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非觉得自己就是个赣卵,思维转变还没通透。好在他善于反省,几天之后,这货就出现在了襄平纺织厂门口。
无论名气还是实力,它都比不过没沟营,待好歹是一家国企,该有的都有。
他又换上了那身人模狗样的行头,旧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抿了又抿,配上沉稳的姿态,无形中大了好几岁。
他直接到了值班室,递上花了一包烟才将“旅游”改成“出差”的单位介绍信。
“鞍城曲艺团?”
老师傅很狐疑,但身份不是假的,遂叫来了相关负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姓胡,头发蓬松卷曲,挺时髦的样子。
“您好,我就叫您胡姐了。”
许非跟她握了握手,道:“是这样的,我们团想采购一些碎布,您也知道鞍城没有纺织厂,我就到这儿瞧瞧。”
“你们要碎布做什么?”
胡姐也奇怪,碎布的用途有很多,但限于生产条件不足,现在基本等同于垃圾,一般无偿转给各大工厂,擦洗机械用。
“这不开人代会了么,团里听从号召组织开会学习,还有下个月就是建党节,下下月建军节,然后国庆、中秋……您知道曲艺团活动多,我们就想买点碎布回去布置布置,搞搞气氛。”
“碎布能搞什么气氛?”
“用处可多了!”
许非掰着指头给对方讲,道:“把那些碎布裁成细条,绑在一起系个结,是不能做个彩带彩绸啥的?还有几片布往起一拼,就是个衣服罩,再不济也能扎个墩布、假花……”
“衣服罩?”胡姐又不懂了。
“就是,呃,比如开会的时候,领导觉得热把外套脱了。就那么挂起来吧,不雅观,还容易脏,弄个像这样的布套,给它罩起来。”
他一比划,对方马上就明白了,不由眼睛一亮。
这可是个好点子啊!她不晓得这个年轻人是故意说的,还是无心之失,反正自己拿回去照猫画虎,肯定能出彩。
开会学习嘛,是个单位都要搞,纺织厂也不例外,这要给领导弄个衣服套,简直四面八方露脸。
身份没问题,理由正当,瞧着还顺眼,胡姐一下子就热情几分,“既然这样,我就领你去看看,具体到库房再说。”
“诶,那就谢谢了。”
俩人进了大院,拐到一间仓库,里面堆满了各式布料。
“你来的挺是时候,明天就让机床厂拉走了。”
胡姐指着一座小山高的碎布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自己挑吧,我就不收钱了。”
“这可不行!”
许非连忙摆手,道:“您心意我领了,可一码归一码,我也不想因为这点便宜就让您担责任。”
“呵,你还挺老成的。那行,就两毛钱一麻袋,能拿多少拿多少。”胡姐看他愈发顺眼。
当即,这货就pia在布头堆里开始划拉。
跟没沟营的差不多,都是棉、涤纶、涤棉混纺,他心里早有主意,多挑着棉布拿,尤其是劳动布。
不多时,就捡了四麻袋,又买了十几根松紧带。
成本才一块钱!
过完一套手续后,胡姐亲自送他出来,表示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许非只能默默流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白瞎了十几块钱,还特么差点崩殂。
…………………
午后,小院。
进入六月份,天气愈发炎热,屋里基本呆不住人了。
陈小旭靠在床上,捧着一本红楼梦已经看了两个小时,小脸白净,连滴汗珠都没有,仿佛隔绝了人间烟火。
许是受那个讨厌的家伙影响,她最近也时常请假,别问,问就是读书备课,为拍戏做准备。
行吧,话剧团真心希望自家能走出一个林黛玉,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容忍。
“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遂起身解怀整衣。袭人过来给他系裤带时,刚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冷粘湿的一片,吓的忙褪回手来……说到云雨私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自此宝玉视袭人更自不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
陈小旭咬着大拇指,再次读到这段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不由喃喃道:“宝玉既是喜欢黛玉,为什么又跟袭人有了肌肤之亲?后面黛玉还叫袭人好嫂子,莫非她是不介意的?”
说罢自己摇摇头,道:“她肯定在意的,许是王夫人把袭人的月例提到二两,她才开这个玩笑。可是又不对,黛玉应该知道二两银是贾家姨娘的月例,她竟是允许男人三妻四妾的?”
姑娘陷入了逻辑深坑,想了半天索性把书一摔,生起无缘由的闷气。
她最初读红楼梦,纯由着自己的性子,看到的是宝黛两小无猜,情真意切;是黛玉多才多情,红颜薄命。
但在京城听过某人的一番话后,才发现红楼梦居然可以这样剖析,于是不知不觉中,角度就发生了些许转变。
陈小旭是个标准的闷骚性子,貌似文静娇弱,实则牙尖嘴利,对着生人老老实实,对着熟人胡天胡地。而她又不爱表达,难以付出真心,有事自己憋着。
她窝在床上乱想,一会想到黛玉,一会想到自己,一会又想到准备考试的男朋友,如果考上了,必定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才能……
“啪啪啪!”
“啪啪啪!”
姑娘正在难过,忽然身子一颤,跟着便按捺不住的抓狂——敲他们家窗户的只有那个混蛋!
她趿拉着鞋过去,那孙子就在外面比比划划,一嘎巴一嘎巴的听不见响。
“你来做什么?”她打开窗户。
“哇这么热的天你还关窗户,也不怕闷死。”
“我乐意,你……咦?”
陈小旭见对方灰头土脸,跟从地里爬出来似的,奇道:“你干什么去了?”
“等会再说,我问你,你们团是不有个废弃的小仓库?”
“有啊。”
“平时有人看着没?”
“没,没有。”
“那太好了,快带我过去!”
他露出一口白牙,愈发像一只躁动的泼猴。
“你说清楚,到底干什么?”姑娘被搞的云山雾罩。
“自己出来看。”
他把人叫到外面,指着院里的四个麻袋,“你可不知道我怎么扛回来的,好家伙,两辈子都没干过这体力活!”
“这是什么?”
“布头啊,两毛钱一袋收的。”
“你收它做什么?”
“当然是赚钱了,哎……”
许非端详了对方一阵,笑道:“我正好缺个帮手,要不你帮我一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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