嘲讽地说道“沈秋寒,你又跟踪我?咱俩都分手了,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别整天死皮赖脸的。去哪都甩不掉你。”
沈秋寒平时被小丫头怎么怼都不生气,可今天李牧在,尤其是来意不明的何老师在,顿时让沈秋寒感到颜面无存。
俊颜紧蹙,冷眸睨着,沉声道“看来我今天来这里,多此一举了,阿牧,咱们走吧,别在这招人厌烦。”
何夕见沈秋寒的脸垮了下来,他可是救命的神,谁走他都不能走,连忙打圆场“沈大少来了啊,来者都是客,坐下吃面,尝尝我的手艺。”
沈秋寒其实不想走,可何夕这个台阶他不想下,只等李依研一句软话,就可以顺坡下驴继续留下来。
刚刚他和小朋友用手语交流一番,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心里有了权宜之策。只是他这个救命的神,也有架子,他得借此事拿捏住小丫头,让她服服帖帖,乖乖跟着回和苑,消停两天。
哪成想,李依研嘴欠的又阴阳怪气地怼道“欧呦,堂堂沈大少吃香喝辣,咋会看得上咱这种粗茶淡饭,何老师,您用不着对他那么客气,人家贵人多忙事,咋就别耽误沈大少挣大钱了。”
沈秋寒这下真是被气到了,面子里子掉了一地,再待下去该钻地洞啦,铁青着脸,抓起手包,转身就走。
何夕急得头冒冷汗,转头瞅着李依研,幽幽地说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得,救世主让你气走了。”
李依研杏目圆瞪,一脸懵逼“啊,他……他就是那个资本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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