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其时,纹身刺青之风盛行于世,不仅市井凶徒热衷于左青龙,右白虎,达官贵族子弟也不乏偷摸寻觅名师,不惜忍受挫皮剧痛也要纹得一身好图案的“硬汉”。
后周开国皇帝郭威,便因为颈后纹有一只雀儿而得了一个“郭雀儿”的雅号。
只是世人纹身多求美观,或是苍山劲松以励其志,或是飞龙巨虎以壮其威,似这李采桑一般在整个后背纹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孱弱病虎,口中还含着一颗五官清晰逼真得血淋淋人首,人首嘴角还勾起一抹诡异微笑的不说后无来者,却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众人纷纷凑近,只看得一眼便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得阴森寒意从心底升起,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圆清佛唱一声,缓缓道:“看这图案,倒像是我佛舍身喂虎的典故,只是为何瞧来全无半点慈悲祥和,反而满是戾气?”说罢转头疑惑得望向身畔李小小,“子涵姑娘,你可知这纹身从何而来?”
李小小摇头道:“相隔太久,六叔身上的这幅纹身从何而来我早已记不真切,只记得他当日离家之时,曾当众更衣以示不带走李家一针一线,与家族彻底决裂的,当时便曾露出过这幅刺青。”
李小小偷眼望向男子后背,只看得一眼便似被锥子刺中一般,脸色惨白得别转过头,不敢再看。
种溪踱上一步,手捏下巴仔细端详,突然抬头望向圆清道:“圆清大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过来,有些话还是当面问他比较好。”
圆清无奈得摇了摇头:“高俅的阴煞之力实在诡异,即便我借助无忧念珠的无上灵力施展《落花生诀》也只能勉强帮他愈合伤口,却无力解封他被冰冻的神魂意气四海。”
“这可就难办了……”种溪愁眉苦脸得挠挠头皮,道:“既然李小小已经能确认此人就是她李家多年又突然冒出来的六叔,而且自己之前与他又全无联系,那么此人何以会出现在渭州城内,何以又恰好被来旺选中送进桂花楼,何以又恰好在李小小认出他的身份不久以后,高俅便亲自带人出现在这里?一个巧合的出现还可以视作偶然,但如此环环相扣,前后衔接如此紧密的巧合轮番出现,再要硬说它是偶然,少爷就把自己脑袋掰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计算停当,刻意针对你们种家的有意识的谋划?”“刘雨霖”道。
“废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楚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我们才能做到有的放矢,而想要搞清楚幕后主使就必须得让这李家老六醒过来!”种溪站起身子,双手叉腰道,说着又扭头看了李小小一眼,“还有,关于这幅饿虎食人的纹身,你知道多少?我怎么看怎么觉着这里面有猫腻儿!”
李小小心不在焉,似乎并未听见,种溪心头火气,刚要嗔目怒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或许,我可以让他醒过来。”
众人纷纷转头望向之前一直待在角落里未发一言的白易行。
圆清微笑道:“却是我糊涂了,竟然忘了白公子体内的华山精气正是世间一切阴煞之气的克星。”
“刘雨霖”瞥了一眼白易行与浣儿牵在一处的手掌,玩味笑道:“呦,榆木疙瘩开窍了?悄没声得就把小姑娘哄得回心转意啦?”
白易行俊脸一红,只当没有听见,侧首在浣儿耳边轻声嘀咕了些什么,浣儿乖巧得点点头。
白易行这才松开五指,让浣儿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几步蹲在了男子身边,粗略看了一眼那副古怪刺青,也是情不自禁微微一愣。
“小……小兄弟能否看出其中古怪?”种溪一声小子几乎便要脱口而出,突然想起高俅之前一口一个小王爷得叫着,虽然语气戏谑全无敬意,但保不齐这瞧来平平无奇的少年还真是哪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龙子龙孙,毕竟老赵家的那点破事儿自己还真的有些拿捏不准,所以稍一犹豫便折中一下,叫了一声小兄弟。
白易行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幅刺青是否有什么寓意……但是……”
众人心头猛得一紧,纷纷侧耳细听。
“但是,我能确定这是一个附着于人身,以活人精血为引的厌胜阵法。”
李小小一个趔趄,几乎软倒,其余众人也是面色凝重,唯有浣儿懵懂不觉,满脸疑惑。
厌胜又称压胜,传说起源于上古邪术,因为施行之法极为阴毒却又十分隐蔽,故而中者往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暗中下了绊子。
种溪揪着颔下短须,疑惑道:“这幅纹身虽然看起来十分丑恶阴邪,但是好像除此以外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说着提起自己手中长剑,疑惑道,“我这柄祖传开明剑可以感应邪祟,如果这幅刺青真如你说是以活人精血为引的厌胜阵,那它早就应该有所反应了。”
白易行坚定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开明剑毫无反应,但是我能确认它一定是个厌胜阵。”
“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
“什么?!”众人大惊,就连一向沉稳得圆清也忍不住露出惊疑得神色。
“在哪见过?”种溪心头一阵剧跳,如果这少年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幅刺青,那么从他这一点入手,说不定便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真凶。
白易行嘴角抿起,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秦始皇陵的墓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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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支马队迤逦前行,马上骑士皆披黑袍,面目也被能遮蔽风沙的黑巾完全遮掩。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但骨架却又极大,塞上罡风一吹,便将那身本就稍显肥大的黑袍撑得好像一柄硕大的雨伞,同时面巾拂动,露出一缕白须,显然年纪已然不小。
“殿帅,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老者身后一个骑士突然轻夹马腹,靠近老者轻声道。
老者漫不经心道:“怎么,有何不妥?”
骑士沉吟少顷,似乎在心中酝酿如何措辞,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殿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原也轮不到下官多嘴,只是此番出京一月有余,李玉拂的下落未曾找到,李小小的身份不曾揭穿,种家的西北势力更是丝毫未减,若是回京之后太师问起……”
“太师若要问罪,自然由我一力承担,张校尉不必担心。”老者古井不波道。
“下官不敢!”张校尉当即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雄壮的身躯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驾!”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提手中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马蹄扬起,溅出漫天黄尘,劈头盖脸砸了张校尉一身。
紧跟着剩下的数十名骑士片刻不停得从张校尉身边奔过,眨眼间,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半晌,张校尉才缓缓抬起头,颓唐站起,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去路沉默不语。
“太师怪罪?呵呵,我千里迢迢送给他这一桩泼天富贵,他不谢我也就罢了,还能好意思怪我?”
随着马背颠簸起伏不定的老者,回首望向西北方如血残阳,阴冷的三角眼中骤然亮起一抹炽热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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