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夫子!!!”
老汉咆哮着,像是一头老迈而发怒的狮子,牙齿掉光的嘴大张着,唾沫星子快要飞到冯亮脸上。
原本苍老腐朽的身子健步如飞,老汉蹿到冯亮面前,仅剩的左手掐住冯亮的脖子,像是拎一只猫咪般轻而易举地将冯亮从地上拎起来,按在墙上。
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冯亮的脸涨得通红,粗重地喘息着,瞪大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些供你取乐的女孩跑掉了,你不打算把她们抓回来吗?白先生?”
他在试图祸水东引,分散老汉的注意力,给自己创造一个逃跑的机会。
但老汉并没有理会冯亮的小伎俩,直勾勾盯着冯亮的眼睛,癫狂地道:“在哑巴屯,先生除了教书,还有一项工作——定期帮髦老们整理夫子庙,准备各种集会和供奉事宜。但你在这村子里,有看到屯长或髦老的影子吗?”
冯亮咳嗽一声,小声道:“没有,而且我觉得他们应该并没有寿终正寝……”
“没错!”老头冷笑一声,脸凑得更近了一点,冯亮甚至闻到他腐朽的气息。“三年前,我在清扫夫子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床底下的密道,从此……嘿嘿!”
“如果你想讲讲自己这些年来是如何进行权力更迭走上人生巅峰,顺便谈谈你的心路历程的话——”冯亮涨红了脸,额头开始暴起青筋,“我建议你先把我放下,这样我还能为你鼓个掌。”
老汉当然不会把冯亮放下,甚至把冯亮举得更高,头顶快要撞在低矮的天花板上。
“哑巴屯,一直是一个礼坏乐崩,不通书礼的地方!”老汉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他们愚昧,无知,不循礼,不通文,对圣人文章没有一点敬畏之心,甚至不尊重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
咳嗽一声,冯亮吭哧吭哧地道:“我猜最后一个原因才是真正让你不爽的……”
“不是!”老汉咆哮着,想扇冯亮一个耳光,却因为少了右手扇了个空,只是在冯亮脸上洒了一滩暗红发黑的血迹。
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冯亮嫌恶地转过头,嘀咕道:“可真是狗血喷头……”
“这些刁民!他们,需要救赎,需要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是圣人教诲,什么是礼义廉耻!”老汉义正言辞,用没有手掌的右手腕掰正了冯亮的脸,逼着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靠一只大牛蛙和她不长眼睛的儿女们就能教化民众,让人们敬畏夫子,尊礼守义?”冯亮和老汉对视着,发出嘲讽的笑,“你可真是个大逻辑家!”
老汉丝毫不觉得惭愧,傲然道:“当然不能!但在威胁面前,他们能知道该有所敬畏,知道该尊重圣人,知道该乞求庇护!”
“学堂里的夫子像可落满了灰!”冯亮反驳着,“人们仍然没有敬畏圣人,反倒愈发愚昧,献出自己的女儿谋求片刻的安宁!你根本不是要传播圣人言,只是借怪物之手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在人骨堆上享乐,做你的土皇帝罢了!!”
“我没有!!!”
老汉咆哮着,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的紫红色愈发明显,他死死掐住冯亮的喉咙,看样子是动了真怒,再也不为自己的罪行辩解,只是不断加大手上的力道,想要把冯亮掐死。
“呵,你知道吗?老头?”冯亮冷笑一声,声音沙哑,眼里却毫无畏惧。“你现在,一脸的败相。”
老汉一怔,忽然感觉自己的下颚上顶着什么又长又硬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那是一根银白色的枪管。
“还有一发。”冯亮眼中闪起一丝狠辣的光,“送你了!”
“砰——”
枪声响起,却没有亮起火光——湛蓝玫瑰的枪口几乎被冯亮顶进了老汉的肉里。
老汉的天灵盖被掀开,黑血夹杂着脑花喷涌而出。
脸上染满黑血,冯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头颅,莫名联想到一个词——“醍醐灌顶”。
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无力的松开,冯亮倒在地上,缺了一大块肉的小腿受到碰撞,立刻让他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嘶——”吸了一口凉气,用双手支撑着翻了个身,冯亮看着老汉倒下的尸体,眼里满是快意。
马后炮比利这才从墙角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半截铁锹,冲到老汉的尸首旁边,用锋利的铁锹鞭尸泄愤,嘴里骂着:“就凭你,也配和我们头儿掰手腕?!不自量力!死吧死吧死吧!”
被缝上嘴的少女冲到冯亮身边,想要察看他腿上的伤口,却被鲜血淋漓的小腿吓坏了,手足无措,只能抓住冯亮的手腕,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还年轻,还死不了。”冯亮笑笑,在少女的搀扶下坐起来,“跟我走吧,哑巴屯容不下你,但我那儿还有些地方。”
少女眨眨眼,疑惑地歪了歪头:“去哪儿?”
“嗯……”冯亮拿不准该怎么解释,只能笼统地道:“另一个世界。”
“我还不想死!”少女惊叫一声,松开了冯亮的手腕,警惕的看着他。
“不是你以为的另一个世界,而是……而是……”冯亮笨手笨脚的比划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不识字的小姑娘解释“位面”的概念。
还好,比利适时的钻出来为冯亮解围:“头儿!战利品!!!”
冯亮看向比利——小木偶兴奋地抱着一颗扭曲变形的头,从头颅脖颈处血肉模糊的痕迹来看,比利应该是用铁锹劈下了老汉的首级。
“拿远点!”冯亮不满地叫着:“你拿那么个玩意儿干嘛?太恶心了!”
“把他的头砍下来给您当球踢呀!”比利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您昨天看电视剧的时候我学的!这不是您们这边的习俗嘛?”
少女看向冯亮的目光更惊恐了,似乎他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冯亮只觉得百口莫辩:“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一个多操蛋的原生家庭,但我永远不会把别人的球砍下来当头……呸!我永远不会把别人的头砍下来当球踢!明白吗?白痴!”
“啪!”
比利一记抽射,把老汉的头狠狠踢飞出去,穿过了牢房的门,砸在外面的墙壁上,黑血沾满了墙壁。
“呦吼!”木偶振臂欢呼,兴奋地和冯亮炫耀:“球进啦!”
“……”
冯亮感觉自己头晕目眩——一半是因为失血过多,一半是被比利给气的。
比利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迈过老头的尸体,小跑着冲向牢房外,想起捡球:“头儿!咱俩SOLO吧!你想先当守门员还是前锋?在我们那个位面,天朝人都可擅长蹴鞠啦!”
“在我们这个位面不是。”冯亮耸耸肩,“如果是乒乓球的话,咱俩说不定还能……等等!谁要跟你SOLO啊魂淡!老子可是少了半条腿啊!”
比利抱着自己心爱的“球”,兴致盎然地跑回冯亮身边,尖细的声音说着:“没事儿!头儿!咱们还可以……”
“啪!”
一声巨响。
但这次,被凌空抽射的不是老汉的首级,而是比利瘦弱的身子。
冯亮眼睁睁地看着比利被抽飞出去,砸在铁笼上。
在他面前,老汉的尸体直挺挺地坐起来,空空如也的脖颈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翻滚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长出来?
在冯亮和少女惊恐的目光中,响起一阵血肉蠕动的声音。
从老汉脖颈的断口处,长出一根和他脖子一般粗细,足足有一米多长,章鱼触手似的东西!
触手长而柔韧,摇摆翻滚着,布满黑色发亮的细密鳞片,冯亮甚至看得见上面两行细小的吸盘,一张一合,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勒死什么东西。
老汉的躯体笨拙而僵硬,慢吞吞的迈出脚步,断开的右手手腕处,同样长出一根黑漆漆的章鱼触须。
【警告!警告!侦测到价值极高的收容样本,请研究员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将其收容!】
“收容?!”冯亮吼着,恨不得把助手揪出来揍一顿,“我收容他?你看他像是会乖乖撞进收容仓里的模样吗?!”
助手没有理会冯亮的不满情绪,自顾自地说着【请务必将其收容!不惜一切代价!】
“就算有能重建帝国的代价,我也支付不起啊!”冯亮说着。
因为腿部的伤,此时的他寸步难行,只能呼唤着自己的木偶,企图对方能上前帮忙。
比利并没有如愿回应他的求助,躺在墙角,哀嚎不已。
一个木偶哪来的痛觉?冯亮知道,这家伙是有心磨洋工,巴不得自己被害,他好趁机恢复自由,摆脱冯亮的控制。
“该死!”冯亮暗骂一声,但此时此刻却顾不得和这幅木偶算账。
脖子上长出触须的扭曲躯体正一步一步向冯亮靠近,冯亮看着触须上密密麻麻的吸盘,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腿上的伤口让冯亮甚至无法起身,没了子弹的湛蓝玫瑰已经变成一把废铁,能保护他的,只有那把折叠刀。
冯亮拔出刀,甩了甩头晕眼花的脑袋,低声道:“小姑娘,你快走!”
身边的少女愣了一下,继而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趁机逃出了地牢。
也太果断了吧!一般来说不应该客气一会儿,上演一番“不!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之类的苦情戏码吗?
冯亮苦笑一声,只是腹诽两句,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姑娘和自己没什么感情,也不像饶晓晓一样有闲情逸致。也只有饶晓晓那种实力,才有闲心陪在自己身边,上演一出同生共死的情景剧。
老汉迈着僵硬的步伐,步步紧逼。
冯亮支撑起身体,后背倚着墙壁,举起了手中小的可笑的折叠刀。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那份神秘的赞助,还有扮猪吃虎的饶晓晓,自己或许早就死在门生或是疤脸男的手中。
但现在,冯亮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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