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边的第一缕陈曦终于驱散了黑暗,老树丘陵的阵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熊熊的火焰和滚滚的浓烟包裹着破碎的前沿阵地,而后方阵地这最后一道防线,也已经被回回炮投掷出来的巨石砸得千疮百孔。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够通过浓烟的缝隙清晰地看见那股恐怖的钢铁洪流。
黑旗军,这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第一强军,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见他,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对于敌人来说,它便是死亡和战败的代名词。
“都说武陵亲军强悍无双,其实对方的指挥官才是最恐怖的存在,我军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而对方却没有丝毫大意,一前一后两支杀手锏绝不留手,真是杀鸡用牛刀啊。”
张佐烽从阵地上收回目光,苦笑着说了一句。
仍然趴在阵地上往外观察的曹思源一拳砸在土包上,恶狠狠道:“眼下视线已经清晰,若是炮兵阵地还在,只要几轮齐射,立刻就能让你说的这支无双强军灰飞烟灭!”
张佐烽叹了口气:“这正是对方指挥官的厉害之处,他们在阵地前拖了这么久,逼死了无数炮灰,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记下炮兵阵地的位置,然后在第一轮袭击中将它摧毁。
他们的计策朴实无华,看上去是最笨的办法,但偏偏就能达到效果,当真是大巧若拙,寻常之处见真章啊。
说起来,我若是南朝大军的指挥官,最多想到借着夜色规避炮火的袭击,却不会这般处心积虑地干掉我军的炮兵阵地,也许这便是我与名将之间的差距吧。”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阵地上的士卒,回到后方阵地的人只剩下一半,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受了伤,有些人甚至被担架抬到后方简略地包扎过伤口之后便又一次参战。
即便有些人运气不错,经历一整晚的恶战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可他们的体力也已经严重透支,只等黑旗军冲到这里,便是天启卫全线崩溃之时。
“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张佐烽暗叹一声,拔出弯刀,对曹思源说道:“我带人守住阵地,你快去找大人,带着他退进后山去,只是几个人的话兴许还能逃掉,我一定为你们争取时间。”
曹思源站起身来,目光之中全是担忧之色:“即便能逃得掉,以大人此时的身体,在深山之中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张佐烽的肩膀道:“你是条汉子,虽然相处日短,但若有来生曹某人愿与你结为异性兄弟!”
说完,曹思源也拔出弯刀,朝帅帐的方向走去。
“照顾好大人!”
张佐烽突然朝曹思源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仿佛临终时的最后托付。
曹思源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会的!”
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脚下的步子骤然加快,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徐锐所在的帅帐。
“轰隆轰隆……”
黑旗军渐渐加速,距离老树丘陵只剩一里,通常这个时候火炮阵地已经开始准备射击,可此时天启卫不仅失去了火炮,而且已经弹尽粮绝。
“兄弟们,来吧,和这群南朝狗拼了!”
由于辎重连已经全员上了阵地,储存在帅帐附近的弩箭无法搬运到阵地上,连射弩已经没了作用,张佐烽只得举起弯刀,振臂高呼。
筋疲力尽,浑身是伤的士卒们学着他的模样,默默拔出了弯刀,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喝。
而大喝的声音从零零散散变成整整齐齐只用了短短的几息而已。
“大魏威武!我军威武!”
张佐烽望着仅存的数百将士同声共气,视线稍稍有些模糊,高呼道:“死战!”
“死战!”
“死战!”
悲壮而坚定的声音立刻响彻四野。
此时,黑旗军已经冲到山脚,和其他骑兵不同,浑身重甲的黑旗军没有下马步战,而是骑着马直接冲上了丘陵。
他们胯下的罗恒马兼具爆发力与耐力,力量更是扑通战马的数倍以上,再加上黑旗军士卒高超的马技,竟能让他们以骑兵的姿态去打山地战。
又是意料之外的困难,仿佛只要面对这支军队,便会有数不清的惊愕,张佐烽此事已经习惯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已经逃不过战败的结局,那又有什么关系?
“全军准备!”
张佐烽身后的传令兵立刻吹起号角,所有战士们都做好了打最后一场大战的准备。
“轰!!!”
就在这时,山顶上突然发出一阵巨响,一条条火舌喷涌而出,眨眼之间山脚下的黑旗军阵线上冒出一团团烈焰。
“火炮?!”
张佐烽大惊,霍然回头望去,只见山顶上的老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砍去,一门门火炮露出峥嵘,不断地喷吐着恐怖的火舌。
由于是从上而下的轰击,无论是山炮还是榴弹炮都可以直接平射,甚至不用复位和瞄准,射击速度至少翻了一倍。
而数千黑旗军正好拥挤在最为狭窄的山口,不但避无可避,而且往往一炮下去就会被炸死一片,伤亡比平常提升了何止一两倍!
“怎么会……怎么会?传令官,咱们的炮兵不是被敌人打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山顶?”
原本以为是必死之局,没想到居然瞬间峰回路转,张佐烽惊喜交加,同时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不解。
传令官来到张佐烽身后,同样一脸蒙圈:“先前末将曾亲自去炮兵阵地查验,那里已是一片火海,的确什么都没了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张佐烽突然想到了什么,竟是差点高兴得跳了起来。
“张将军!”
林绍东一边高喊着张佐烽,一边从山壁上跳了下来,身上的迷彩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也全然不顾。
张佐烽一见是他,顿时惊道:“林绍东!你不是领着三连驻守青田县去了么,为何会身在此处?难道青田也陷落了?”
林绍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气喘吁吁地冲到张佐烽面前道:“大人,大人说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最后一战便由,由他老人家指挥吧!”
“什么,大帅的身体已经能亲自指挥战斗了?”
说着,张佐烽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难道你和三连压根就没有去青田,正面的地雷也是大帅让你埋的?”
林绍东点了点头:“正是,三连去青田不过是个障眼法,大帅早已料到敌人会优先打击炮兵阵地,在大战开始前便命令炮兵转移到了山顶,并在那里开辟了新的阵地。
经过整整一夜赶工,眼下山顶的炮兵阵地已经修筑完毕,所有火炮可以全力开火了,这便是大人的杀招,时间刚刚好,大人之计果然分秒不差!”
正说着,山顶的火炮突然停止射击,从另一侧的山谷之中突然涌出数十辆天启战车,原来徐锐早已将所有的天启战车提前藏在了山谷之中,此时一涌而出,反而将已经冲上山坡的黑旗军围在其中。
老树丘陵早已被接连的烈火、爆炸和巨石砸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天启战车也不上山,而是排成一字长蛇阵,用加特林连射弩扫射。
天启战车装备的加特林连射弩能够接连不断地射出四百支弩箭,由于弩箭太多,重新装填需要小半个时辰,所以每辆天启战车上都会带着两个装填完毕的备用弩床。
原装弩床的备弹射完后就直接更换弩床,这样便可以将天启战车的载弹量增加到一千两百发,避免在战场上浪费大量时间装填弩箭,而降低作战效率。
除此之外,连射弩床尺寸较大,虽然是连发,但威力和射程都堪比单发的追月连射弩。
几十辆天启战车一起朝挤作一团的黑旗军扫射,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用机枪打羊群的既视感。
就算黑旗军人马均身着重甲,可在两百米的范围内,面对威力比三石强弓还要凶猛数倍的弩箭,重甲能起到的作用大打折扣,黑旗军几乎立刻就出现了快速减员的情况。
而停止射击的火炮也没闲着,经过一整晚的观察,炮兵连早已找到了藏在远处的南朝回回炮阵地,在用炮火阻断了黑旗军的攻势之后,立刻调转炮口,瞄准了南朝的远程杀器。
虽然徐锐命令炮兵先对山脚下的黑旗军进行了几轮齐射,浪费了一些时间,但当火炮重新校准完毕,瞄向远处的回回炮阵地时,对方仍旧没有完成射击准备。
回回炮虽然也带个炮字,但毕竟是简单机械,说穿了就是复杂一些的投石车,说破大天也没有突破冷兵器的界限。
无论是威力、精度、射程、运输难度、调节时间还是射击速度,各方面都根本无法与徐锐制造的火炮相提并论,这就是徐锐敢放着回回炮不管,先打黑旗军的原因。
当炮兵连的第一轮反击落到回回炮阵地上的时候,等待发射的石料和油桶甚至还没有运到回回炮上。
一阵恐怖的火云夹杂着大量浓烟从回回炮阵地上升腾而起,没有预防殉爆措施的火油桶立刻被爆炸点燃,回回炮阵地在又一轮的爆炸之中化为一片火海。
那些没有被炮弹直接击中的回回炮仍旧躲不过毁灭的命运,烈焰成了他们最后的乐章。
然而徐锐并没有放过敌人的打算,仿佛是在宣泄心中的憋屈,炮弹依旧如雨点一般落下,被回回炮按着脑袋砸了一整晚之后,炮兵连终于将所有的怒气全部加倍奉还。
张佐烽愣愣望着远处的火海,呢喃道:“我明白了,大人这一整晚都在等,南朝大军想黏住我们,大人何尝不是想黏住南朝大军?天启卫只要抗住南朝大军的猛攻,撑到天亮,战局就会立刻逆转!”
林绍东点了点头:“所以大人没有把计划全部说出来,除了保密之外,他还希望大家都心存破釜沉舟的信念,否则士卒们一旦知道还有退路便会心生侥幸,到那时反而很难抗住南朝大军的进攻。”
张佐烽叹了口气:“大人用兵真是出神入化,不仅完美掌控了敌我双方的心理,就连周遭的每一个细节都计算到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庆幸,能跟着徐锐这样的将领,何愁不会进步?
“手雷呢,这里还有多少手雷?”
张佐烽朗声道:“把所有手雷和弩箭都击中起来,现在轮到咱们痛打落水狗了,用手雷和弩箭开路,配合山脚下的天启战车两面夹击,这次要把冲过来的黑旗军全部留下,彻底打疼他们!”
就这样,张佐烽下了这场战斗的最后一个命令,同时也对黑旗军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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