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兄妹打小关系相当好。当哥哥的没能受到好点的教育,却一直是妹妹的保护伞。林婉出人头地,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自己找个好嫂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林老哥一结婚,林婉找周青峰要了一大堆彩礼,直接送到新娘家。
老丈人坐的是进口法式布艺沙发上,端着一只乾隆年间御制彩瓷茶杯,细品几千块一两的梅山银毫,有滋有味。
丈母娘穿意大利米兰最新款中老年蝙蝠衫,指头上戴翠玉戒指,脖子上是白金项链,耳坠上的黑珍珠闪闪发亮。
老两口一看就充满富贵人家的气度。只是那些货是不是真的,就难说了。万一哪天大金链子飘在水上,也是难讲的事。
客厅电视柜上摆着二十九寸大彩电,录像机里放着欧美最新的电影,亲戚家的孩子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
家电啥的都没什么假,真材实料。
九月天,墙角的空调吹着凉风,娘家几个舅舅围着茶几打牌。见着林老哥回来,他们一个个高声招呼,却都不离牌桌。
林老哥躲进厨房,借着抽烟机的轰隆声,压低声音问自己媳妇:“到底咋回事?要找我干嘛?”
新娘子也面色发愁,低声道:“几个舅舅说前次摆酒摆的太少,要再摆一次,弄个二十桌才有面子。”
林老哥三十好几结婚,媳妇比自己小十岁。他疼媳妇就好像疼妹妹一样,连忙安慰道:“没事,再摆一次也行,无非就是花钱。”
新娘子又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大舅想借钱,他家两个儿子要结婚。”
林老哥脸色苦一分。
“二舅想在‘圣光’找几份工作。他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他自己都想弄份拿钱多又清闲的事。”
林老哥脸色苦两分。
“三舅想做买卖,来找我们疏通。”
苦三分。
“四舅当个小官,不知答应他领导什么,找我们来跑门路了。”
苦四分。
“我爸那边还有个姑姑的女儿想出国,也想让我们帮忙。指不定明天就会上门找你。”
苦五分。
等林老哥额头皱的纹路能夹住苍蝇,他媳妇也叹气道:“我知道这些事都不容易,可家里这些亲戚......”
新婚小两口在厨房切了几个果盘端到客厅,亲戚家的孩子呼的涌上来争抢。推推搡搡,吵吵闹闹,外加亲戚也跟着笑哈哈。
林老哥找个小马扎坐下,娘家大舅抢着问道:“小林啊,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哦......,基本工资一百八,拿满全勤和加班费能有三百二。还有些零碎补贴,总共四百块吧。”
林老哥的工资不少了,比他之前单位强得多。在‘圣光’也属于中间阶层,毕竟现在司机算有技术的稀缺人员。
只是大舅一张嘴,诧异道:“才四百块?不是说你们那儿中专生都拿四五百么?好多人上千呢。”
林老哥苦笑,不想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二舅连忙插进来,问道:“啥工作能月入一千?我能去吗?”
二舅都五十多了,又没啥能力,估计去了能当个清洁,或者街头卖早点。
林老哥更苦笑,委婉说道:“有专长技术的就行,或者先读个大学。”
一听要读‘大学’,二舅的表情就垮了,不忿说道:“不是说你妹是集团的什么啥么?就不能帮帮忙?不说帮别人,帮你弄个好工作总不难吧。”
林老哥顿时一乐,摊手道:“我当司机就是我妹帮忙的呀。我原本不会开车,还是我妹让我去学的。否则我可真是啥都不会。”
亲戚们立马哄闹议论,都觉着这事不对。
“那么大的集团,多少产业啊。让你妹去说说呗。你是亲哥呀,怎么也得当个总监。”
“听说当‘圣光’的总监,一个月能拿五千呢。换二十年前,一辈子工资也就这么点。”
“‘圣光’招人也是乱来。有个乡下的财务也当总监,叫什么刘长妹的,就是个老妇女,居然也拿几千块工资。”
“现在代理啥秘书长的婆娘也是乡下的。啧啧啧......,也不知周总是不是就好这口?”
亲戚们嘻嘻哈哈,不停吵吵,都说林老哥没拿上千块工资就太没出息。这帮人就喜欢嚼舌根子,拼尽想象力,好发惊人之语,以此显得自己多有能耐。
林老哥就好似被念咒的孙猴子,耳朵边嗡嗡嗡的响。他稍稍插了句,说‘刘长妹总监是采购部的,负责供应链管理。’
一堆亲戚也不懂啥‘供应链’,可听到‘采购’二字倒是羡慕的很,纷纷说‘这差事油水大,姓刘的老妇女肯定捞了不少’,
他们又问林老哥能不能也干个采购,方便全家都去捞点。
话题因此很快转回来,三舅向林老哥问道:“我前几天去‘圣光’总部大楼,一面墙上有公开的招标信息。
啥罐头,布料,钟表,玩具,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其中还采购白酒。我手头正好有一批白酒。小林啊,你帮我找个关系,卖给‘圣光’。”
三舅笑眯眯的显着人畜无害。
林老哥诧异道:“你想卖,直接联系集团业务部就好啦。”
对苏贸易中,酒类算一个重要品种。就跟廉价文娱产品在日本畅销一样,烟酒在毛子家的销量暴增。
国内烟草专卖,‘圣光’很难拿到烟草的货源,但高度数白酒还好说。毛子对国内的酱香型白酒无爱,倒是对便宜的勾兑白酒接受度高。
所以用薯类杂粮酿造食用酒精就可以卖钱了。‘圣光’在这方面大量采购,已经引发好些地方厂商的轰动。
只是到了三舅这......
“哎呀,‘圣光’的业务部太麻烦了。要搞什么验厂验货,还要追查货源,就差查人是不是三代良民了。我就想能不能走个方便?”
林老哥以为三舅的意思想走个后门,卖价高点。可他媳妇在旁边咳嗽了半声,却没过多言语。
林老哥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摇头,“集团业务大,必须找相应的部门才行。我就一司机,这个帮不了。”
自己要求被拒,三舅顿觉丢了面子,扭头恶狠狠的瞪了自家外甥女一样,不乐意的骂了句,“这才嫁过去几天,就帮着外人了。”
这变脸太快,气氛眼看要僵,其他亲戚连忙打圆场。老丈人和丈母娘都说话了,气呼呼的三舅才消停些。
可三舅消停,四舅又来问,开口就想要点外汇,说是自己领导要出国,他已经打包票能弄到外汇。
国内外汇管制,出国只能到银行兑换很有限的外汇。这对于某些想去国外潇洒的人来说就远远不够了。
不等林老哥开口,四舅就把外汇的事跟自己的前程联系起来——仿佛有外汇,自己就能升官。没外汇,自己就完蛋。
四舅还带了四舅妈来,四十多的夫妻俩不停的哀求。其他人也跟着劝,好像林老哥欠他们似的,不帮忙就是看不起亲戚。
四舅妈拉住林老哥的胳膊,眼角泛起泪光,不停诉说四舅在单位受的委屈,就指望这次能翻身。
林老哥从来没经历过这个,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整个人都懵了。
客厅场面太乱,就好像一群面目丑陋的丧尸围住人,露出血盆大口,伸出腐化的肢体,死命把林老哥朝下拉。
再加上几个亲戚的孩子在客厅里追逐打闹,不时踢翻个垃圾桶,打烂个杯子,又哭又喊,搞得像地狱降临似的。
林老哥头一回觉着婚后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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