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俅来说,拿下无锡是个好消息。这可以说是阶段性胜利。
平叛江南,最终目标是打败天师军,杀死张过,夺回大宋失去的城市。无锡平定之后,运河江南段大部分就畅通了。
江南目前还在天师军手里的大城市,只有一个杭州。
杭州是运河的起点,所以不会隔断运河的通行——船队大不了走到苏州停下就行了。
江南的粮食已经可以起运京城,这样也算是给官家了一个交代。
张过建国太快,他的基础很不稳定。实际上红朝也不过是占据了运河江南段的大城市,更多腹地的小城市,还是归大宋的——天师军也没那么快的速度统一江南。
只不过运河是江南到汴梁的大动脉,那些城市虽然没有被天师军占据,可是粮食物资无法往来南北。
现在打通了运河,大宋岌岌可危的物资危局暂时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高俅受到了赵佶的热情表扬,升官发财,自然是该有的。
不过高俅看重的不是这些,他看重的是圣旨里面的一句话:“卿当更加用力,早日平定江南,朕扫榻以待。”
扫榻以待,在外人听来是一个形容,说的是赵佶认真准备接待高俅凯旋。可是在高俅看来却别有一番滋味——这就不足为外人道矣。
因为这句话,高太尉干劲冲天。他一面命韩世忠整顿江南,捉拿天师军残部,一面命润州的部队加大攻城力度。
无锡丢失的消息传到润州,对双方士气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宋军现在士气昂扬,而天师军一个个都情绪低落。
江南战役从开始打起来,一直就有两个战场。主战场在润州,如果润州丢了,宋军就可以直逼江宁府——也就是红朝的金陵,张过面临的就是灭国之战。
润州对于张过是重中之重,所以他才派最信任的曹国舅掌管润州城。
可是虽然润州重要无比,是江南战役的主战场,但是主战场的情况却取决于分战场。
运河上各个城市的战斗是分战场,看起来没有润州的战场重要,可是润州城的结局,很大程度取决于运河上各个城市的战斗。
当无锡还在天师军手里时候,这段运河双方彼此牵制,谁也动弹不得,大宋的军力和物资,一大部分要消耗在这里,润州的压力就没那么大。
现在无锡没了,运河一下子变得对大宋有利了。
对赵佶有利,自然对张过不利了。
韩世忠现在可以把更多的粮草物资运到润州城下,高俅手里的资本一下子宽裕好多。
而且天师军遗留在无锡的火炮和天雷,以及大量**炮弹,也被韩世忠运来了一部分。
天师军的火器,在火炮这一项上,比宋军的高端一些——至少射程远。
高俅对曹国舅的军事优势又增加了不止一成。
粮食管够,**炮弹充足,那就拼命打吧。
攻城战,在本时空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消耗战。
大部分时候打半年一年很正常。
著名的有南宋襄阳之战,足足打了六年。就是说襄阳被围六年,南宋守了六年,然后才丢的。
攻城守城的双方,大部分时候是拼消耗。像近卫团这样闪电一般作战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武器没有代差的时候,守城一方占尽防守的优势——战术优势;可是既然是防守,那么自然在战略上处于劣势——被人围着揍,这样攻守双方战术战略上就扯平了。
既然双方在一个水平线上打,自然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量变引起质变,当一方的微弱优势逐渐积累到一定程度,优势就会化成胜势。
现在优势在高俅一边,他正身体力行着把优势转化为胜势。当然他没有这个理论高度,只是本能的去实践这个理论。
高俅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最快的拿下润州,好直捣江宁府,活捉张天师。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秦牧,想起了近卫团。
近卫团一支孤军,深入江南,不但没有被天师军吃掉,反倒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韩世忠自然不能隐瞒基本的真实,江南各个城市的战斗情况,他还是尽量如实的汇报的——至少不能说那些城市全是他打下来的。
高俅由此才发现近卫团战斗力惊人。
现在既然无锡已经拿下,运河大部分已经打通,高俅想到把近卫团调过来攻打润州。
近卫团虽然也是民团类型,可是这些民团是江南战役开始时候就跟在军队里面的,是隶属于自己的,和九皇子没关系。
他们的功劳,要算在自己头上。所以高球不忌讳使用近卫团。
高俅立刻调近卫团来润州。可是没想到,他的命令被无视了。
韩世忠说近卫团已经离开了无锡,回西北府州去了。这让高俅大是恼火。
怎么自己的命令不管用吗?再说你们跑那么远干嘛,我又没想吞并你们。
不过高俅再发火也没用。近卫团不是禁军,也不是西军,他们只是一伙民团,本来就不是朝廷体制内的人马。
他们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高俅拿秦牧一点办法也没有。
若是秦牧只是个小小的民团头子,高俅还能想方设法给他弄个罪名,毕竟秦牧还当着利国监的知监,这是体制内的人,自然有办法整治你。
可是秦牧不仅仅是个民团头子,也不仅仅是利国监的知监,关键他还是折家的女婿。
折家人高俅动不了。他干儿子高衙内被折家小娘子打断了鼻梁,高俅都没能报复回去。何况现在折家女婿打了这么多胜仗,然后你给人家抓起来扔进监狱。这样别说折家人不答应,就是天下人也不答应——堵不住百姓的嘴呀!
高俅只好无奈的接受了没有近卫团的现实,只能用手里现在的力量打仗。
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近卫团去了府州,虽然那是折家的老窝,但是路程也太遥远了。
就这一千来人,过了江随便找个地方不能休整吗?
近卫团当然没有去府州,这只是秦牧的托词,实际上近卫团大部都留在了江南。
秦牧把近卫团的前线指挥部设立在苏州——这里紧靠太湖,有太湖之队可以呼应。同时,近卫团拆分为几个小队,每个小队以连为单位,每个步兵连配一个炮兵排,开始分头行动,深入江南地方。
来江南一趟不能白来。目前江南除了杭州,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天师军存在了。近卫团一个连加强一个炮兵排,就是无敌的存在。
军事和民政,一样是双管齐下。贾红线的民政队伍也拆分到各个连,一起下基层,去地方,到江南的每一个角落去。
这样的每一支特混编队,都是一支战斗队,宣传队,同时,还是一支商队。
一手刀,一手财,近卫团要在江南树立起自己的形象,同时也是一次对江南的实地考察。
秦牧要借着这次行动,把江浙一带本时空的各方面情况调查清楚。人,地,财,货,矿等等,近卫团最终都要得到数据,形成文件,为以后的行动打基础。
这也算是另类的“踩点”。
这件事秦牧就交给石遗负责,他本人则回了微山湖。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呀!这在本时空是真理。而这个第一生产力,说白了就是秦牧本人。
秦牧就是科技,科技就是秦牧。
这是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而且也没人能质疑。
秦牧不但要继续扩大工业规模,还要提升科技含量,同时要每隔七天回后世拉一次物资。
在江南已经耽误的太久了,他已经浪费了很多个七天一次的宝贵机会。秦牧每每想到这个,都有点痛心疾首——自己也太奢侈了。
这次回后世,秦牧还有个特殊的礼物送给黄金沙——龙胆亮银枪。
想必黄金沙一定会幸福的哭出来——这可是三国常胜将军赵云赵子龙的宝枪。这不是游戏里面的装备,而是实打实的古物,是真的!
从大宋带古董到后世,无疑会让二十一世纪的人感觉兴奋,同样从后世带到大宋来的商品,一样会让本时空的人珍爱。
韩世忠就非常喜欢这块手表。他知道这块表比高俅手上那块还好的多。
这块表和折可存腕子上的一样。大而且炫。
韩世忠现在时不时的就要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好知道当前的时间。
这到真符合了他的字:良臣。
每时每刻,他都在衡量时辰。
秦牧给本时空带来的可不只是一块手表。对于手表,秦牧根本没看重。他看重的是生产力的发展。从后世带一百块一千块手表,也不如微山湖工业中心制造出一根针。
只有机械化大生产,才能改变这个世界,才能实现秦牧的目标。
微山湖中心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是深刻的,是巨大的,但是在秦牧的刻意控制下,这个深刻而巨大的改变,是悄无声息的。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秦牧在做什么,即使他们使用着微山湖制造出来的产品。
比如钢卷尺,这几乎成了本时空工匠们的最爱。只要看到过钢卷尺的工匠,他们想方设法也要买一个。
因为这个尺子用起来太方便了。
微山湖有能制造钢卷尺的钢,卷尺的外壳是铁,但是为了手感舒适,秦牧要求在铁皮外面再做了一层木头包裹——又美观又握持舒服。
这种卷尺制作精良,需要的工时和材料比搪瓷杯要多得多,可是秦牧给卷尺的定价非常便宜——比搪瓷杯还便宜。
五毛钱就卖。
这样的价格,就算不是匠人的家庭,都会买上那么一个——太方便量尺寸了。
可是他们一旦用上了微山湖的卷尺,就不得不接受秦牧制定的度量衡。
大宋最常用的长度单位是“尺”,但是在卷尺上,“尺”是没有的,只有米,分米,厘米,毫米。
要想发挥尺子的功能,长度单位只有以微山湖标准来使用,才最方便。再转换成“尺”就太麻烦了。因为三尺一米,而一米是无法被三整除的。
秦牧一直在做的是,就是他老祖宗做的事:书同文,车同轨。
当然,在本时空,书已经事实上“同文”了,虽然是繁体字,可是也一样是同文的。繁体转简体,秦牧一直在做——印刷厂出来的文字全是简体的,不过这个事已经不是大事了。
在这两件事中,只剩下“车同轨”。
不得不承认,大宋本时空的原有工业是很发达的——即使是手工业,否则也不可能有领先世界的武器——神臂弓。
一个国家科技的最高体现,不是在民间,而是在军队。
军器监有着完善的一套制度和度量衡,否则也不能做到均质生产神臂弓以及各种军械。
只是大宋的度量衡,是针对本时空的,而秦牧面对的是未来。他带来的一切科技,是以米厘米毫米为基础的。
秦牧可以给卷尺套上一层雕花的木头外壳,以符合本时空的审美和技术水平,但是他不能把钢尺上的刻度给改成“尺”。那样来自后世的一切资料全没法看了。
这一点,本时空的人必须以后世为标准,要抛弃现在,迎接未来。
不过这一点做起来实际没什么难度,本时空的匠人很容易的就接受了后世的长度单位。
即使是岳飞,接受起来也毫无难度。相反的,他对于刻度如此精细的尺子,反倒非常的欣赏。
越精确,越有杀伤力。
度量是如此,军队也是如此。
秦牧给韩世忠了一批物资,里面就包括卷尺。韩世忠分了一些给岳飞,岳飞也就有了卷尺。
可实际上岳飞早就有了卷尺。他在来江南的路上,帮货郎王远主持了一次正义,然后牛皋拿了王远一半财物做辛苦钱。
那时候岳飞就有了搪瓷杯和卷尺,指甲刀他也有——还是精品的。
现在岳飞正拿着这个卷尺,对着天师军的真武大帝从各个角度在丈量。
长宽高,内径外径,一切能以尺子衡量的,全给量出来。
甚至岳飞还学会了九九口诀表。这个表,并不是说新中国建立了才有,但是后世的阿拉伯数字,可是秦牧带回来的,本时空没有。
岳飞已经知道了后世计数符号和本时空计数符号的对应关系。同时他也对这种计数符号大加赞许——的确是方便。
他用铅笔在纸上记录下真武大帝的各种数据——铅笔和白纸也是从王远那得到的。
面前这门火炮,亮晶晶泛着寒光,岳飞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冰冷的炮身——这才是军人真正的武器。
他有信心让火炮在自己手里大放异彩,绝不能用的和禁军一样窝囊。
至少要像近卫团一样,才不负火炮的威力。
他一边思索着如何发挥出火炮的最大威力,一边测量火炮的各种数据,这时候,就见远处走来一个老人。
“你可是岳家军的岳指挥?”那老人看起来年纪不小,可是精神矍铄,腰背挺的笔直,自由一股威严。
“在下正是岳飞。不知您是?”
“某,宗泽。新任的无锡知府。”
“原来是宗知府,岳飞有礼了。”岳飞一听来人是宗泽,立刻丢下火炮,整顿衣冠,对老人郑重施礼。
宗泽在本时空可是大名鼎鼎。
他是元佑六年的进士,历任各地的地方官。他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宗泽最让天下百姓称道的事,发生在政和五年。当时宗泽升任登州通判。登州是个好地方,所以权贵势力争相伸手其间。如登州仅宗室官田就有数百顷,岁纳租万余缗,但是这一切都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
宗泽上任后,忿然上书朝廷,陈明实情,请求予以豁免,终于为登州百姓免除了沉重的额外负担。
但是他也因为屡次为百姓出头得罪了权贵,最终被免官了。
现在江南混乱,根本就找不到足够的官吏,赵佶又想起宗泽来了,宗泽就是义乌人,老家在浙江,现在的婺州,离这里不远,于是赵佶一道圣旨,宗泽就成了无锡新任知府。
宗泽来到无锡,首先需要掌握一支力量。否则他光杆一个人能干嘛?现在是乱世,不比平日里可以按部就班的行事。
目前无锡城中最大的一支势力自然是韩世忠统帅的禁军。但是禁军也不听他宗泽的。韩世忠圣眷正隆,虽然他是武官,宗泽是文官,按说一个地方,以文官为大。
可是现在无锡城头旗帜变化的眼花缭乱,一时是大宋的旗帜,一时是天师军的旗帜,又一会换成了大宋的旗帜,而夹在其间的,还有近卫团的军旗。
乱世,不同治世。乱世就没有规矩。在乱世中,有兵才有发言权,没有兵,你说什么都没人听。
宗泽虽然资历老,可是韩世忠却不需要听他的。韩世忠现在有官有兵还有钱,而且赵佶拿他当可以倚重的大将来看待。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宗泽都无法使唤的动韩世忠。
宗泽不是一个古板的人,既然现实情况如此,那么就另想办法。
他知道这次韩世忠带的队伍不全是禁军,里面夹杂着大量的民团。其中最能战斗的一支,就是岳家军,为首的还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好说话。没有在禁军中沾染过,想来应该是有一番朝气的。
于是宗泽问明道路,自己一个人就来找岳飞。
正如历史上的一般,在无锡城中,岳飞终于遇到了他生命中的贵人——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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