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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胡万里沉吟不语,顾显仁也不吭声,慢慢的品着茶,耐心的等着他权衡这其中的利弊得失,嘉靖重视农学院,这是毋庸置疑的,农学院建的越大越好,也就越能迎合圣意,他刻意拉上省里一干大员,自然是做好了大建的准备。
如今因为月港不能见光,农学院的筹建只能敷衍塞责,这不仅是失去一次邀宠的机会,说不定还可能就此失去圣眷,不得不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默然半晌,胡万里才斟酌着说道:“义安兄,若失月港,漳州必然就此萧条,但农学院设在漳州,亦是影响深远,若是因陋就简,未免对不住漳州百姓,能否两全其美,鱼与熊掌兼得之?”
见胡万里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顾显仁不由暗笑,不过这个提议,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两个都要,既保月港,又扩大农学院的规模,如此严重冲突的两件事,如何两全其美?他不由瞥了对方一眼,这家伙不仅是胆子大,考虑问题的角度亦是与众不同,难怪他能脱颖而出,倍受嘉靖、张璁的重视。
略一沉吟,顾显仁便含笑道:“若是能够鱼与熊掌兼得,自然是皆大欢喜,不过,农学院与月港可谓是水火不相容,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却是一大难事,长青既做如此想,定然是有了主意,愿闻其详。”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很简单,月港开海!让朝廷允许月港海外贸易,让月港成为大明海贸的一个窗口。”
月港开海?顾显仁不由一呆,这小子还真是敢想,可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朝廷如今厉行海禁。连广州和宁波的市舶司都已经关闭,沿海所有港口尽数封锁,如何会独独允许月港对外海贸?这实是痴人说梦!
轻叹了一口气,他才缓缓说道:“长青,不仅是漳州,就是广东福建浙江也都盼着月港能够开海。可朝廷如今是什么情形,长青难道不清楚?皇上御极以来,北有鞑靼侵边,南有弗朗机、倭寇骚扰东南海疆,境内亦是动乱不堪,灾害连连,暴动频频。
自朝廷厉行海禁之后,东南海疆才彻底太平下来,境内暴动亦次第平定。朝廷方才得以全力应对北方鞑靼,在鞑靼屡屡侵边的情形下,朝廷绝不敢冒险开海,为兄敢断言,北方鞑靼一日不平,朝廷便一日不会开海。”
听的这番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这番分析可说绝对是正确的。不过,他敢提出月港开海也是有所依仗的。朝廷革新钱法,确立白银的法定地位,铸造银币,现有的白银量是绝对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必须通过海贸吸纳白银,这是其一。
其二。美洲的玉米、土豆、番薯都必须通过海贸获得,只要嘉靖见识了这三种农作物的产量优势和扛旱的优点,必然会大力推广,以农学院研究需要,需要不断引进新的农作物为借口。嘉靖也会慎重考虑月港开海的可能。
其三,那就是钱,月港开海能为朝廷带来巨额的收入,至少能挡一个中等省份的岁入,朝廷连建农学院的银子都不划拨,足见财政窘迫,连年战事不断,上缴朝廷巨额的银子,绝对亦会让嘉靖心动。
不过,这三个理由,胡万里都不想对顾显仁明言,也不敢明言,思忖了一阵,他才开口道:“义安兄所言不无道理,不过世事无常,朝局亦非一潭死水,小弟恩师如今身为首辅,小弟想极力一试,漳州农学院,小弟亦想倾力建造,若是建成之日,月港尚不能开海,小弟亲手一把火烧掉它,绝不影响月港。”
听胡万里说的斩钉截铁,顾显仁亦不由为之动容,暗忖这家伙究竟有什么底气,竟然有如此大的信心让月港开海?胡万里不说,他亦不好相问,此事毕竟涉及到首辅张璁,微微沉吟,他才微笑着道:“长青出任龙溪知县,实是漳州百姓之福,亦是福建官员之福。”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怕长青笑话,为兄这个漳州知府时时都如坐在火山口一般,时刻都担心月港出事,长青若能让月港开海,可算是去了为兄一块心病,不独为兄如此,福建的地方大员但凡与月港有牵连的,无不如此。
但凡是为了月港开海之事,为兄必然鼎力相助,福建一众大员亦是如此,长青尽管开口便是。”
“能得义安兄及诸位大员鼎力相助,月港开海之事,小弟则平添了几分信心。”胡万里信心满满的说道:“省里诸位大员那里,还望义安兄带为解说几句,免的他们掣肘。”
顾显仁知道他是担心省里一众大员对他处处掣肘,影响农学院的筹款和施工,当即便道:“长青放心,为兄马上去信给他们。”
告辞出来,胡万里又坐进了官轿,轿夫们一直将轿子放在树荫下,乍然从日头下坐进去倒也凉爽,脱了官帽,他便缓缓的摇着折扇,想着顾显仁的话,顾显仁作为漳州知府,而且是做了四年的漳州知府,月港有事,他自是责无旁贷,说是坐在火山口,当是实话,月港开海,他会鼎力相助,这话他信。
可福建的那些个大员却未必会如此想,没人会亲自出面收钱,月港出事,他们顶多也就是一个失察的罪名,上下打点一番,也就是换个地方做官而已,他们甚至会不赞成月港开海,因为月港开海,无异于是断了一项常例进项,而且还是一笔数额不小的进项。
想到这里,他又觉的不对,相比起常例进项,那些大员们的船队股份分红怕是更高,得想法子弄清楚他们的船队规模究竟有多大,不知谢文昌他们会否如实想告?
一路想着,轿子已经进了县衙,哈腰出轿,胡万里才感觉后背都是湿的,正自埋怨这鬼天气,门房小厮李风烈已是匆匆迎了上来,待的走到阴凉处,他才亦步亦趋的禀报道:“老爷,吴亦有吴先生来了,在二堂候着老爷,另外还有一张请柬,请老爷前往‘四方水’赴宴。”
赴宴?‘四方水’又是哪里?怎的未听说过?胡万里边走边问道:“谁请客?都有谁?”
“回老爷,是秀才谢文昌,另有两人做陪。”李风烈忙回道。
谢文昌、严力、洪长福三人来漳州了?是为了庆贺他迁升之喜?来的正好,略一沉吟,他便道:“叫人回话,戌时初,我独自去赴宴。另外,请吴先生去三堂签押房候着,我略微洗漱更衣便来。”
回到后院冲了个凉,换了一身便服,胡万里才来到签押房,一见他进来,吴亦有便起身迎了上来,躬身一揖,笑道:“恭喜堂翁。”
胡万里微微还了一揖,才笑道:“多大点事,还值的巴巴跑来,不会是有其他事情吧?坐,无须拘礼。”
李风烈知道两人的关系,送上两杯凉茶便掩门退了出去,吴亦有落座后才含笑道:“船队已经万事俱备,这两日便准备出海,小弟前来,是特意赶来恭贺长青兄升迁之喜。”说着便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呈了上来。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笑道:“梦然还用得着给为兄送贺礼?”
见胡万里不接,吴亦有将银票轻轻推了过去,道:“长青兄迁升,小弟自无送礼的道理,这是吴家的贺礼,长青兄可不能不收,小弟与长青兄的关系是一回事,吴家是另一回事,长青兄若是不收,家严怕是得亲来一趟漳州了。”
听他如此说,胡万里不由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拿起银票瞥了一眼,见是二千两的面额,他不由眉头一皱,道:“送礼就算了,何须如此重礼,是不是抽错了银票?”
“长青兄说笑了。”吴亦有微笑道:“吴家船队全凭长青兄庇护,这点贺礼还是该当的。”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缓缓的将银票推了回去,道:“梦然,我与吴家不仅仅是生意关系,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不要如此送礼,随礼就行了,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见胡万里不收,吴亦有不由有些迟疑,见他这副神态,胡万里不由一笑,道:“不会是真有事吧?”
“瞧长青兄说的。”吴亦有摇了摇头,道:“真要有事,小弟还不敢如此送礼了。”说着他便收回银票,道:“既是如此,下次回南京,小弟托人给两位嫂嫂打两件首饰。”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别太贵重了,一百两以下罢,否则惯坏了脾气,我可养不起。”
“小弟遵命便是。”吴亦有嬉笑着道。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五月之后,你也该闲着了吧?”
吴亦有点头道:“这几日船队出海之后,小弟准备回趟南京,长青兄有何吩咐?”
“老生常谈,还是小厮的问题。”胡万里沉吟着道:“我的船队扩展速度快,吴家船队也不会满足于现在的规模吧,船员水手跟不上,便是有银子,船队规模亦难以扩大,你别闲着,去北方各地买小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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