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真的不来了吗?”
“她在陵园外面,由她吧。”
晦暝的天空下着细雨,在大华市市郊的天机陵园,今天是顾俊的葬礼举行的日子。
说是英雄的规格,但既没有什么宣传,连内部人员都没有普遍获悉这个死讯,出席葬礼的人员也很少,都是顾俊所认识、熟悉的上司和同僚。东州天机局那边派来已经退休了的秦老前来代表出席,正是这位老人把顾俊带入天机局。
顾俊,因为脑干肿瘤,生命结束于二十三岁。
天机陵园这里长期有着严密的看守,还有以旧印石建成的镇封与监测系统,以防被邪信徒和黑暗生物破坏这里。而在顾俊墓地的周围,还设有专门的摄像头加以监控可能发生的其它异况。
这时候,冷冻的雨水把陵园的树木打湿,也将参与葬礼的人们身上庄重的黑衣服渐渐淋透。
通爷、沈博士、姚世年等顾俊的老上司各自拿着铁锹,往即将葬下棺木的墓位,一锹一锹地挖着泥土。
前面一块大理石墓碑已经立起来了,墓碑上的照片,年轻英俊。
事发至今过了整整一个月,众人的面容上仍满是难言的不甘、哀伤与沉重。
上面对这件事的调查结论是翟明晖全责,翟明晖因为在负责对顾俊的那次全面评审中遭到顾俊的咒术冲击而导致精神崩溃,但很不幸这一点没被其他人发现,而翟明晖精心准备刺杀行动,事发当天带上手枪并逃过了检查。
因为这个恶果,被追责问责的人不少,但顾俊没得到什么公道,今天这个葬礼已是得来不易。
通爷他们有愧,有恨,有痛,却只能做到这一步,否则只会使天机局陷入内乱,然后很快他们也会被摆平。
到时候,局面只会更加恶劣。
况且,是翟明晖全责还是有其他人参与指使,真相如何,连他们也并不确定。
那边不远处,邓惜玫、孔雀、墨青、金柱子等人都在,无论真相如何,今天过后他们将前往玄秘世界。
而蔡子轩、王若香、蛋叔、楼筱宁,他们都是东州天机局出来的,都对秦老十分敬重。秦老劝慰了他们一番,其实还是那些大道理,却又是实话,顾俊的突然离世是黑暗力量乘虚而入的机会,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坚守。
很难,但必须要有人去做,正如顾俊生前那样的坚持……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打在人的身上,冷得刺骨。
挖好墓坑之后,通爷、姚世年他们,还有年青力壮的蔡子轩、墨青他们,一起去把放在旁边的那副楠木棺材抬起放到墓坑里面去。棺木的重量压在他们手上,有千钧的重量,但亦是这一副棺材,好像轻若无物。
棺材里面实际上空空荡荡,没有顾俊的尸骨。
他的遗体一部分已成了标本,其它的将进行火化,不过骨灰也不会放在这里,以免被邪组织盗抢。
而那些卡洛普解剖器械——那无疑是顾俊的另一种部分,亦不会埋入土地,对那些器械还要研究,还要使用。
棺材里面只有顾俊生前一套穿旧了的白大褂而已。
顾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身份和称呼,他在天机局的档案身份是医生,他也一直如此自视,一直忙于治病救人。
现在还是早上,天色却越发被乌云掩盖,开始有低沉的雷声轰隆响过,一阵阵地让众人的心震颤。
他们把棺材安放进墓坑后,再一锹锹把泥土填回去,直至泥土盖住了棺材,填平了墓坑。然后众人再献上几束简洁的鲜花,铺张的花篮、缎带、挽联等都没有用,这恰是对顾俊的尊重。
完成下葬后,众人列队站在坟墓的前面,望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进行默哀。
寂静的三分钟后,他们再行三鞠躬礼,到这时候似乎才有似乎真正确定下来了,发红的眼睛,落下的泪水。
风在呼啸,雨在滂沱,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脸庞。
“阿俊。”接着是通爷代表众人说葬词,然而知情者知道死者真正的死因,如果连真正的死因都不能说,葬词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因此通爷说得简单:“你不在了,我们会继续尽力把事情做好,外抗外敌,内抗内敌。”
说罢葬词,通爷又向众人说了句:“你们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就说了吧。”就落入沉默。
“顾先生,大地城的孩子不会放弃。”孔雀说道,墨青、金柱子等人沉沉点头,而凯瑟琳他们也予以同意。
蔡子轩喃喃着道:“自从有了枪炮,卑鄙的懦夫也能杀死勇敢的英雄。”
旁边的王若香听到了,如果是顾俊听到,肯定会那样问一句吧,她问道:“莎士比亚?”
“唐吉柯德。”蔡子轩叹道。
楼筱宁有一股闷气出不了,平时一向活泼的蛋叔正连连哽咽,倒是平时没什么话的邓惜玫毅然道:“阿俊,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希望有一天,还可以再会。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地狱。”
“喂,不能是天堂吗?”楼筱宁问道。
“我不相信有天堂。”邓惜玫说。
那边的秦教授闻言,长叹了一声,苍苍的白发更显凋零。
他们在墓前待了好一阵,就在这份依依不舍与哀伤之下,慢慢离去。
雨势不见减弱,反而更加飘泼,只有当闪电疾过,乌黑的天空才有那么一道瞬间的摄人明亮,而后是耾耾雷鸣。
这处坟墓前面静了没多久,吴时雨还是来了,她穿着一套日常休闲服。
即使站在他的墓前,望着墓碑上他的照片,她也不觉得咸俊已经死了,只是当试图用心灵通话去呼唤他接触他,那种冰冷冷的、空白的感觉却告诉她,他不在了。自从那天之后,就有什么彻底断开。
“咸俊啊,到你复活前的这段时间,你应该还是算是死了吧,所以我来看看。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不管你的,毕竟要找另一个让我这么喜欢的人还真难,有那工夫还不如想办法复活你,就这么定了。”
吴时雨驻足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她双手遮捂头顶、打着冷哆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雨当中。
除了雷声雨声,墓地寂静了下来,乌云依然堆积,风雨朦胧了天地,也朦胧了监控摄像头。
雨水打在墓碑上,打在那张年轻人的照片上,落下地面,冲刷着泥土,淅淅哒哒……
轰隆,又有一声闷雷响过。
已然消逝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墓地的一点异样,刚被填实的泥土似在微微松动,有阴影在地面凝聚。
那好像是一道人形身影,似真似幻,闪过刹那的清晰:身影披着一件白大褂,头戴着瘟疫医生的鸟嘴面具。
当雷声落下,骤然一下,阴影凝成了一只鸟类从地面飞出,双爪落在墓碑的上方站定。那是一只通体毛发漆黑的乌鸦,鸟嘴尖长灰黑,一双眼睛里也蒙着幽暗的颜色,转溜之间,又似有别样的神采。
它在墓碑上站了一会儿,就突然拍动翅膀,飞向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天空,远去,离开墓园。
雨水飘打而下,墓碑上的那张年轻人的照片依然如故。
那永远长眠的并非是亡者,在诡奇的亘古中连死亡也会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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