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锐没有回头,只是将王满的人头慢慢放下,叹了口气。
“从沂水之战开始,我的所作所为相信你也有目共睹,为何一直揪着我不放?”
韩百行面色凝重,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一边死死盯住徐锐,一边慢慢向他靠近,就像一只捕猎的猫。
“徐佐领能救大军于危难,韩某佩服,但你是暗棋,我是锦衣卫,抓你是我的职责,我不能用大魏的国运去赌你的忠诚。”
徐锐想起杨渭元临终前的那句“回头太难”,自嘲地笑道:“我想做个好人……”
韩百行摇了摇头:“已经太晚了,这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徐锐指着王满的人头道:“这个代价够不够?”
韩百行摇头:“不够!”
徐锐点点头,不再说话。
见他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韩百行又道:“徐佐领,我知道你有天大的本事,就算是武圣弟子也死在你的手里,大概初出茅庐的南朝武陵也不过如此。
但韩某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若真想回头就别再动歪心思,勇敢承担犯下的罪责,然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圣上若看重你的才能,未必不会赦你之罪,徐佐领切勿自误。”
徐锐突然哈哈大笑道:“说风凉话的人,总不知道别人的苦,都说回头是岸,可你却堵死了我回头的路,现在又何必再假惺惺地劝我?”
韩百行的脸色沉了下去,眯起双眼盯着徐锐,似是已经失去耐心。
刚才的爆炸对他震撼很大,即便是武圣也绝不可能会有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虽然徐锐看似已经没有余力,但韩百行深怕变成下一个王满,不敢直接冲上去拿他。
一时间,两人各自有苦难言,竟就这般对峙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轻轻落在韩百行身边,两人一惊,同时朝那人望去,正是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的李邝。
一见李邝,徐锐心中就是一沉,此人轻功卓绝,一手暗器出神入化,便是王满拿他也毫无办法,对付韩百行本就已经非常困难,现在再加上他便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与徐锐的绝望相反,韩百行见来人竟是李邝顿时大喜过望,虽然他与李邝不和,但两人同出锦衣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他,拿下徐锐便不在话下。
“你回来了?”
韩百行问到。
李邝点了点头:“救兵随后就到,我放心不下你们,便先回来看看。”
听说救兵就快到了,韩百行不喜反惊:“不好,要是刘异赶到说不定会袒护徐锐,得在这之前将徐锐拿下!”
“好,你去拿他,我用暗器帮你掠阵,不怕他玩花样!”
李邝点了点头,说着,已经掏出暗器夹在手中。
韩百行喜形于色,心中底气一壮,立时便提着腰刀向徐锐走去。
徐锐心中一阵苦笑,他现在是演了一出空城计,除了怀里的半包石灰,已经没有任何底牌,身后的树林里倒是还有几个陷阱,但有李邝这么个轻功卓绝的高手在,想逃到树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然而,就在徐锐搜肠刮肚,拼命寻找着翻盘的办法时,突然听到李邝的一声惊呼。
“啊,小心,他使诈!”
话音未落,李邝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仿佛中箭一般。
难道还有埋伏?!
韩百行心中一凛,下意识向周围望去,刚一扭头便感觉后背一痛,似是自己也被冷箭射中。
他大惊失色,仓皇地就地一滚,躲进附近一颗老树背后,惊魂未定地伸手向后背模去,手上立刻被鲜血沾湿,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插着箭羽。
“怎么回事?”
韩百行微微一愣,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他下意识伏在地上,头顶立刻传来“当当当”的三声脆响,不知什么东西射到了树干之上。
糟了,没想到这小子真的还有后手,刚刚就该先发制人,也好过现在如此被动!
现在后悔为时晚矣,眼下身陷重围,只能赶在外面的人宰了自己之前先拿住徐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恨恨地想着,就要伺机朝徐锐扑去,可刚一回头便见李邝竟然直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
韩百行一愣:“李邝,你还没死?”
李邝冷笑一声:“我自然不会死,不过你要死了!”
“什么?”
还没等韩百行反应过来,一柄长刀便已经狠狠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瞪着眼睛,长着嘴巴,震惊地望着拿刀的李邝。
“安心去吧……”
李邝猛地抽出长刀,反身砍下了他的脑袋。
血箭射出一丈,他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到死都没想明白李邝为什么敢杀自己,难道他也是暗棋的人?还是已经被徐锐收买了?
想不通的不止韩百行一个,徐锐冷眼看着刚才的一幕,从李邝诈伤扰乱韩百行,再用暗器将他击伤,最后趁他心神大乱,两刀取他性命。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狠辣果决,没有给韩百行一丝机会。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徐锐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与韩百行如出一辙,那就是这个李邝很有可能也是暗棋的一员。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他真是暗棋之人,刚才与王满联手,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对手,又何必要等到现在?
“徐佐领是不是也很疑惑?”
李邝用韩百行的衣甲擦干血迹,再把长刀往树林里随便一扔,笑盈盈地向徐锐走来。
徐锐一动不动,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心狠手辣的轻功高手。
他大概二十七八岁,身高中等,长相一般,是典型的放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家伙,但正是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做特务的好材料。
性格果决,心狠手辣,身手不错,懂得审时度势,天生的杀手或特务,这便是徐锐对李邝的全新认识。
“满心疑惑,还请赐教。”
徐锐朝李邝拱了拱手,诚心说到。
倒不是他相信李邝的善意,而是此时形势逆转,李邝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他就算想要防备也无从下手,便索性把空城计唱到底。
李邝对徐锐也留着三分戒备,走到七八丈外便不敢再靠近,深怕他又弄出什么名堂。
“徐佐领不必疑惑,韩百行愚不可及死不足惜,既然他不肯给你一条回头的路,那么我可以给你!”
徐锐微微一震,望着李邝道:“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李邝笑道:“徐佐领忘了,卑职早就说过,您天纵奇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卑职为我大魏网罗人才有何不可?”
徐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李百户真是有趣,你当着我的面杀韩百行,便是向我递了投名状,既然刚才如此干脆,此时为何又扭扭捏捏,用这些狗屁不通的理由搪塞?”
李邝脸色一变,两只眼睛眯成细线,浑身杀意四起。
徐锐却像是毫无所查,只是笑而不语,仿佛知道李邝一定会妥协。
几息之后,李邝咬了咬牙面色微微一松,自嘲地笑了起来。
“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徐佐领的法眼,不错,当着你杀韩百行就是我的投名状!
卑职出身低微,虽习得一身武艺,自认心智虽不能与你徐佐领这般天纵之才相提并论,却也远在韩百行这等蠢猪之上。
可就因为朝中无人,卑职从军以来处处碰壁,拼着性命屡立奇功也仅仅只是获封区区一个百户而已。
卑职不甘心,所以……”
“所以你想与我合作,等我飞黄腾达之后提携你上进?”
徐锐大概明白了李邝的意思,此时两人相互捏着对方的把柄,反倒有了最坚固的合作基础,而且他很欣赏李邝果决狠辣的行事作风,若真的合作也不是不行。
谁知李邝闻言并未点头,而是咬牙道:“不是合作,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如果徐佐领不弃,卑职愿意投到您的门下!”
徐锐眉头一皱:“委身人下,你这又是何苦?”
李邝道:“付出与收获本就该是对等的,想要享多大的福,就得吃多大的苦,卑职若只是与徐佐领合作,徐佐领也只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提携卑职一把,但卑职想要的是您不遗余力的扶持!”
徐锐脸皮一抽,说道:“你很有野心,野心是奋斗的原动力,这没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我也认同,可你为何对我如此有信心,不惜赌上身家性命?”
李邝闻言微微一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抱拳道:“因为您师出鬼谷子,从古至今,每一个鬼谷传人无不叱咤风云,所以卑职才敢把赌注都下到您身上!”
“什么?!”
徐锐豁然起身,大惊道:“你怎会知道此事?”
李邝脸色一僵,尴尬道:“卑职为调查您的身份,曾偷听过您和刘老将军的谈话,刚好知道了此事……”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卑职……卑职已经通过秘密渠道将此事上报,再有半月圣上应该就会知道。”
徐锐脸色一变,颓然坐了下来,心中哀叹一声。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时未曾细想,匆匆编出这么个来历,现在终于要为粗心大意买单,要是被鬼谷门下找上门来,今后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李邝见他面如土色,以为他是在为和武陵王师出同门而担忧,便劝道:“徐佐领不必担心,自古以来鬼谷门下互不从属,因为理念不合分属两国的比比皆是,也未见有人生出二心。
当今圣上雄才大略,用人不拘一格,定不会对徐佐领心生芥蒂,您与武陵王这段同门之谊说不定还会被传为佳话。”
徐锐知道李邝会错了意,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奈何自己不是真佛祖,只是一尊泥菩萨,也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想着,树林外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徐锐回过神来,连忙对李邝说道:“定是城中守军快到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此事我先应下,若我真在朝堂崭露头角,必会将你引为心腹!”
“卑职拜谢主公!”
李邝闻言当即大喜,朝徐锐深深下拜。
徐锐摆摆手道:“具体事宜我会择机找你详谈,现在咱们先对好口供,以免林中之事露出马脚。”
李邝又是一拜,嘿嘿笑道:“主公不必忧心,刚才卑职趁大战之时已经想好了说辞,保证不会出半点差池。”
“什么?!”
徐锐微微一愣,又听李邝说道:“您忘了卑职的身份?平息此事包在卑职身上,就当做卑职拜入主公门下的第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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