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长庆子为这场辩论准备了数年,如今大好局面被徐兄搅和得不成样子,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观礼席上的黄正元眉头紧锁,担忧地说到。
裕王望着龙台,脸色凝重道:“实在不行只有冒险将徐锐从龙台上弄下来,到了长庆子这般身份地位,应该不会像田聪那般不要脸。”
黄正元一愣:“可这样一来王爷在圣上那里要如何交代?”
裕王摇了摇头:“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徐锐的确有经天纬地之才,要是真的栽在这里是我大魏的损失。”
“就怕为了大道之争,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旦长庆子不顾脸面,咱们就算想保下徐兄也不容易!”
肃王担忧地说。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一阵头疼。
龙台下的张宗年远远朝长庆子行着礼,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门说道:“各位,徐小友已经为咱们挡了一劫,一会儿见机行事,切不可让他再有闪失。
否则我等既对不起徐小友,还会被人说是倚靠外人取胜,到时候我等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
鸿儒名士们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欺负了小的,来了老的,有后台就是舒服。
龙台上的徐锐暗自感叹一声,心念急转,刹那间得失厉害纷纷涌上心头。
那长庆子虽已年过七旬,却是容貌俊逸,龙行虎步,气势不凡,在全场学究众星捧月之下,宛若一颗璀璨恒星耀眼夺目。
此人不是田聪,他一直坐在场下冷眼旁观,直到尘埃落定才突然发难,自己偷梁换柱,将哲学思辨强行变成科学实验,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
只要他及时扭转风向,随便抛出几个问题,自己一个也答不上来,不是立马就要露馅?
对于这场辩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如今气也撒了,仇也报了,便宜也占了,再不见好就收,恐怕就有些欺人太甚,说不定已经吃进去的都要吐出来。
何况学术服务于政治,谁知道这场辩论的背后又会有哪些大佬的影子?若是不小心陷入朝堂之争更是得不偿失。
识时务者为俊杰,徐锐本无意搅了这场辩论,更不想打肿脸充胖子,强出风头,眼见竟逼得长庆子提前上场,他已经生出了几分退意。
徐锐打定主意,只要长庆子一开口,他便立刻借坡下驴,投子认输,绝不给对方报仇雪耻的机会。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败给道家第一人,说到哪里去都不丢脸。
然而,令徐锐和在场之人都没想到的是,身为道家第一人,享誉天下的长庆子上台之后,竟没有多说一句话,朝着徐锐躬身一拜,双手都快要垂到地面,着实让人担心他的老腰能不能受得了。
这是唱得哪一出啊?难道是先礼后兵?
这一拜令徐锐和在场之人齐齐愣住,与方才见证那几个惊人实验时如出一辙。
这一幕转折太大,出现得太突然,徐锐傻乎乎地站在龙台上,受了长庆子一个全礼,和全场之人一般无二,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下文。
长庆子缓缓起身,苍老的面孔上无悲无喜,宠辱不惊,好似历经沧桑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动容。
“夫子这是……”
徐锐回过神来,不明所以,诧异地问。
长庆子淡淡道:“徐小先生莫惊,老夫方才在场下观你所为啧啧称奇,自认绝非鬼神之力,但苦思冥想还是不得其解,这才冒昧请见,望徐小先生能不吝赐教,一解老夫心中所惑。”
长庆子竟是在向徐锐请教?!
二人之间,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年龄辈分无一不是天差地别,此言一出,观礼之人无不震惊不已。
这就好像高高在上的老夫子被人当面抽了一记耳光,非但不怒,反而虚心求教,这份胸襟气魄当真称得上绝无仅有。
徐锐死死盯着长庆子的眼睛,只见他双眸之中一片清澈,波澜不惊,至诚至真,毫无杂念,终于明白此人为何能够在十年内三度挑战长兴道场,虽屡战屡败,却进步神速。
这是一个孜孜不倦追求大道的纯粹之人,除了他心中所念的道之一字,其余种种皆是虚妄。
徐锐历来敬佩这种纯粹之人,连忙拱手道:“夫子言重了,在下所知都是小道,道理说出来其实很简单。”
长庆子摇了摇头:“世间种种本不复杂,难的是如何发现万物规律,徐小先生莫要自谦,便是举手之间的道理也蕴含着天地奥妙,不可轻视。”
徐锐闻言浑身一震,大气压强、水中浮力,可不就是举手之间的天地奥妙么?长庆子不愧为一代宗师,虽不知其所以然,却能敏锐把握正确方向,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他郑重抱拳道:“多谢夫子,晚辈受教。”
见徐锐一点就透,长庆子微微点头,望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赞赏。
科学只有发扬开去才有价值,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文明,徐锐从没想过敝帚自珍,但要和完全没有物理基础的长庆子解释科学原理,着实是一件头疼的事。
沉吟片刻,徐锐道:“世上有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那就是空气,所谓呼吸便是吐纳空气而已。
除此之外,万事万物都有一股看不见的力存在,茶杯倒转,之所以纸不落,水不流,就是因为空气的力将纸板压在杯口,阻隔了水流。”
“原来如此……”
长庆子微微颔首,感叹道:“老夫知道世间有气,只是没想到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气竟还蕴藏着如此如此神奇之力,只是这些力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徐锐当然无法把力学完整地讲解一遍,只得描述个大概,然后打个哈哈,便赶紧进入下一个话题。
“至于两块石头同时落地,原理与纸板断水相似,只不过是地面的力将两块石头拉向自己,这个过程与重量无关,只要不施加另一股力,两件器物的外不要相差不大,都会同时落地。”
“哦?”
长庆子道:“这么说便是老夫随手拾起两杆毛笔,同时放手,也会一同落地?”
徐锐点头:“就是这个道理。铁浮于水也是一样,水有浮力,铁的面积越大,浮力便越大,只要造型合理,便能浮在水中。”
长庆子沉吟片刻,似是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又问:“那油锅烹手呢?”
徐锐脸上浮现一抹红霞:“那是晚辈耍赖,在油中加了白醋,白醋沉在油下率先受热,只要很低的温度就能沸腾,看上去就好像整锅油都在沸腾,但其实温度并不高。
要是换成现在,白醋已经被烧干,沸腾的变成了真正的油,就算借晚辈一百个胆子,晚辈也不敢再把手伸进去了。”
长庆子闻言一愣,突然哈哈大笑:“有趣,着实有趣,徐小先生奇思妙想,活学活用,这可不算耍赖,倒是我们学艺不精,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贻笑大方了。”
被他这么一说,徐锐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谦虚几句,却又听长庆子问道:“方才的四件小事徐小先生只说了个大概,其中的原理真要解释清楚恐怕也不简单吧?”
徐锐点了点头:“的确,这涉及到一门完整的学科和许多新颖的概念,要详细解释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
“完整的学科?不知这门学科可有名字?”
“名曰物理。”
“物理……物理……”
长庆子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双目之中隐有异彩闪烁。
“物理物理便是万物所存之理,此乃大道啊,老夫学究一生,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等奇妙之学,不知今后可否再找徐小先生教我?”
徐锐连忙拱手:“不敢,夫子学究天人,晚辈怎当得一个教字?若夫子不弃,晚辈愿随时与夫子讨论物理。”
长庆子大喜,再度深深下拜,这一次竟然是执弟子之礼。
徐锐还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周围一众鸿儒大拿却都惊诧万分。
观礼席上,黄正元大张着嘴,好似一尊泥塑,好半天才对两位王爷说道:“长庆子竟拜徐锐为师?在下没有看错吧……有了今日这一幕,恐怕徐兄明日便会名震朝野。”
裕王摇了摇头:“怕是等不到明日了,你们看已经有不少人悄悄溜走,无非就是想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递出去,恐怕等徐兄走出长兴道场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大兴了。”
龙台上,长庆子心满意足,施礼之后便缓缓转身,带着一众弟子向外走去。
陶增一愣,追着他问道:“辩论还未结束,夫子欲往何处?”
长庆子脚步不停,朗声道:“老夫学艺不精,不用再辩,此战我已认输。”
见他这般干脆,徐锐心中反而有些不忍,高声道:“夫子不必灰心,大道永无止境,只要初心不改,总能傲立巅峰。”
长庆子停下脚步,转身抱拳:“徐小先生所言极是,不过老夫从不灰心,今日与徐小先生一谈胜过三年闭门苦修,所思所得其珍无比,与之相较,一场辩论的胜负又算得什么?”
说完,长庆子仰天大笑,潇洒转身,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
徐锐望着他的背影,由衷感慨,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长庆子能如此谦虚好学,不耻下问,成为道家第一人绝非偶然,就凭这份胸襟和对学问的执着,想不成功都难。
就在他心生感慨之时,张宗年悄然来到徐锐身后,拱手道:“徐小友,此刻可得空闲?”
徐锐回过神,点了点头道:“有空,自然有空。”
张宗年笑道:“家师方才听说了此间种种,想请你到阁中一叙。”
“什么?!”
徐锐一愣,他的师父不就是三代帝师之师的儒家魁首东篱先生么?
刚刚送走道家第一人,这么快儒家魁首又找上门来,自己今天难道是走了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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