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刚过,莫家的院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林雪宜已吃完早饭,正呆在莫瑶的房间里,静静地接受着莫瑶安慰。
此时的林雪宜心不在焉,脑子乱成一团麻,但莫瑶的安慰多多少少还是让她渐渐振作起来。少女莫瑶连大学都尚未毕业,社会阅历少得可怜,在林雪宜的面前,她说不出太多大道理,只能用亲身经历劝慰她,在这单独相处的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莫瑶翻来覆去只强调了一点,那就是只要找到真爱,死又何妨?
莫瑶之所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是因为她确确实实经历了死亡的考验,如果不是林雨涛意外出现,并施以援手,果断地击毙了欺凌她的数名鬼子,那么在那条幽深的巷子中,或许,莫瑶早就如凋零的花朵,撒手人寰了。
林雪宜从她的这番朴实的话语中,的确得到了启示,磨难乃是爱情中的调味剂!虽然生逢乱世,如果她因为机缘巧合与雷远相识,并相知相悦,从此长相厮守、白头偕老,那样的生活尽管恬静,但可能淡如白水,而之所以有此一劫,分明是冥冥中上天对他们这段情感的锤炼!
想明白这一点,林雪宜振奋了起来,她现在迫切想做的是,按照莫熙翰的提醒,设法找到陶嘉渠,看看他的态度。
正在林雪宜思虑神游之际,莫熙翰在楼下喊她的名字,提醒她该走了。
林雪宜便告别莫瑶,和莫熙翰一道出了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在后排坐定。
林雪宜忽然发现莫熙翰的眉头紧锁起来。
一路上,莫熙翰一言未发,不时转头透过汽车的后窗玻璃张望,如此反复多次,林雪宜心中好奇,刚想回头,却突然感到手臂一紧,莫熙翰一边拽着她的衣袖,一边用眼色制止了她。
林雪宜知道一定有情况,但因为有驾驶员在,不便询问,就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
路上的积雪很厚,汽车行驶缓慢,平常只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今天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到了惠民诊所,林雪宜下车,正要向莫熙翰告别,却见莫熙翰跟着她下了车。
进了诊所,陶若歌还没到,曲青荷见到林雪宜,起身相迎,林雪宜刚想把曲青荷介绍给莫熙翰认识,莫熙翰却独自拉着她来到角落。
“一路上,一直有辆车跟着我们。”莫熙翰面色凝重。
林雪宜心中诧异,正要问个究竟,莫熙翰继续道:“这辆车最先停在我家门前的巷子里,我们一出发,它马上跟了上来。”
莫熙翰这么一说,林雪宜立即联想想起早晨造访莫家时所看到的那辆黑色轿车,内心顿时也忐忑起来,不安地说道:“会不会是我把它引过来了?”
莫熙翰追问道:“你早上来的时候,那辆车在吗?”
“在,我当时看到了车辙印,还特地看了一眼,但当时并没发现里面有人啊,所以也没在意!”林雪宜的语气充满自责。
莫熙翰的脸色更凝重了,“这么说,这不是你的原因,或许里面的人看到你,就低头藏了起来。”
“会不会与雷远的被捕有关?”
“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不过,很显然,我已经被鬼子盯上了。”莫熙翰轻声自语,“一定是某个环节出问题了,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要不是因为‘火石’?”
莫熙翰略作短暂思索,决然说道:“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最近,我们之间少接触,万一有特殊情况,我们电话联系。”
莫熙翰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报给了林雪宜,林雪宜铭记在心。
莫熙翰出了诊所,林雪宜连忙快步上了二楼,从二楼窗户向外眺望,果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仔细打量一番,正是早晨停在巷子深处的那辆车。
莫熙翰的座驾才离开,那辆车即刻紧跟上去。
莫熙翰走后没多久,陶若歌搭乘杜玉龙的车来到诊所。
林雪宜已听到门外的汽车引擎声,连忙快步跑出门外,恰逢杜玉龙放下陶若歌,驾车正欲离去,林雪宜赶紧挥手叫停,一言未发拉起陶若歌就上了车。
陶若歌被林雪宜的举止弄得莫名其妙,刚想问个究竟,林雪宜先行开口道:“雷远被鬼子抓走了!”
杜玉龙和陶若歌均大吃一惊,杜玉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迫不及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
坐在林雪宜身旁的陶若歌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忙不迭声说道:“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雪宜一五一十告知了所发生的一切。
陶若歌已听了大概,抢先道:“要赶紧回去告诉我爷爷。”
“我也有这个想法……看看陶会长有没有办法。”林雪宜道。
“我爷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杜玉龙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新颜照相馆,照相馆门前凌乱的脚印已被新下的雪覆盖,大门虚掩着……杜玉龙不再迟疑,毅然驱动了汽车。
……
来到三元巷的陶府,陶嘉渠还未出门。
三人匆匆下车直奔陶府正厅,却远远见到陶嘉渠独自一人坐在厅堂内一张红木椅子上,走近后众人才发现,他的脸上阴云密布。
陶若歌刚想说话,陶嘉渠抬手制止了她,眼光扫视了眼前的一男两女,用眼神示意三人入座。
三人惴惴不安坐定,陶嘉渠扫视了一下众人,说道:“你们是为雷远的事而来吧?”
“爷爷您已经得知了?”陶若歌忙问。
“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他们告诉我,抓捕行动是昨天夜间进行的,由鹰机关主导,并且双方发生了激战,鹰机关为此付出了一死三伤的代价。”
“雷远太了不起了,真是好样的!”陶若歌听到这里,面露钦佩之色。
林雪宜内心中刚开始也是充满了满满的自豪,可转念想到雷远已沾上了人命,这意味着鬼子更加不会善罢甘休,立时忧虑起来,试探着向陶嘉渠问道:“陶老,营救雷远还有希望吗?”
这个问题是陶嘉渠对面的几人最关心的,他们把目光齐刷刷地聚在陶嘉渠的脸上。
陶嘉渠没有立即回答,思忖良久说道:“不好办啊!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雷先生可不是个普通人,他代表的是国民政府,是和日本人的利益相对立的,对日本人而言,那是他们的敌人啊!鹰机关能够抓到这样一条大鱼,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把他安然无恙放出?”
陶若歌似乎比林雪宜更加关心雷远的安危,不假思索追问道:“难道爷爷您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您留学过日本,和日本的上层不也常有往来?”
陶嘉渠有些不悦,“歌儿,这件事并不想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事情本身就相当棘手,我尽管和日本的一些政治家有过交道,但就此事而言,我想没有一个人愿意出这个头,这不啻于引火烧身,躲避还来不及呢!我比你们任何一人都更想解救雷先生于囹圄,你们想过没有,雷先生是在我投资的照相馆被捕的,他本人是替我办事的,我陶嘉渠本人怎么说都难脱干系……”
陶若歌有些气馁,眼眸一转,又小心问道:“那用钱能够解决吗?”
陶嘉渠苦涩笑了笑道:“如果是钱能够解决的话,我愿意散尽所有的财富,可是,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啊!”
杜玉龙插话道:“这件事会不会给会长您带来麻烦?”
“麻烦当然有,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倒也不在乎,大不了少活几年!”陶嘉渠刚说完,看到陶若歌一脸紧张,语气便轻缓起来,“不过,日本人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最多就是用人不察。”
谈话进行到现在,林雪宜方知走后门、疏通关系营救雷远的想法太过天真,心渐渐沉沦起来,一瞬间,林雪宜有种窒息的感觉。接下来,他们的谈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和他们已经貌合神离,思绪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在脑际中翩翩翱翔。
凡是有可能的营救方法她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甚至想起了哥哥林雨涛,想到他的剩余三十多人的队伍,想起了武力劫持……
纷乱的心在希望与失望中沉浮。
忽然听到陶嘉渠反复在喊她的名字,她才从思绪中回归了现实。
陶嘉渠忽然问道:“林小姐,你有办法联系雷先生的组织吗?”
这句话说了两遍,才把林雪宜拉回到众人的谈话中。
林雪宜无助地摇了摇头,想了想道:“雷远的那个组织很神秘,我只认识其中一人……就是那个代号叫‘图钉’的。”林雪宜的眼睛看着陶若歌,“就是那位胸口中枪的中年男子,在我们诊所住了两天,若歌你不是也见过吗?”
陶若歌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嗯了一声。
林雪宜继续道:“还有一个年轻人,叫凌松阳,可是他仅仅呆了两天就离开了,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够联系上他们?”
杜玉龙不甘心道:“我想应该会找到办法通知他们的……”
杜玉龙刚说完,林雪宜内心忽然一动,一个联系雷远所属组织的办法马上在脑海中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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