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将苗苗抱起,柔声说:“苗苗,欲语何?”
刘昌郝难得的温柔,却将苗苗吓着,小嘴扁起来,泪花在眼眶打着转。
“好孩子不会哭,”刘昌郝放下苗苗,找来一把菜刀削好一个沙果,递到苗苗手上。又削了四个沙果,这些沙果是李小娘子送来的,好不好意思,都到了这份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狗子,汝吃。”谢氏说。
刘昌郝还有一段记忆,对于看大夫与吃药,谢氏不排斥的,孩子没有长大成人,她也不想自己立即倒下,然而平时省吃省穿,那行吗。
“阿娘,多吃一点吧,身体好才能康复。”刘昌郝又削了一个递给了梁三元。
“哥哥,汝吃一口,”苗苗递来沙果。
刘昌郝咬了一口说:“好甜。”
宋朝没有真正的苹果,若说有,只有近似苹果的柰子与林檎,林檎就是沙果,又叫花红,味道还行,酸甜可口,在后来的市面上还能看到它,甚至有许多人傻傻地弄不清沙果、海棠果与苹果的区别。不过说到甜,肯定不及富士苹果。
苗苗却咯咯地大笑,瘦削的小脸蛋满满地高兴。刘昌郝又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看着梁三元说:“义父,汝与小乙哥回去吧。”
刘梁村离县城近三十里的路,还要渡一道惠民河,即便现在走回去天也黑了。要么留下来住客栈里,然而他们虽然好心赶过来,于事无补,反而更让人心乱。
梁三元想了想,让梁小乙留下。敢情在他想法里,刘家三个人,大人病厌厌的,刘昌郝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看上去就好欺负。梁小乙岁数也不大,可长得十分魁梧,关键时候多少会有一些震慑力。但不管怎么说,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义父一家在自家这次大难中做得很仁义。
“狗子,汝屁股痛乎?”谢氏问。
“有点,仅是皮外伤,阿娘不要担心。”
“煞是昏官。”梁小乙又开始唾骂。
苗苗现在还不懂,她东看看,西看看,说:“哥哥,箱子箱子。”
“箱子?”
苗苗将刘昌郝拉到床侧面,让刘昌郝看床下面。
到了宋朝,渐渐进入高家具时代。
但这张床不算高,不到三十公分,床前有一张小置鞋板,床的上面有三面围板,下面也有档板,档板不是拖到地上的,两个床头架下面还有两层木档,挡板只拖到了中间的木档上,镶着红漆,有一些简陋的雕刻。若是床下面放着什么东西,一般人还真看不到。刘昌郝先是弯着腰,依然看不到,他索性伏在地上向床下面看去,立即说:“苗苗,不要管它。”
然后一脸的古怪……
箱子很熟悉,正是他前几天随身带着的行李箱。
关键它的高度已超过床档的高度,在床未抬起来之前是怎么放进去的?
难怪许多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黑猫大人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还是别说它坏话吧,说不定它就在某个时空或维度上嘲弄般地观看着自己。
也不能将它拿出来,无论是人造革,还是铝合金拉杆、滑轮、密码锁,都不是刘昌郝能解释的。不过刘昌郝想了一会,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说不定能救急。
牙刷牙膏毛巾,换洗衣服,同样不能拿出来,换不了几个钱,布料、拉链、纽扣也不能解释。一本《菜根谭》,这个有用,适当的时候能誊抄出来装逼,只能这样了,原书是不能拿出来的,纸张,印刷技术远超过了现代,还有简体字。几张毛爷爷,拿出来也不会当货币用,可能当一样稀罕物换几个钱,但就是换上几贯钱也于事无补。
此外,还有一张银联卡,身份证,还有一台手机。手机……这说不定能换很多钱,刘昌郝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手机快没电了,又在宋朝耽搁了好几个小时,说不定现在它已经自动关机。在宋朝上哪儿充电?
实际就是有电也不能拿出来,它不能解释的东西更多。
还有什么?
刘昌郝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黑猫并没有将自己逼到绝路上啊。”
不是有了这样东西,就能化解刘家的危机,将它交给花谷久花大官人,弄不好一文钱不给,反被诬送进牢房。他埋下头又继续挖掘前刘昌郝的记忆,半天后,他心里喃喃道,没有这次危机,自己不过来,刘家还是要败!
一个少年人,肯定懂得不多,但像前身这样几乎什么都不懂的那只是极少数,况且这是一个早熟的时代。
除了一堆诗赋经义,他几乎挖不到任何有用的资料。
不过有了这件东西,只有处理好了,则能将刘家的危机化解掉。
怎么处理?
刘昌郝正想着,谢四娘欲言欲止地说:“儿,刚才予问过颜大娘,李家小娘子……”
“娘娘,汝不是不同意吗?”颜大娘就是房东,刘昌郝急忙说道。
“她的长相让汝委屈,予更担心以后,然……”
刘昌郝与梁小乙上街,梁三元与谢氏继续商议。
两人算来算去,第二条路依然不可取。无他,刘昌郝算的是一千五百贯,梁三元与谢氏算的是一千九百多贯。刘家的地与桑园子急卖,卖得好也不会超过一千贯,卖得不好,可能只有八百来贯。刘昌郝算的差口是六百多贯,梁三元与谢氏算的差口是一千到一千一百贯。各个亲戚好友家的老底子全部拿出来,也未必凑得够,况且有多少亲戚愿意拼老命地救刘家?
在谢氏心中,她自己能死,儿子不能死。可是不妥协,不但自己与女儿,儿子也要马上死!
“阿娘,不用,小乙哥,走,”刘昌郝一边说一边进房取了几十文钱。
“昌郝……”
“小乙哥,吾想到了解决办法。”
“狗子,何法?”谢四娘问。
“阿娘,汝放心吧。”
“儿,莫做傻事。”
“娘娘,儿这等样子,”刘昌郝伸出粉嫩雪白的小胳膊,他内心有些崩溃:“娘娘,汝说儿能做啥傻事?”
“哥哥,吾也要去。”
“好,”刘昌郝抱着苗苗与梁小乙又走到大街上。街上有一个卖糖人的,这个后来也有,也就是用饴糖捏出来的各种造型,多以动物为主,不过这时似乎看上去更实惠些,不是后来薄薄的一层,肉嘟嘟的看上去一个个很可爱。大的三文钱一个,中号的二文钱一个,小号的一文钱一个。苗苗眼巴巴地看着摊子上各种小鸡小狗。
苗苗眼睛死死盯着糖人,似乎要流口水。
刘昌郝未感到好笑,不能说宋朝不富,但宋朝贫富悬差更大,富人不少,穷人更多,所以许多小孩子嘴馋,甚至有一些孩子采路边的蛇莓吃。
其实大多数不是嘴馋,而是身体肌制在提醒宿主,我缺少营养,主人,你要多吃东西。
“苗苗,想要那个?”刘昌郝怜惜地问。
“大鸟,”苗苗指着一只似是彩雉鸡的糖人说,忽然她似乎想起来这个哥哥对她不大友好,说完后有些惧色地看着刘昌郝。
“苗苗不怕,以前是哥哥不好,以后哥哥会对汝好的。”
苗苗仔细地看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刘昌郝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苗苗开心地拍着小手。
刘昌郝用三文钱买下来那只彩雉鸡,沉甸甸的足足三两重,不算太贵,苗苗终是小孩子,又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刘昌郝继续抱着她,来到一家小酒肆前,刚才刘昌郝刻意看了一会,这是一家很简陋的酒肆,没有挂幡,没有牌匾,可是里面卖的一些熟食很便宜,刘昌郝估计它的销费群体多半是贫苦百姓。
刘昌郝买了十二两卤猪头肉(一斤十六两),一个卤猪心。宋朝上层人以牛羊肉为美,以猪肉为鄙,因此猪肉很便宜,上好的猪肉一斤不过二十几文钱,猪头肉就更不值钱了,卤好的一斤才三十文钱。在刘昌郝的记忆里,谢氏为了省钱,熬吃熬穿,一年四季一半时候都在吃咸菜,很少吃肉,其实一家三口长成这样,多少与伙食也有一些关系。只要是肉,管它是猪头肉还是五花肉。
在这里,刘昌郝与后来许多人犯了一样的错误,在宋朝不是士大夫不吃猪肉,也不是猪肉腥臊得不能进嘴,真正的看法是它没有羊肉鲜美,另外许多人认为猪很脏,就像许多北方人去了南方看到滑腻腻的黄蟮不敢吃一样,还有,养猪对环境不苛刻,不管南北,什么地方都能养,普遍了就不值钱了,所以猪肉价格很低,一头猪往往还不如一头肥羊值钱。
宋朝没有塑料袋,但提供外卖服务,买家需要带上自家的器皿。掌柜好奇地看着刘昌郝,大约他也知道刘家的困境,不过是顾客,他也不会管刘家未来如何,将切好的猪头肉与猪心放在梁小乙手中篮子的小陶盆里。梁小乙有些留恋地看着边上的酒坛子,刘昌郝又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一角小酒。
PS:一角酒四升,自春至秋酿成即便谓小酒,自冬至夏谓大酒,相对而言大酒要略贵一点。宋朝的清酒就是用大酒精酿出来的,工艺要略复杂一点,有的还要蒸一下,再滤掉渣滓,便是清酒,更贵。
宋朝的榷酒制度起初是严格的官办官卖,后因为腐败严重,改成买扑制,将一些酒务坊场通过暗标形式转为官监民营,具体的有三种,城市酒务的买扑,县以下地区的酒坊、酒场,或者称为场务、场店买扑,酒曲场务的买扑,比现代的酒税还要高。因此价格比较贵,一般官酒味道好一点,大约在六十文到一百文,很贵(用黄酒的价格对比),民办的酒差一点,不过价格就会便宜很多了,低者只有五文钱,高者一般也不会超过五十文。
如果没有买扑而私酿私卖者,等同第科罪(轻者徒刑、重者处死,告密者有赏),不过有些地方例外,如广南西路没有榷酒制度,花十来文钱便可以买到一斤好酒,外加一碗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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