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作坊能遮风蔽雨御寒就好了。起初刘昌郝也是这么想的。
那天他想到了冬衣,随后又想自己还有什么用费没想到的,便想到了作坊。火药很危险,有多危险,修路时无数人看到了,村里人事坏,刘四根一家胆贼大,其实胆不大,刘昌郝也要防一手。若是随随便便地盖一个草房子,有人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摸了过来,放上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得盖瓦房,至少比草房防火效果好,不但需瓦顶,作坊为了保证光线明亮,得开落地大窗,这是早想到的,关键还有仓房,仓房的窗户档子得换成粗铁条,里面还要放一块挡板,晚上合上档板,白天拉开挡板,以及其他的一些防范措施。
这样一来,无疑会增加许多支出,不说别的,作坊面积很大,仓房面积也不能小,仅是青瓦就需不少钱。一下子冒出两个大黑窟窿,刘昌郝岂能不拍脑袋,然后又怀疑前身智商不足。不过百密一疏,人总有想不到的地方,不然人人都想当老板了。
秦、庄不是外人,刘昌郝略略解释一番。
庄木匠立即说:“是要小心。”
那就盖吧,天渐渐冷了下去。
刘昌郝又来到李家油坊。
他看到油坊边上新盖了两栋巨大的仓库,河边泊着一艘船,几个挑夫将装着黄豆的麻袋往仓库里挑。
“还在收购黄豆,不知今天能不能借到钱?”刘昌郝硬着头皮上岸,李阔海也在,这段时间他大半扑在了油坊。
“大官人,吾家牙人言于京城,亦看到汝家新油。”
没有这话,这是刘昌郝在诈李阔海。李阔海也没有在意,说:“汝虽将油售到京城,乃是合本售之。”
合本?
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了股份制度,南宋数学家秦九韶在著名的《数书九章》中设计了一道算术题,大致意思是:甲乙丙丁四个人一起合作出资到海外做贸易,各人所出的本钱不同,有的是金子,有的是银子,有的是盐等等,他们之间还互有假借。海外归来后,购买到的商品有沉香、胡椒和象牙,那么,他们各应该得到多少的回报?
这就是原始的股份经营,只是叫法不一,有的叫合本,有的叫连财合本,有的叫斗纽,包拯带提到一种“带泄”的股份制度,海边许多中小富户没有足够资金出海,便以斗纽的形式参股于相熟的大海商,等到外海商货返回,按出资比例多少分配。
它们都是正常的原始的股份制度,李阔海的合本恐怕很不正常。
但刘昌郝在另个时空是什么职业?
他马上猜了出来,豆油味道并不差,成本略低,加上李阔海掺杂了菜籽油,利润会更高。
不过到了京城,不是你想卖多少就是多少的,京城附近还有其他的油坊,以及外地的油料,外地油料又会涉及到一些团行的利益。这种情况下,李阔海只好做一些退让,便是所谓的合本。
“一个样啊……”
刘昌郝又看着外面的油饼。
李阔海问:“汝还要否?”
我要那么多油饼干什么,难道不花钱?这可不是一点两点油饼,看看那两个仓库有多大吧。
“大官人,吾有一法,利之售卖。”
“何法?”
“不做肥料,乃做饲料售之。”
“饲料?”李阔海有些茫然。
宋朝的养殖业已经很发达了,一般人家会就着自家的糠秕养一两头猪,或养十来只鸡,离水源近的地方,还会养几只鸭鹅。
也有从事大规模养殖业的,如秀州城东一个叫韦十二的人,养了几百头猪,自养自宰,后嫌自己“杀孽”太重,尽毁猪圈,将几百头猪卖与他人,前后数年得钱数千缗。
还有大规模养鱼的,以及胆子大不怕死大规模养鸡的。但尉氏这种“大养殖户”似乎没有几家,那能解决多少油枯,或者去外县外州卖油枯,不要运费与过税了?
他想了想,不管卖多少,总比不卖好,于是问:“与酒糟比若何?”
刘梁村一般一户人家只养一两头猪,其他地方也有养的多的,或者三头,或者四五头,家里糠秕跟不上,便买酒糟做饲料。
“酒糟?胜于酒糟百倍,然其需注意,虽畜禽喜食之,不能任其食多,占其饲料一两成即可,忌独喂之,掺杂麻油枯即可,忌霉变,忌生喂之,用蒸笼蒸之,一柱半香时即可,则可喂猪、鸡鸭鹅、驴、骡、马、牛。”
其实不仅是黄豆饼,麻油饼、菜籽饼、以及后来的棉花籽饼,处理好了,皆是比较好的饲料,麻油饼若是处理得当,还会变成味美的芝麻酱。但李阔海家这些油饼不能胡乱用的,特别是桐油饼,还有蓖麻籽饼,以及后来的茶子饼,不但不能做饲料,即便当成肥料也必须充分发酵后才能施用,否则都能伤害到农作物的种子,除非现在宋朝就有了脱毒工艺,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麻烦?”
“虽稍麻烦,然效果佳也。”
李阔海继续皱眉头。
即便刘昌郝所说是真的,与鞭炮一样,得有一个推广与接受的过程,那不知会花多长时间了,依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刘昌郝忽然有些心动,手机上没有养殖业的资料,大牲畜牛马驴骡骆驼,刘昌郝熟悉的只有牛,而且在宋朝,武松能买到牛肉……是许多地方能买到牛肉,刘昌郝问朱三,朱三回答说是自宋仁宗后宋朝对杀牛渐渐放宽,导致市面上有不少牛肉卖,也只是放宽,仍有许多限制。
余下的则是鸡鸭鹅猪羊,刘梁村有不少人家养着羊,只是数量不多,最多的不过四五头,少者只有一两头,但在另个时空,刘昌郝是南方人,对羊不大熟悉,其他四种禽畜则很熟悉了。
论风险性,养鸡风险性最大,次之是鸭,再次是鹅,养猪相对比较安全,并且对养猪,刘昌郝很熟悉。若是只喂糠秕、杂草与酒糟,得要十个月,才能将它喂到两百多斤,不过若养得好,一年下来,猪能长到三百余斤。
若是搭配豆饼与芝麻油饼喂,出栏的时间能缩短到五个来月,至多不会超过两百天。因为搭配了豆饼,营养跟得上来,将一头猪养到两百多斤,所需饲料包括糟蹋的不过六七百斤。即便全用饲料,六石油饼不过五百来文钱,甚至李阔海还巴不得自家多养猪。就不知一头猪崽子需多少钱,想来五百文足矣了吧。
不图赚多少钱,至少自己需要大量的猪粪。
“大官人,不如吾养三四十头猪,试其效果。”
“汝养?”
“大官人,今岁汝家油枯多矣,明岁愈多矣,吾若养殖得法,汝可将吾法推广,油枯则勿用愁也。”
“汝可多养之。”
“大官人,建猪圈需钱,买猪崽复钱,糠秕、油枯亦用钱……”
李阔海打断他的话:“油枯吾赊给汝,猪崽钱吾亦给借与汝,勿用利息,然汝需养百余头猪。”
新油利润还可以,京城那边自己让出一些利,也不用他操心,然而这个油饼却让他操、是糟心了。
“百余头猪,”刘昌郝沉吟,别以为养猪安全,同样有风险,若是养一百多头猪,至少得派三个人专门服侍,还有鞭炮,首先家里人力越来越不足,我是来借钱的,怎么扯到了养猪?
李阔海却粗暴地替他做了决定:“便如此,汝养百五十头猪,吾借两百缗与汝,明年此时汝偿钱与某,复赊汝千石油枯,十天后吾去汝庄观之。”
“大官人,吾乃好心。”
“某亦是好心。”
敢情李阔海想用自家来做一个样板工程,刘昌郝不由苦笑,若是四五十头猪是没问题的,自家那么多人,本来就有不少糠秕,搭配一些杂草,酒糟,加上豆饼,猪便养起来了,但变成了一百五十头猪,上哪儿买糠秕?
“百五十头猪矣,吾试试吧。”
刘昌郝开始借钱,这本来就是说好的,而且这个养猪若养得好也替李阔海解决掉一个大麻烦。李阔海二话不说,便将钱借给了他,不止是两百缗,而是六百缗,也就是将之前说的月底借的两百缗提前借了,还借给了刘昌郝两百缗养猪的“无息贷款”。
刘昌郝啼笑皆非:“大官人,汝家经济渐宽也?”
李阔海没有回答,不是资金回笼,而是有了好几个“合本人”,他们多少出了一些本钱,加上新油已经在京城大规模出售,让他手中经济变得比预计的要宽松得多。
刘昌郝回到家,立即找来秦瓦匠盖猪圈。
打了好几回交道,刘昌郝多少能看到一些李阔海的为人。
其人不是花谷久,喜欢用阴谋诡计,心地不算太歹毒,然而自己借钱,也借给了自己,若是十天后,李阔海来到刘梁村,看到自己没有养起猪,那准得对自己不客气。
“猪圈?”秦瓦匠先是一愣,随后说:“善之。”
前几天后面的宅子也翻修起来,十一户人家正式“分家”,连先前养的鸡也分了,一户分了十几只鸡。中午饭,因为请了瓦匠、木匠、帮工,大伙还在一起吃,早晚饭却分开吃了。秦瓦匠、张德奎、盖氏一家与刘昌郝家是住在一起的,能养鸡,但不能养猪,秦瓦匠以为是这个原因,所以刘昌郝才将猪放在一起养。
“非一个猪圈,吾乃养一百五十头猪。”
“一百五十头猪?”秦瓦匠立即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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