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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钱………………”老头儿有些为难地擦了擦手,却没有去接那钞票,只是摇了摇头道,“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叶开随手指了指自己的那些人道,“您看我们这么多人,估计您车里这些凉粉儿,也就都包圆儿了,倒是不知道一百块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我把面皮儿和米皮儿也都给您上了吧。”老头儿听叶开这么一说,顿时就点头说道,“只是我这还是占了您的便宜了。”
“不说那个,这大晚上的,您出来摆摊儿也不容易,再说我也不差这钱儿。”叶开摆了摆手道。
“那好,您几位先坐啊,马上就好。”老头儿挺高兴的,招呼着大家坐下来,然后带着孙女儿一块儿拌凉粉。
将近二十个人,围坐在四个长桌子周围,坐的都是木头小板凳,感觉倒是真的比较乡土一些,事实上,很多年后的小城市里面,夜市地摊都是这样的情形。
老头儿的凉粉儿是圆圆的一盘儿,手里面则是拿了一个用不锈钢做出来的金属圆盘,大概.就是两寸方圆,上面用凿子打出来很多小齿,那这个小圆盘在凉粉儿上一划拉,细细的线条就被划了出来。
老头儿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划来出来十来碗,小姑娘也不差,弄调料,弄酱醋,擦黄瓜丝儿,弄芥末酱,很快就摆在了桌子上。
“小姑娘挺漂亮的,上高中?”熊毅武见了小姑娘手脚麻利,看上去挺有涵养的,便随口问道。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干活儿,跑过去帮她爷爷去了。
摊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挺利索的,长条桌子上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般摊子上那种脏乱差的感觉,所以叶开也觉得挺舒服。
说实话,他从来不在这种小地摊儿上吃东西。
今晚上也是凑巧了,所以才跟着熊毅武吃凉粉儿。
“这种凉粉俗称叫挠粉儿因为那个划拉凉粉的小东西,就像是用手从凉粉上往下挠一样。”熊毅武向叶开介绍道,“其实这东西就是米粉做的,营养什么的也谈不上,充饥倒是可以,夏天吃倒是不错,多放点儿芥末膏吃起来比较爽。”
叶开依言多放了一些芥末膏,用一次性筷子拌了拌,挑着吸进嘴里面,果然觉得一股力道直冲顶门,竟然是芥末的味道直接冲进头顶上了。
“爽啊!”叶开把一碗挠粉儿都喝了下去,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十几个人端着碗,都坐在那里吃挠粉儿,倒是也显得蔚为壮观平时很少会出现这么多人同时用餐的景象。
“老周,来碗儿挠粉儿。”一个骑着自行车经过的人远远地喊道“今天的卖完了。”老头儿笑着回答道。
“嘿,今天生意不错啊。”那人看了一眼就发现一大群人围坐在那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跟老头儿聊了一句,就骑着车子走了。
“老人家就是钢厂的人啊。”黻毅武正在吃,看到了刚才的情景,就随口问道。
“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退休也有十几年了。”老头儿提到这事儿,也有些感慨,“以前厂子里面景气,出来吃夜市的很多最近一段儿囡为厂子要卖了,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心思出来晃,都说是以后能不能有工作都成问题,就算是混得好一些,也要给资本家打工了。”
叶开吃完了东西,用纸巾把嘴唇擦了一下。
其实老头儿说的话也是目前国企改制中的一个普遍问题。
以前大家都是给国家打工,除了需要上班之外,其他的事情几乎都不用操心,除非是家里面负担重的,可能会过得辛苦一些,但是相对而言,生活平稳没有太多的烦恼。
但是现在不同了,企业和工人的命运不再是一成不变了,该破产的就要破产,该下岗的就要下岗,一夜之间,大家都四十出头的人了,甚至还有年龄更大的,却都被推向了社会。
所谓的推向社会,不过是一种好听的说法,事实上这些人就没有人去管了,自己想办法解决生活问题吧,虽然说国家层面上出台了一些照顾下岗工人的政策,但是到了下面之后,地方政府基本上是顾不上这些人的。
“钢厂的工人们下了岗,都做些什么?”熊毅武问道。
“这个就不好说了………………”老头儿看了看叶开和熊毅武等人,“看你们就不是当地人啊。”
“嗯,我们不是当地人。”熊毅武的谎话是张嘴就来,“我们厂子以前跟钢厂有业务往来,钢厂还欠着我们六十多万的加工款,这次过来,就是看看能不能把欠款给要回来的,可是听说钢就要给打包出售了?”
“唉,那你们来得有点儿晚了。”老头儿听了之后,感情对方也都是来要账的,就叹了口气道,“最近来钢厂要账的人也不少,但是没有一家成功的。”
“为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熊毅武奇怪地反问道。
“这不是企业要打包出售嘛。”老头儿解释道,“现在的资产要做清算,所以所有的帐都封存了,你们的钱肯定是要不回去的。”
“既然是打包出售,那么以后企业卖出去了,债务就由接手的人来负担了啊?”熊毅武问道,“是不是等到改制以后,还是有机会把钱要回来的?”
打包出售的意思,就是说无论是资产还是债务,都由接手人全部拿下,到时候全由他说了算,资产可以任意调配,债务也是要担负的,所以熊毅武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觉得理所应当。
“没有那么简单的。”老头儿摇了摇头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时间了,没用的。”
“禺啥呢?”熊毅武表示不能理解,接着追问道。
“刚才卖给黑社会了,你觉得你能从他们那里要到钱?”旁边儿的小姑娘嘴快,忍不住插了一句道。
“什么?”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叶开问道,“不是说卖给港商了吗,怎么变成黑社会了?”
这事儿熊毅武也不清楚,他毕竟不是管这种事情的,而且他的警局里面虽然是副局长,也比较受排挤一些,有些比较暧昧的内幕,知道的不是很多。
尤其是钢厂这边儿的工作,是由另埠一个副局长来负责的。
“我听说是卖给港岛的鸿腾公司了嘛。”熊毅武说道。
“鸿腾公司的老板就是黑七,以前就是钢厂的混混,后来因为偷盗钢厂的设备被抓,判了两年刑,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领着一帮混混拼杀起来了,前年居然去了一次港岛,成立了一家公司,就变成港商了。”老头儿对于这事儿知之甚详,忍不住就说道,“据说黑七这小子能耐很大,整个安平市的黑白两道都通吃,这一次钢厂拍卖,他扬言只要一千万就能够拿下,好多以前跟他关系不好的工人们都走了,就是怕这小子回来之后,搞秋后算账。”
“嘿,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叶开嘿了一声道,“市里面难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小姑娘有些愤愤地说道,“除非他们都是瞎子聋子!”
叶开听了顿时笑道,“你说得对,有的时候,当官的最擅长装聋作哑了。
虽然不大肯定他们说的话有几分符合实际的,但是这个黑七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否则钢厂的工人不会对他意见这么大,而且这么大大企业只打算用一千万就买下来,情况肯定也是比较诡异的,要说没有内幕才有鬼。
事实上,叶开也很清楚,企业改制的过程中,地方政府领导层从中牟利的现象非常严重,正因为没有独立审查机构和专业的评估机构出面,所以这里面的黑幕几乎不能够称之为黑幕,瓜分国有资产的行动几乎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
而对于企业职工而言,连一万块钱都未必拿得出来,你凭什么谈收购企业呢?
所以不管是一百万还是一千万,这个收购价格都是跟他们没有关系的,大部分工人关心的就是一旦企业改制之后,自己是不是能够留下来,继续赚一份儿薪水,养家糊口,至于是流氓成了董事长,或者是黑社会成了领路人,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当初可是国企,是党委在领导的,现在不也成了这副德性?
国有私有,真的没有太大的分别,只要能够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咳,现在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流氓都想要当家做主了!”老头儿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正在说话之间,就听得远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那是摩托车的马达在颤抖。
“糟糕,那些小混混们又出来害人了!”老头儿听到这种声音,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赶紧开始收拾自己的三轮车,收拾碗筷,把长条桌子在三轮车上摞好,就要离开。
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夜市上面就变得比较冷清了,大家都忙着在收拾东西,而外面闲逛的人们,也都纷纷回家了。
生活区里面,顿时就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一地的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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