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尘直到太阳偏西才回来,进屋时面上有些戾色藏于眉宇间。
托月正靠软枕上看书,看他神情不是很对劲,放下竹简问:“怎么了,朝会不顺利,皇上有没有下令,处置那些密谋昨晚刺杀的人吗?”
看着恬静的笑容,听着温柔软语,墨染尘的戾气略淡些,换了身衣裳坐在床沿道:“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你不用过问,等你休养好了,就按你父亲之前安排好的,陪你母亲去定海城。”
“父亲让我去陪大夫人去定海城?”托月一脸惊讶地问,墨染尘淡淡道:“你昏迷不醒时,令尊应大人跟长公主在月归尘大吵一架,吵完后他就说等你调养身体,就让你陪应夫人去定海城。”
托月马上想起郭氏有孕的事情,浅浅笑道:“勒海先生就住在定海城,有机会我可以去拜访他,还能跟他出海玩。”
“你没机会见到靳海先生,长公主已经把他编到天机阁。”
墨染尘看着托月冷冷道:“早几个月前,在你亮出靳海先生的书后,长公主已经派人把接走。”
托月不以为然道:“托月又没不打算去琅国溜达,到附近海岛游玩用不上靳海先生,找几个当地的渔民就能解决,再品尝刚开海的海鲜,回头让冰儿炼制些防晕船的药。”
“你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的还以你去过定海城。”
墨染尘心情有些复杂,他并不太愿意她去定海城,可是以目前的形势离开皇城又是最好的安排。
托月若无其事道:“托月的书也不是白看的。”
深知说多错多,托月只用一句话解释自已的先知,也不管墨染尘会不会相信。
看着毫无血色的小脸,一双眼睛因为瘦显得更大,尽管气色很差却有种异样的神采,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
墨染尘迟疑一下道:“昨晚的刺客除了杀手组织、江湖人士外,有一半以上是禁卫军假扮,领队的人正是皇后娘娘的堂兄,禁卫军统领程英。”
程英,禁卫军统领,皇后娘娘的堂兄。
托月很快便抓到了重点,想一下淡淡问:“是皇后还是公主?最后皇上如何处理,是不了了之,还是继续追究。”
从不指望当今皇上会秉公处理,墨染尘看着他道:“当事人程英在昨晚的打斗中,被你大哥一剑斩首后,他的随从纷纷供认不讳,至于皇后娘娘和公主,自然会有吏官上书弹劾。”
“皇上直辖的禁卫军,假扮刺客暗杀应九姑娘。”
托月重新拿起竹简,皱着眉头道:“还是在五国雅集前夕,外面的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当今皇上。是谁手段如此高明,把皇上、程家都绕进去,就连太子殿下都不能幸免。”
墨染尘叹气道:“是公主找程英为她出头,还打着皇后的名义,太子也在为此事苦恼。”
“现在最想公主死的皇后。”托月看一眼墨染尘道:“太子苦恼什么,程英死了,再换一个程家人接管禁卫军。”
“你说得倒轻巧。”墨染尘知道她是在赌气,淡淡道:“真要是那么简单,上次皇后私下给禁卫军下令,皇上就已经换掉程家,关键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程家能掌管禁卫军多年,除了皇后的关系,更多的是为太子殿下考虑,禁卫军可是太子顺利登基的保障。”
“如今这层保障一捅就破,以太子殿下的英明,应该及早换掉在才对。”皇位之争是死生之战,如今程家已经不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不如及早除掉以免成为祸患。”
“你的意思是……”墨染尘惊讶地问。
“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敢保证程家不会生出异心。”
托月原本不想过问朝政的事情,不过墨染尘提起了,随口说说自已的想法,其实大家都知道问题在皇上身上。
墨染尘明白托月的意思,淡淡道:“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程家是不可能跟禁卫军扯上关系,如今程家一再听命于后宫,已经触及皇上的底线,就算应大公子没杀程英,皇上也会拿程英杀鸡儆猴。”
“照我的话还应该把皇后打入冷宫,把公主软禁起来……”
托月看一眼墨染尘道:“这么做也是为太子殿下好嘛,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皇后有问题,把她打入冷宫再扒开的真面目,把程家的把柄捏在手上,以太子的手段还怕他们不乖乖听话。“
墨染尘摘下头上的冠顶道:“皇上已经下旨,收走皇后的宝印金册,景宁宫只留一名宫女侍候。”
“公主呢?”托月问。
“至于公主……”墨染尘淡淡道:“宫里的人减半,无旨不得踏出宫。”
“没有皇后,没有程家支持,公主害不到你。”墨染尘明白托月的担忧,不过是怕公主还使坏。
“害了这么多人……便宜她了。”托月忿忿不平道:“就该把她秃头的事情公布天下,让全天下人都看也的笑话,教她以后都不敢出宫。”
“皇室公主沦为他人笑谈,景国威严何存。”
墨染尘自然不同意托月的做法,托月马上道:“事先声明,此事就算托月不传,也很快会有人知道。”
“……”墨染尘默默看着托月。
“后宫是不见血的战场,如今皇后被禁足失势,以公主平时的作风,后宫想让她生不如死的大有人在。”
托月淡淡提醒一句道:“就像四少夫人,不,如今应该叫沈氏,为了一方调理身体的药方,就不惜四处散播谣言,还与贼人勾结妄图借刀杀人,天下有多大人心就有多黑。”
墨染尘沉默不语,后宫的事情他无法过问,跟公主有关的事情他更不想过问。
提到公主的下场,墨染尘忍不住问:“公主你是沾不上边,至于沈家……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家破人亡吗?”
“区区皇商哪用得上托月,下面的人自会收拾他们。”托月从来没把沈氏放在眼内,想沈家从皇商中除名是一句话的事情,至于能做什么程度得看手下的能力。
墨染尘才想起她身身边全是能人,以前不动沈氏和沈家是看在墨府面上。
如今沈被休离,这女子自然再无所顾忌,就算她不出声也人有替她出面,沈家怕是折腾不了几个月就会家破人亡。
“除了这些不打紧的事情,六公子就没有别的重要事情要说吗?”
“有。”
墨染尘拿掉托月的书,盯着她道:“怎么说,我们也同床共枕过,你的称呼可不可以这么生疏。”
似乎一直来她对他,总比他对她客气,刻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托月淡淡道:“昨天晚上是权宜之计,墨宝已经把西厢房打扫出来,晚上我住那边去吧。”
“……”墨染尘。
“你这个人真奇怪。”
托月抢回竹简道:“放着正屋不睡,睡到书房里面。”
墨染尘冷冷道:“你不也没睡正屋嘛,还不照样是睡在东厢房,守着书房。”
“我跟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
“你是主人,我客居嘛。”
“你……”墨染尘语结,过了一会儿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会是客呢。
“你记差了。”托月把竹简抢回来道:“你跟我没有拜过天地父母,没有行过记,墨夫人也没喝过我的茶,严格来讲还不算是夫妻。”
“这些重要吗?”墨染尘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重要。”托月一脸激动道:“每个女子一生中只有一次,错过了会遗憾终生。”
“知道了,很重要。”墨染尘索然无味地回答,想了想道:“皇上知道你醒来后,原是希望你到五国雅集的现场,是我帮你推掉,你就算去了估计也是在睡觉,还不如在府里睡得舒服。”
“是挺能睡的。”
托月也承认自已能睡。
按理自已昏睡近一个月才醒,没道理这么嗜睡才对。
看到墨染尘疑惑的眼神,托月淡淡道:“用过早膳后,本来是想闭眼养一下神,结果却迷迷糊糊睡着,还一觉睡到晌午后,就跟被人下药似的。”
“墨宝中途有给我传信,说你用过早膳便一直睡着,大殿上我也用这个理由拒绝皇上。”
墨染尘看着托月削尖的小脸道:“你目前的情况,最少得休息半个月以上才能改善,没有两个月不能恢复如初。”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托月发现自已越来越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让她上场。
正常人都知道,昏睡近一个月才醒来的人,根本不可能参加五国雅集,那怕到现场做观众也十分勉强。
墨染尘轻轻摇一下头,表示息也不知道,想了想道:“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虽然帮你拒绝,但以皇上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让你参加五国雅集的念头。”
“知道了……”托月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困了,就再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叫醒你。”墨染尘扶托月躺下,帮她掖好被子,检查过汤婆子是否还热着才到书房处理公务。
到了晚膳的时间,托月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墨染尘只好把冰儿叫过来问话。
冰儿给出的答案是:“姑娘受重伤又失血之量,自然是元气大伤,就算是醒了身体还十分虚弱,极容易倦怠犯困,宜静静地养着,不家太过伤神,尽量别让姑娘劳心费神。”
望着沉睡中的女子,墨染尘面无表情道:“再过一个时辰若是还不醒,今天就让她继续睡在这里,明天再挪西厢,你们准备些吃食送过来,若是夜里醒了我再喂她吃吧。”
“这……”冰儿迟疑一下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昨晚上便是如此,还怕我会吃了她不成。”
墨染尘语气冰冷,态度坚决,冰儿只好弱弱地应了一声是,其实六公子肯照顾姑娘,本来就是极好的事情。
长公主知道了也会深感欣慰,想来姑娘自已也是愿意的,不然今早醒来怎会如此平静,两人在一起还有商有量的,冰儿马上去安排一切事宜,让托月夜里睡得舒服些。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时辰眨眼即逝,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冰儿带着几个丫头回月归尘。
墨染尘过躺在托月身边,不由自主地抬臂把她抱入里,就像着魔似的想要把她留在身边,根本不愿意让她去什么定海城。
闻着她发间的香味,墨染尘不由皱一下眉头。
把手掌轻轻按在托月背心,往她体内输入一股真气,驱走她体内的寒气才拥着她入眠。
窗外细雨纷飞,长夜漫漫,昏暗中一道不太灵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摸进景宁宫,看到凤座中面无表情的皇后。
萧微微马上扑上去,抱着皇后委屈地放声大哭:“母后,父皇禁了儿臣的足,您要帮帮儿……”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有一股力量猛地把她掀翻在地。
“母后……”
萧微微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这还是平时高高在上的母后吗?“
皇后缓缓从凤座中站起来,走到萧微微面前,抬手就是狠狠的一股耳光,把萧微微打得半晌没回过神。
似是还不够解恨,皇后一连扇了萧微微十几耳光,连头上的假发都被打飞到一边,露出满是黑痂的头皮,不过此时萧微微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
打累了,皇后席地坐下,看仇人似的瞪着萧微微道:“你那个死鬼母亲就够愚蠢的,没想到你比她更愚蠢,老天爷真是没长眼,你这种蠢货居然是公主,简直是皇室的耻辱。”
“母后,您说什么,是不是气糊涂了。”
萧微微惊恐地看着皇后,以为她是被气疯了说的全是胡话。
皇后发出咯咯的冷笑声,好半晌才止住笑道:“别我母后,我才不是那个笨女人,她是有多么愚蠢才会相信男人说的鬼话,什么等局势稳定了便把换回来,回来的不过是一张人皮罢。”
“母后……”
“你比她更加愚蠢,把皇上、太子、程家,还有我都给坑死。”
皇后随手抄了个东西砸向萧微微道:“你们母女俩蠢起来真要命,看到你的头我就觉得恶心,还不快些滚。”
萧微微哇的一声哭着,跌跌撞撞走出景宁宫。
从后面走出一道身影:“你的那个男人是谁,是谁骗了我母后。”
烛光映出太子清俊的容颜,皇后淡淡道:“你以为偷梁换柱凭我一个人,凭我们程家就能够做到吗?还得有一个关键人物点头才行,连你都早早生出怀疑,何况是身为枕边人的皇上。”
“你的意思是……”
“跟你母后调换身份的事情,皇上也是知情并且同意。”
皇后看着太子的面容,轻叹一声道:“为了坐稳皇位,得有一个稳得住后宫的人,你母后显然不合适。”
太子愤怒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皇后不紧不慢道:“你也别埋怨我,我也只是服从命令,毕竟我跟皇上年纪上相差太大,若不是为了后位,谁愿意这样委屈自已。”
稳定住情绪,太子压抑着怒火道:“我母后真的去了吗?什么时候没的。”
皇后淡淡道:“自从交换身份后,堂姐卡座思念皇上还有你们,终日闷闷不乐,在五年前抑郁而终,皇上还把她的脸皮拔下来,让我每天带着脸上。”
抬手往衣领里摸索一会儿,摘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不过三十上下的美艳面孔。
正是皇后的堂妹程零,太子接住皇后扔过来的人皮面具,颤着声音问:“这真是我母后的脸皮?真的是我父皇亲自把它交给你?真是父皇同意你们替换计划?”
“是皇上、堂姐自已同意的计划。”
程零抚着自已仍然年轻的脸道:“我不过是恰好想当皇后,便同意了他们的计划罢。”
太子收好人皮面具,冷冷道:“你今天晚上特意告诉本殿这些,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这个女人隐藏了十年,若不是遇上见多识广的应托月,还将继续假扮下去,所以她不会轻易去死,肯定想要跟他交换什么东西。
程零听完问题面无表情道:“五年前堂姐去世后,皇上取了她的面皮就让人把尸体扔到荒郊野岭,是我让人悄悄寻回来找个地方埋起来。只要太子登基后放我出宫,我便把埋葬堂姐遗骨的位置告诉你。”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已的生母,堂堂的景国皇后,生前被人夺走了身份不算,死后还被扒皮弃尸荒野。
而做这些事情的人竟然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还有她最信任的父母兄弟至亲,太子听着这些龌龊事情,现在只想冲到太和殿跟那个男人对质,问问他为了皇位是不是什么都可以牺牲。
只是……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子把人皮面具还回去道:“好好保护这张皮,不然别想跟本殿做交易。”
程零接过面具重新带在脸上,坐回到凤座中道:“如今形势对程家不利,太子殿下要小心预防他们叛变,为了留住程家权力他们都干得出。”
“你也抓紧时间,好好当你的皇后吧。”
太子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景宁宫,迟疑半晌才往东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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