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张屠夫破例没有对龙择天冷言冷语,来到龙择天面前,说道:“除夕了,你这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也可怜,晚饭和除夕夜就在一起吧,怎么说你也不是太烦人的一个人,还是有些学问的书生,不好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g。但是,丑话可是说在前头,我的老婆孩子可都是十里八村出名的美人,眼睛要老实些,说话也要不要太显摆自己的学问,我是个粗人,粗人却是粗中有细的,三个多月,我看着呢,虽然不太放心,但是,你还算本分,不然,过年我可是杀的不是猪!”
龙择天笑道:“尊夫人和爱女确实是出类拔萃的美人,但是,儒圣有话,非礼勿视!这一点礼数我还是懂的,不过,若是你不放心,你那屋我也没进去过也不想进去,至于晚饭和除夕夜,我一个外来人就不好打搅,你们一家团聚,不用管我!”
张屠夫道:“小气了不是?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叮嘱叮嘱你也是没拿你当外人,你在我家吃住三个月,虽说你教了我闺女,但是,那三个半大小子白吃白住,我也是看了你的面子才不说什么,怎么,你还不愿意?”
龙择天笑道:“并非不愿意,而且你说得对,三个月,我果然有些不像话,其实我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一点小钱还是有的,只不过看着张兄大气,从未提过钱财一事,我也就装了糊涂,玩点小心眼,能省俩钱是俩钱。但是,既然今日张兄提起,我也不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里有纹银一百两,给张兄,今日是大年三十,权当我为家里办点年货作为心意!”
张屠夫粗声粗气道:“大年三十办年货,亏了你还有这份心,指着你这俩钱,我张家还能过年,谁稀罕?”
嘴上说着,手却没闲着,一把抢过钱袋子,牢牢地握在手里,又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塞进怀里,说道:“这份心着实要得,镇上有好酒,就是十里八里的敲开门,也要打上几坛好酒!就这么说定了,一起过年!”
龙择天笑了笑,天还早,不到中午,龙择天趁人不注意,静悄悄的走出院门。
犁牛巷没有白雪,整个小镇也没有,这个地方的冬天其实不冷,就算是街道上的绿树干枯了一些,柳树叶却依旧绿意盎然,固执的不肯落下来。据说,要到刮春风的时候,几乎是枯叶新芽同时掉落生长,所以小镇一年四季虽然也算分明,但是,没有一天萧杀之色,若是下雪,雪上枝头,也掩盖不住绿意,白的绿的,反而更加好看。
春风巷的老夫子吃住在学堂,龙择天想那老夫子和自己一样,此刻都是孑然一身,大过年的,自己还算是有个人气的地方呆,老夫子若是一个人,想必很是孤单。龙择天虽然与那老夫子赌气,决意要在培养学生方面一较高低,但是,同命相怜,特别是大过年的,两个同命相连的人在一起,想必能好过一些!
所以,龙择天拿出几坛黔水酿,换了泥坛子,有顺便买了些吃食,大摇大摆的向春风学堂走去。
一路上,已经有些熟悉的百姓打招呼,看着龙择天拎着酒坛拿着食盒向春风学堂方向走,有人热情道:“先生是要到学堂与老夫子一起过年?不如请二位一起到我家去!”,接着有人呛白道:“你家揭开锅了?莫不是看着先生有酒有菜想白占个便宜吧!”
于是,打打闹闹的,相互讥讽,龙择天趁机脱身,那几个人相互埋汰的人还在那里唇枪舌剑,声音赛过新年的鞭炮声!
春风学堂,孤独的老夫子在简陋的住所里龟缩在床上,破烂的棉被随意摊在身上,头下的枕头亮晶晶,用手指能划出道痕来。屋子比外边冷,阴冷的那种,没有生火。老夫子平躺,双手覆盖在脸上,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也没有拿开手,说道:“大过年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西屋缸里有几个馒头,嫌凉的话,自己生火,热一热!”
龙择天没有回话,将食盒和酒坛放在桌上,然后果然起灶生火,随着锅台下灶火的噼噼啪啪,屋内也开始暖合起来。
然后龙择天将食盒中的饭菜放入锅里,天毕竟有些凉,热一热总会好一些。
老夫子踹开了被子,嫌弃道:“多事,热死了!”
龙择天暗笑,揭开锅,将热乎乎的饭菜端到桌上,打开酒坛,拿出两个杯子,倒满了酒,然后自顾自吃菜喝酒!
很香,主要是吃的人吃出了那种诱人的感觉,喝酒有滋溜声,吃菜有吧唧声,故意的,忒气人!
老夫子终于拿开双手,然后突然坐起,鞋子也不穿,坐在桌前,赌气似的风卷残云。
龙择天也不谦让,二人闷头吃喝,不长时间,桌上饭菜一干二净。
然后老夫子抢过酒坛,仰头如灌溉,酒水顺腮而流,流到胸襟流到桌上流到地上,似乎大半坛就这样被灌了下去,然后将酒坛重重的放在桌上,满脸怒意的盯视着龙择天。
龙择天摇摇头,笑了笑:“老夫子,我没得罪你吧?”
老夫子又拿起酒坛,这一次是一干二净!
老夫子怒气冲冲,指着龙择天的鼻子,大声道:“你欠我的数都数不清,你小子不知道报答也就算了,还挖我墙角,那四个小崽子被你挖走后,我这学堂是一天不如一天,你小子好啊,出名了,三个月,四个小崽子能写对联了,还雄心万丈了!土房矮门的,对联一贴,还就变成洞天福地了,你小子本事大,老夫自愧不如,但是,你挖了我的墙角,没有一丝愧疚,三个月不上门,任凭老夫自生自灭怎么地?今日来了,显摆来了?”
龙择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老夫子喝了我这个酒就没有一点感觉?”
老夫子抢过另外一坛酒,粗暴解封,又灌了一口,道:“比马尿强一些而已!”
龙择天感觉有些鸡同鸭讲,不对路,说道:“满仓、福瑞、立存、树枝,老夫子当着我的面将他们开除,分明是你想送给我,可不是我挖的墙角!”
老夫子怒道:“我欠你的不是?你从何处来?遮天镇太平无事,你一来,几乎搅黄了我的饭碗,厨子、屠夫、铁匠、木匠,还有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看我的眼神都是一脸嫌弃,小镇那间小小的城隍庙,小城隍过去见到我恨不得趴在地上,现在怎样?前儿我去了一趟,那孙子居然敢关门,他居然敢关门!”
龙择天笑道:“可是,这一切还是与我无关啊!”
老夫子气得双手有些颤抖,捧起酒坛,酒水洒的更厉害,然后把酒坛重重放在桌上,道:“滚吧!”
“好嘞!”,龙择天痛痛快快站起身,潇洒走出房门,向后摆摆手,说道:“不用送!”
老夫子这一次真的生气了,手指龙择天的背影,声音颤抖:“他娘的,他娘的,就不会多说两句好话?”
龙择天笑了笑,既不转身也不回头,哼着小曲,走进了小巷。
龙择天来到铁匠巷,那座破败的铁匠院此刻也糊上了对联,院子里还竖起了一盏红灯笼,相对完好的正房也贴了对联:书生读书,严冬酷夏读春秋;铁匠打铁,走南闯北打东西。
龙择天笑了笑,道:“大过年,不好意思打扰,但是外乡来人,过来拜拜年,送喜讨喜,不知铁匠欢迎否?”
铁匠在屋里根本没出来,闷声粗气,道:“吃饭呢,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是要讨一顿饭食?”
龙择天也没客气,直接推门进屋,果然,屋内热气腾腾,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的热闹!
铁匠媳妇小铁匠和铁匠闺女站起身,客气道:“公孙先生登门,还请就坐,一起吃顿年饭吧!”
龙择天看了看,桌子上既没有空位置也没有空凳子,也没有觉得尴尬,坐在小铁匠的位置上,拿起小铁匠的筷子和碗以及酒杯,毫不见外的吃喝起来。
小铁匠讪讪,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有另外拿了板凳碗筷酒杯,给龙择天倒满了酒,极为谦逊客气道:“敬先生一杯!”
铁匠瞪了一眼小铁匠,道:“显摆,显摆,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说给我倒一杯酒,一个外来人,倒是客气,娘的,是我养的你,又不是他!”
小铁匠偷偷看了一眼娘亲,心中暗道:“我倒是希望这个人和娘亲养了我!”
铁匠突然看了一眼小铁匠,骂道:“娘的,认贼作父不是,找打不是?”
小铁匠低头,不敢言语,端着碗,把碗端在桌子下面,一口一口的甚至不敢吃出声音。
铁匠媳妇拍了拍儿子,道:“直起腰,好好吃饭!”
小铁匠立马直起腰,看了一眼父亲,有依仗之气。
龙择天又看了看对面不言不语的铁匠闺女,最后转向铁匠,拿出一坛酒,揭开封,喝了铁匠杯中剩余的酒,为他倒上,道:“铁匠啊,喝喝我这个酒,尝尝!”
铁匠毫不客气的端起杯,猛地干了下去,然后瞪眼,看着龙择天。
龙择天笑问道:“怎么样,喝出点什么味道没有?”
“马尿!”,铁匠喊出一句,但是却抢过酒坛,抱在怀里,道:“比马尿强一点!”
小铁匠眼巴巴的看着父亲和他怀里的酒,铁匠瞪了一眼,道:“镇上的西锅烧,比这个强得多,打了一年的铁,能喝上一口,已经是给你脸了!”
龙择天笑了笑,又拿出三坛酒摆在铁匠媳妇铁匠闺女和小铁匠面前,道:“都尝尝,看看我这个酒是不是很有味道?”
铁匠立即傻眼,抢过小铁匠的酒坛,想了想,把怀里的半坛酒塞给小铁匠,道:“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少喝酒!”
小铁匠苦兮兮道:“就能欺负我,母亲和姐姐你怎么不敢抢?”
龙择天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家子,笑了笑,又不知从而掏出来一把剑,放在桌上,说道:“不才也曾打过铁,这把剑乃是龙洲城北城魏家铁匠炉出品,铁匠给掌掌眼,看看品质如何?”
铁匠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宝剑,轻轻地抽剑出鞘,剑有白光闪烁,又有紫光流溢,屋内瞬间辉耀起来。
铁匠推剑入鞘,道:“我只会钉马掌,我的炉子不打兵器!”
龙择天收起宝剑,道:“剑名尺白,是为我儿子打造的,他名小白!”
“还有酒吗?”,铁匠问道,一脸期盼。
龙择天站起身,向众人拱拱手,然后告辞离去。
龙择天站在铁匠院子里,稍微犹豫了一下,顺口吟道:“青柳口,白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紫烟,坐南朝北打东西。不知道啊,究竟是谁在谁的梦中?”
龙择天出院门,依旧是向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送了!”
屋内人面面相觑!
小镇响起了鞭炮声,年三十,这才是真正的饭口!
龙择天走在铁匠巷,拐了拐小城南面,那座小小的城隍庙,此刻正关着门!
龙择天来到门前,看了看冷寂的门,推门而入!
再进入不大的上香殿,几支半烧的香冒着香烟,供台上摆着一些供品,城隍老爷小里小气的端坐在供台上,泥塑的小神,便是泥胎,此刻也有了诚惶诚恐之色!
龙择天拿出两坛酒,放在供台上,说道:“其实你我都很可怜,我是无家可归,你是冷锅冷灶,在这个遮天小镇,你真算是不值一提的可怜虫,出来吧,两个同命相怜的人喝点酒,当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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