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官的喊声很不好。
它让因为距离远,原本不明白承天门上斗争的军民们,迅速明白了皇后殿下,九千岁和孙阁老之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是政斗啊!
一边是要严惩弑君逆党的皇后。
一边是维护他们的九千岁和孙阁老……
他们都是阉党。
谁都知道冯铨这些人是九千岁身边最受宠的亲信,九千岁维护他们是很正常的,说到底对这种级别的案子审讯,的确不是锦衣卫一家,必须得三司和锦衣卫甚至东厂会审,九千岁这样也没什么错。至于孙阁老为什么帮他们,这个谁知道那么多官老爷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再说孙承宗一个保定高阳的帮一个涿州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说到底也就是隔着那两百来里路,谁知道两家有什么勾搭。
至于他们谁对谁错……
皇后有什么错?
人家一个女人都快做寡妇了,如今知道了谁才是害得自己男人半死不活的真凶,当然要为夫报仇了,她的做法很合理。
那么眼前这一幕就是……
“孙阁老,陛下还没驾崩呢,您就开始欺人孤儿寡妇了?”
许显纯喊道。
孙承宗愕然转头。
下面一片若有所思的目光。
“孙阁老,陛下以老师待您,以首辅相授,可以说视您为肱股之臣,如今陛下还在病床上,您就在此欺人孤儿寡妇,这也太不像样子了吧?”
曹文耀说道。
他后面的骑警和锦衣卫一片鼓噪。
紧接着围观的人群中,也同样开始出现指责孙承宗的声音,虽然他其实也没那么过分,但这种事情的确很容易引起联想,不过倒是没有指责九千岁的,后者同样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些家伙,而且还转头看着身旁的曹变蛟。曹变蛟那无辜的眼神意味着他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他叔叔都这么说了,那么曹变蛟肯定不能再指望了。
此时九千岁也已经猜到根源所在,他和孙承宗面面相觑。
张嫣自信地微笑着。
“许掌印,曹将军误会了,孙阁老只是拘泥祖制而已。”
她说道。
“回皇后殿下,冯铨等逆党所谋非只毒害陛下,亦将危及社稷,据其供述此前他们已经矫诏招顺化王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意图与顺化王里应外合使其占据京城,而且此时按照日期推算顺化王应该已经到达关外并隐藏某处。”
许显纯立刻给出最后一击。
周围瞬间一片混乱,包括承天门上众人全都傻眼了。
“此事当真?”
九千岁急忙喝道。
“回九千岁,这是冯铨的供述,而且此事并非他一人所为,尚有众多朝臣及疆臣卷入,皇后殿下,臣确信顺化王的大军已经兵临长城,而且朝廷内外尚有多人参与此谋,若顺化王兵临京城,臣恐社稷不稳。故此臣恳请皇后殿下奏明陛下,速招镇南王进京保卫京城,若顺化王以十万铁骑兵临京城,纵然满桂所部亦无法匹敌,唯有镇南王及宜兴伯联军北上方能解京城之危。”
许显纯说道。
“一派胡言,若顺化王大军真到长城外,为何至今无人禀报?”
孙承宗喝道。
“孙阁老,土木堡之变时候,也先的大军隐藏宣府一带数月,为何同样无人禀报?既然当年也先的大军能悄无声息隐藏,为何顺化王不能,长城外崇山峻岭东西绵延千里,纵然十万骑兵也不过是几道山谷而已?”
曹文耀说道。
“此时岂能与当时相比?”
孙承宗怒道
“皇后殿下,臣之前说过,朝中尚有众多大臣参与此谋,臣此刻怀疑孙阁老就在其中,臣请皇后殿下懿旨先控制孙阁老,若孙阁老无辜,等此危机过去,臣愿向其负荆请罪。”
许显纯说道。
“皇后殿下,看看这些人成什么样子,简直是嚣张跋扈!”
孙承宗转头对张嫣说道。
而这时候九千岁却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许显纯是不会撒这种谎的。
冯铨肯定招了林丹汗进京,而后者肯定也差不多在长城外,许显纯说了疆臣有参与的,很明白就是告诉他洪承畴和刘诏参与了,这两人就算知道也不会报告他。而且刘诏控制着居庸关和古北口等关,一旦林丹汗大军南下,他会打开关门放行,然后林丹汗会一直兵临京城。满桂肯定来不及增援,毕竟刘诏防区近,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该不该让林丹汗来,或者说他来了的后果。
孙承宗是想让他来了。
林丹汗就算到京城,也不会动摇大明的社稷。
他没那能力。
别说南边还有杨信,就是卢象升回军或者孙传庭入关,都能轻松解决他那点人马,他进京的结果是被收买成为对抗杨信的力量。
无非就是给他银子而已。
这帮穷饿之虏,因为草原上的饥荒正在挣扎求活,能被哄来肯定也是这个原因,他来之后只要这边别放进城,然后谈判给银子养他们,就可以利用他们增援卢象升。所以孙承宗立刻选择了让他来,但问题是这样的话天启会死,这些无论招林丹汗来的还是配合他的,统统都是因为天启的新政。林丹汗一来,那这京城就是他们说了算,回头再灌天启一碗毒药让他驾崩,然后换上最符合他们心意的信王或者……
好吧,肯定是信王。
霍维华可是信王送出去的。
“孙阁老,此事不得不防,且不论是否有此事,还是赶紧调满桂带兵前来,再五百里加急给孙传庭那里送信让他派兵火速南下,另外这京城也得做准备了。”
他说道。
九千岁的原则很简单,就是天启不能受影响。
“九千岁,这种谣言您也信?”
孙承宗很不满地说道。
“孙阁老,有备无患!”
九千岁说道。
“皇后殿下,满桂兵力不足,孙传庭远水救不了近火,以臣之见此时惟有招镇南王北上,另外可先给黄镇下旨,由他集结新城的杨家家丁火速增援京城。有这些家丁到京城,纵然顺化王大军偷袭京城,亦足以坚守到镇南王到达,否则臣恐这京城将再遭兵火荼毒。”
许显纯说道。
“许掌印,你口口声声要招镇南王进京是何居心?顺化王乃大明之藩臣,纵然其为人所骗违旨进京,亦不过是挂念陛下病情而已,所需者仅一使者向其讲明原委而已。倒是镇南王割据江浙,兴兵作乱,陛下只是不忍百姓遭兵火之灾,故此安抚以待天惩而已,阁下欲招镇南王进京,我看倒是尔等欲危社稷。更何况这一切焉知不是尔等捏造,故意陷害忠良,散播谣言,再哄骗皇后殿下以遂尔等之逆谋!”
鹿善继怒道。
“又一个逆党现出原形了,皇后殿下,臣怀疑鹿侍郎与逆党同谋,请皇后殿下下旨锦衣卫捉拿。”
许显纯说道。
那些文臣瞬间炸了窝,一个个怒斥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简直是太嚣张了,一言不合就说人家是逆党,果然是杨贼爪牙,简直一丘之貉。而许显纯那边的锦衣卫和骑警们,也一个个开始拔枪,四周吃瓜群众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大戏,这种神仙打架的戏码可比戏台上精彩。倒是张嫣这时候有点慌了神,说到底她终究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媚娘姐姐,刘娥之流,宫里勾心斗角挺拿手,可真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就不知所措了。
“皇后殿下,只要您下旨,骑警队惟您之命是从!”
曹文耀喊道。
“大胆,尔等是要胁迫皇后?”
范景文怒道。
他就是原本历史上主要阻止崇祯南下的,不过他倒是在李自成进京后自杀了,不过这时候他和鹿善继,孙奇逢这些,都是孙承宗手下主要心腹,实际上代表着北直隶纯粹的土地士绅,或者说耕读传家的清流们。
“啊,又一个!”
许显纯笑着喊道。
……
“够了,都别闹了!”
九千岁怒喝一声。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承天门前依旧一片混乱。
文官们的优势是都在城墙上,他们仗着骑警队暂时上不去,所以继续痛斥许显纯几个包藏祸心,诬陷冯铨等人以此故意吓唬皇后,以达到他们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骑警队因为许显纯和曹文耀没下令,所以尽管后面已经递过来梯子了但仍旧没往上爬,而这俩毕竟还是要做忠臣,所以得等着张嫣下旨,可张嫣又不能临机决断。
至于周围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同样那些文武官员也越来越多,还有人干脆带着家奴以防万一的。
包括各处巡警也被葛九思调来,在城墙上迅速布防,不过他们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巡警就是些本地军户,同样对镇南王充满期待,而骑警队的战斗力碾压所有乱七八糟,所以只要张嫣下旨,骑警队还是能够实现目标。
说到底这些都是渣渣。
可张嫣……
皇后殿下终于横下一条心。
“许……”
她刚说了一个字,突然间后面涂文辅急匆匆走近。
“娘娘,九千岁,万岁爷召见。”
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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