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夏季,温度灼热的吓人,连赤水江上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孙安富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挑着担子来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左右四顾无人,他颤着手抹了把汗,屏着呼吸掀开了那层黑布——瞳孔猛地一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只见黑布下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躯干生满了蛆,附着其上的皮肤如同沤烂的树皮,残肢断臂相互交错成一堆,甚至还有内脏和毛发夹杂其中,但唯独却没有头...
“那是,那是人啊!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几个月中,我每天夜里肩膀上竟挑着两个死人!”孙安富浑身抖的像筛子,面色死白如灰。
城主府每日夜里竟让他将两个剁碎的尸体挑到江边!
“然,然后呢?”猫儿不知何时钻到了墨星染的袖袍下,两只小爪子紧紧的搂住墨星染的手。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我当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我撂下担子拔腿就往家跑。”孙安富急促的喘息着:“我回到家就开始后怕,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将这事儿报官,毕竟那些碎尸生前都是一条条人命啊。但我转念一想,城主不就是烟云城最大的官吗,那我还跟谁报去?”
城主只手遮天,即便是尚京城内的那位也要让他三分,他就相当于烟云城的土皇帝,随手碾死几个平头百姓,谁又敢说他半分不是?
“城主为何要命人将那些碎尸运到江边呢?”猫儿疑惑的看向孙安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也好奇啊,但我也没法打听。”孙安富长叹口气:“那时我家又是那种境况,没法子,之后我装作不知道,又继续去了城主府。这个瘆人的活计我一直干到了两个月前,直到家父家母接连去世,小朵也失足掉到了江里,我才发现事有不对。”
此时已经日暮西垂,秋阳的余晖透过窗纸斜斜的洒进屋里,墨星染抬头看向角落里的孙适,那孩子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说过,只是哆哆嗦嗦的抱着腿蜷成一团。
他走到孙适旁边,轻声问道:“你想姐姐吗?”
小儿大概七八岁,一双眸子如同慌张的小犬,他嗫嚅了片刻:“想朵姐。”
墨星染轻轻摸摸他的头,用谁也听不到声音在孙适耳旁低声说了句:“别难过,今晚你就能见到姐姐了。”
————
是夜,一弯下弦月掩在了浓云后,月晕淡得看不见,星辰格外夺眼。
老人常说,下弦月不详,走夜路要当心些。
孙安富左手牵着孙适,右手拎着破麻袋,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他按照墨星染说的,来到赤水江边,将事前准备好的黄符纸揣到了孙适的口袋里,并用朱砂磨成的朱砂墨在他额头上点了个红点,随后退到了一旁的大树后。
墨星染抱着猫儿立于不远处的枝头,他抚摸着猫儿柔顺的背毛:“冷吗?”
“不冷。”猫儿瞥了他一眼。
随即,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估计她该觉得冷了。”
“啊?”
猫儿的话音将落,岸边上的孙适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突然扯开嗓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
一阵阵抽噎如同钻心的铁锥,让人不禁觉得揪心。
孙适半蹲在地上,两臂抱着腿,将头埋在臂膀之下放声大哭,尖利的哭调在冷寂的将面上回荡,当真如同叫魂一般。
就见那漆黑平静的江面上泛起了微弱的涟漪,那一圈涟漪很快荡了开来,随之激起了一阵浪花,眨眼间,半面江如同煮沸的滚水。
“来了。”墨星染沉吟道。
浪花逆着江流越滚越大,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巨浪来势汹汹的朝岸边直扑而来。
几人的内心也随着那江面变的波涛汹涌起来。
猫儿看着孙适那小小的身影蹲在岸边一动不动,眼看那潮水就要将他生生卷走,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墨星染,再不出手那孩子就要被卷到江里了。”
“莫急,再等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话却不是出自猫儿口中,而是不远处的孙安富,他此时急的跳脚,皱着眉头朝这边嚷嚷。
墨星染摇摇头,没搭理他。
此时那漆黑的赤水江如同被无形的巨刃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平如镜面,一半激如岩浆。
“娘,朵姐,你们...在哪啊。”孙适的哭嚎声被浪涛声淹没,他兀自站了起来,揉了揉哭的发红的眼,一抬头,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浪头直直朝他盖来,他瞪着眸子大张着嘴,本能的愣在了原地。
“适儿!”孙安富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从树后冲了出去。
突然,那激涌的浪头中一道黑影掠过,似乎是一张五官清晰的人脸,只是一瞬,又消匿了。
“朵姐!”孙适放声惊呼,他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几步,弱小的身子只离那浪头半尺不到。
孙安富猛地一扑却扑了个空,倒在地上抬起头望着自家小儿朝浪头迎去:“救命,救命啊!”
咸腥的江水已经溅到了他们脸上,那浪头铺盖下来,眨眼就将前头的孙适卷了进去...
“来不及了!”猫儿眼看那孩童被江水吞噬,猛地往树下跳去。
不料后腿却被墨星染拽住了,猫儿急的怒瞪着他:“你不救还不让我救?”
“这就去。”
墨星染将猫儿放在了树枝上,叮嘱道:“别瞎跑。”他甚至还有闲工夫理了理衣襟。
“快啊!”猫儿催促。
“不急。”他慢条斯理的从树下跃下,缓步走向江边,那悠闲的样子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似的...
此时那滔天的巨浪的已经偃旗息鼓的退回了江里,方才还狂浪不止的江面此时又平的如一面镜子,而江边上——孙家父子也已经不见了人影!
墨星染伫立在岸边,夜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不慌不忙的从囊中掏出两个小小的‘石子儿’,朝平静的江心抛了出去...
两个‘石子儿’在江面上跃动几下,沉了下去。
离得太远,猫儿没看清他究竟朝江里扔的什么东西,不安的挠着树干吼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水漂儿’?!”
墨星染回头朝她笑笑:“你再看看。”
猫儿闻言看向江心‘石子儿’沉下去的地方,就见江心处的水焉得下沉,成了一个小小的空洞,空洞旁的江水不住的倒灌,几息间,一个漩涡初具形状。
那江心的漩涡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江水,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远处看去,如同一张漆黑的布上漏了个大洞!
‘轰’的一声,那漩涡像是压抑许久的猛兽,巨大的漩涡中心处猛然升起一道擎天的水柱。
水柱在空中扭动如一条巨大的水蟒,盘旋而上的水流中似乎裹挟着几个黑影。
不多时,那黑影盘旋上了水柱的顶端,随着水柱强烈的冲力,三道黑影如同炮弹一般‘砰’的被击向了岸边...
墨星染此时两手合十结了个印伽,一道紫色的光刃直直迎向那三道黑影,电光火石间,紫色的光刃像一把刺刀,猛地扎向其中一个黑影。
其余两个‘安然无恙’的砸到了岸边。
猫儿定睛一看,那两个从天而降的黑影正是孙家两父子,此时正爬伏在地上‘噗噗’的吐着肚子里的水。
————
黄泉路上走一遭,孙安富惊魂未定的搂着他儿孙适,浑身湿漉漉的瘫坐在岸边,失神的望着赤水江。
猫儿不知何时跳到了树下,绕着孙家两父子两眼放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江里是不是有很多鱼?”
墨星染抿嘴笑了笑:“你除了吃还能惦记些别的吗?”
猫儿回头看向墨星染,她惊奇的发现,墨星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一人高的黑袋子,那袋子的质地有些眼熟,像是皮革做的...
“这是今日下午那个裹尸袋。”猫儿怪叫一声,往后弹开一个身位。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她:“不是要鱼吗?我这不是给你抓来了。”他把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袋子中的东西不住在地上扑腾扭动着。
“啊!”猫儿尾巴上的毛炸成了花儿:“这,这玩意是活的。”
“那当然,新鲜的鱼才好吃。”墨星染眯着眸子刻意咬中了‘吃’字,猫儿看到那袋中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突然就不动了...
墨星染将孙家两父子扶起身来,指了指地上的黑袋子:“在你孙家作祟的邪祟就是这东西。”
“啊?”孙安富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色满面的冲到那袋子旁拳打脚踢:“我叫你祸害我家人!赔我家人命来!”
“呜呜,呜呜。”黑袋子中发出了一阵呜咽,像是小儿的哭鸣一般,着实吓了几人一跳。
孙安富腿一得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老爷,这到底是个啥怪物,还会说话。”
墨星染随即走了过去,他施施然的弯腰将那个袋子扶了起来,袋子里的东西稳稳的‘站’住了...
“我打开袋子你可不许耍诈哦,不然我立马将你活炖了。”墨星染朝黑袋子低声说道,语气像是在恐吓小孩。
谁料那裹尸袋一阵乱颤,袋子里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又发出一声呜咽...
“好。”墨星染点了点头,像是在回答。
猫儿看傻了眼,怎么,难不成他还能跟那‘玩意’交流?
一人一袋又嘀咕了片刻,墨星染笑着将袋口上的黄麻绳解开了,说了句:“出来吧。”
就见一双白嫩纤长的手臂从袋口伸了出来,其上还有几片红色鳞片,随即是一头湿湿的红发,再然后出现了一个——面颊红晕有光泽,双目炯炯而有神,眉如远山唇如樱的——浑身光溜溜的——男子!
哦不,是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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