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梅和孩子都不见了,她竟然并不着急,反倒是怒气横生。
“这个丧门星,不知道又躲哪里偷懒去了,还真当自己是皇后啊!还给我甩脸子。”
她边说边往继宗屋里,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继宗知会一声,“继宗啊!你媳妇不知道又跑哪里偷懒去了。”
淑梅有孕这段时间,她的确忙前忙后,伺候的甚是周全。可这人啊!终究是本性难移,做一两件好人容易,做一辈子好事那真是难上加难。她自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操劳一辈子,该是安享晚年,享儿孙福的时候,怎么可能还做伺候人的事。
继宗一听淑梅不见了,心急如焚,“阿娘,你快去找找啊!我怕她想不开,快去啊!阿爹,阿爹……”看吴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借着双手的力,艰难的从床上往地上爬,想亲自去找淑梅。
“反了她,深更半夜不着家,还得我去寻她,她这谱未免也太大?”吴菊边说边走出了房门,将正准备进门的张炳林也拖了出去,“这个家啊,看样子离了我,你们是连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都说养儿防老,人家也同样是养儿子,我也是养儿子,人家的儿子儿媳孝顺有加,我却自己不动手,连口饭都吃不上,这老天爷也真是够偏心的。”
即便是爬,我也要爬出去找淑梅,是我连累了她,是我对不起她。
可终究还是力不从心,他从床上噗通一声滚落在地,连同床被一起掉落在地上。
吴菊听到屋里的声音,两老口才慌忙跑进来,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继宗,他俩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可是娘生上掉下来的肉,你这样糟践自己,阿娘心痛呀!为了个女人,你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你到底是图啥呀?”
吴菊一改刚才的硬气,语气缓和了不少。
看着昔日勤俭持家的阿娘,如今变成这副嘴脸,继宗心里清楚,她是怪淑梅夺走了自己儿子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是在吃自己儿媳妇的飞醋。事到如今,他还坚信自己的阿娘心肠不坏。
“图啥?图生活可以继续!”
继宗眼里闪烁着泪花,生活可以继续!生活真的还可以继续吗?自己现在就是个累赘,不说淑梅想不开,现在自己都想不开了,心中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现在是万念俱灰,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真不如死了算了。
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如今却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妇人,一次又一次用眼泪来洗刷自己内心的苦痛。
“阿娘,你若真心不喜欢淑梅,那我就放她自由,让她找个好人家去。”
“混账东西,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现在这样了,她却去享清福,谁来照顾你,还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我可告诉你,她康淑梅生是我张家的人,死是我张家的鬼,休想丢下你不管,难道让我服侍你不成?”
吴菊替继宗盖上被子,一口否决了他的想法。
“不劳烦阿娘,阿娘你去把家里的敌敌畏取来,只要我一死,大家的生活才真的可以继续。”
“你……你你……”吴菊被继宗给气得火冒三丈,在继宗床前哭天喊地的大哭大闹起来,“我命怎么这么哭啊!竟生了你这么个逆子,是吧!都不想活了是吧?好,那我这就一把火把房子烧了,让我们一家人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吴菊说着说着,拿起桌上桌上的煤油灯,发抖的拿着手中的火柴,一根接一根的划着手里的火柴,张炳林还在旁不停的拉扯劝阻。
可就奇怪了,今日这火柴咋就是一根也点不着。其实不是火柴的问题,是她故意为之,她可惜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她可舍不得死,只是善于用这一套激将法罢了而已。
“够了。”
继宗真是受够了,这个时候她们还有心情再他面前演戏,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
吴菊吓得手中的火柴也掉落在地,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静得能听到门外的虫叫声。
“我出去找找吧!”
张炳林的声音打破了现有的平静,他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冲进了夜色之中。
一阵微风拂过,竹林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心情已经平复的淑梅,背后嗖的一阵凉,总感觉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她加快了脚步,快步往家里赶。
这时,张炳林也正在往这边寻来,不巧的是半路手电筒没电了,他用力拍了拍手电筒,手电筒勉强发出了一阵微光后,彻底熄灭了。
“不中用的家伙,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坏。”
他在嘴里自言自语的抱怨了一句,揉揉双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摸索着往河边的方向寻去。这女人想不开,想寻短见,这大河是最好的地。
曾经也就有过一个姑娘,被人给糟践了,想不开就是投河自尽的,所以他琢磨半响后,决定去河边寻人,边走还边祈祷,“淑梅啊!你可别真跳河里去了,去河边静静可以,这傻事可千万别做,这不是还有孩子吗?孩子是无辜的,继宗也是无辜的呀!日子再难,咬咬牙总会过去的……”
走着走着,两人越靠越近,淑梅早被刚刚的风声给吓得心惊胆颤,如今看着向自己靠近的张炳林,她吓得止步不前。
晚风又迎面拂过,本就精疲力尽的她,吓得两腿发软,下意识本是想往后倒退,或是找地方躲避的,可这脚怎么也迈不动。
“难道是鬼抓脚?”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护着手中的孩子,“鬼大哥,你我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你若真想找替死鬼,就找我吧!放过我可怜的孩子,求求你了……”
淑梅不停的向她所谓的鬼大哥磕头求情,求它放过襁褓中的孩子。
张炳林眼神不是太好,再加上是晚上,他硬是走到淑梅跟前了都没认出淑梅来,“真是晦气,这大冬天,是谁在这里送鬼呀!呸呸呸!阿弥陀佛,有怪莫怪,我只是过路的,借过借过!”
那个时候,人们都没上什么学,受封建思想的余毒,人们心中还是相信鬼神的,总是把解释不了的怪事当做是鬼怪作祟。对所谓的鬼怪也是敬而远之,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了鬼怪,就遭到鬼怪的报复。
本还吓得胆颤心惊的淑梅,听到了张炳林的嘀咕声。
“咦!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阿爹的?”她抬起低垂着,一直不敢抬起来的头,试探性的叫了两声,“阿爹,阿爹?是你吗?”
好像是淑梅在叫,不行,这深更半夜的,若是鬼叫呢?我若是应了,魂准会被黑白无常给勾去,还是绕开得好。
见对方不应,淑梅更是深信眼前的人影是鬼影无疑,瞬间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哇哇哇……”
这调皮捣蛋的孩子,又在关键时刻大哭起来,淑梅和张炳林都差点吓得尖叫起来。
“宝贝乖,别哭……”
淑梅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怕她的哭声招来不远处的鬼魂。可不管她怎么哄,孩子还是哭个没完没了,无奈之下,她干脆解开上衣,将奶头塞到孩子嘴里。可这熊孩子含着奶头,还是没有停止哭泣,哭得一声比一声大。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嘛?难道难道……难道是鬼怪作祟,把你吓到了不成?”
张炳林听到孩子的声音,本打算绕道而行的他,又掉头回来,朝淑梅这个方向走来。有淑梅的声音,如今又有孩子的哭声,他坚信前方的人影就是自己的儿媳和孙女,不是什么鬼怪。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孩子,你别怕,有妈妈在,就算前面是掏心掏肺的恶鬼,妈妈也要和它拼上一拼。”
淑梅劫后重生,没想到竟是因为并不存在的鬼怪。她依稀记得路旁有一排小柳树,凭着记忆她找到了那排小柳树,用力折了一根柳枝,对着迎面走来的张炳林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打。
“我打死你这个黑心肠的恶鬼,叫你欺负我女儿,叫你欺负我女儿……”
“哎呦,哎呦,哎呦,是淑梅吗?快停手,我是你阿爹呀!”
听到熟悉的张炳林的声音,淑梅才停止了自己疯狂的举动。
“阿爹,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平日里看你柔柔弱弱的,没曾想还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阿爹,你没事吧?这黑灯瞎火的,我这不是把你当成勾魂的恶鬼了嘛!”
“一根小树枝,我还承受得起,只要你和孩子没事就好,走吧!夜晚霜寒露重,回头别把孩子给弄感冒了。”
就这样,两人一起结伴而回。
回到家里,看着躺在床上泪眼婆娑的继宗。一想到曾经那个阳光健康,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继宗,从此就要同行尸走肉般躺在这床上度过下半生,淑梅的心就一阵一阵的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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